连漪向来如此, 要做什么，永远都精力旺盛地大步向前，毫不在意身后的人是否能够跟上她的步伐。
下了车的谢泠站在原地, 抬起头看向会所极具设计感的招牌, 淡淡暮色中，已经亮起白金色灯光, 彰显着它的格调。
直到连漪快要走到门口，被等候在大门处的工作人员殷勤围上去，她若有所觉地回过头看向这边，疑惑地歪了歪头。
谢泠眼睫轻颤了一下, 原本想要询问她的那些话，也只好暂时压在心底。
会所经理带领员工, 亲自为这位云海久负盛名的小祖宗带路, 训练有素地低声说着都到了谁，晚餐菜单准备了些什么, 对于连漪身边那个本应该是生面孔, 他却有些眼熟的人，走了一路也没多看一眼。
到了顶层唯二之一的包厢门前，随着工作人员将大门左右打开, 连漪淡淡声道： “好了，十分钟后上菜吧。”
“好的，连小姐。”经理颔首道。
这间包厢面积很大, 功能一应俱全，俨然是个小会所的规模。
走进去后, 除了宽敞的大厅外, 向里延伸还有ktv、桑拿房、茶室、中西餐厅等等。
就连大厅的装修也都基于适合派对、宴会的风格。
随着大门缓缓关上，一众工作人员与经理的微笑面容消失在门外。
连漪扭头看了眼一路沉默无言的谢泠, 朝他弯眸笑道：“走吧。”
虽然是临时组建的局，但她还是很用心地为谢泠准备了一份惊喜。
刚往前走没几步，右侧延伸进去的厕所外洗手池处一个年轻男人，拿着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走了出来。
看见连漪时，男人眼一亮，扬起爽朗笑容，“喊得这么急，终于把我们想起来了是吧？今天大家可意见多得很啊，待会儿你小心玩游戏的时候被针对。”
连漪嘴角微勾，‘嘁’了一声，“裴途安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是谁拿到剧本直接把自己是凶手需要隐瞒身份这句话读出来的啊。”
“……谢谢你啊，每回都能记得这事。”裴途安脸一黑，冲她翻了个白眼，目光自然而然看向她身后的谢泠。
旋即表情微微怪异了一下。
连漪离得近，还能听到他下意识的‘卧槽’了一声。
“能不能有点素质？”她讥讽着怼了句，随后介绍道：“这是我同学，谢泠。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好吃懒做二世祖，裴途安。”
谢泠微微颔首，对上那个年轻男人对他有点惊诧和探究的目光，坦然道：“你好。”
“你好你好。”裴途安轻咳一声，掩去眼底的惊疑，脸上浮现热情的笑容，“你别听连漪瞎说，我好歹也是个俊杰青年，跟好吃懒做完全扯不上关系。”
“走走走，进去说，大家都在里面等着呢。”
看出谢泠是比较冷淡的性格，他态度自然地招呼着两人往里走。
只是在绕过巨大桃花树雕塑摆件时，裴途安压低了声音，凑近连漪身边道：“这位，只是你同学？”
连漪斜晲他一眼，“怎么，不行？”
“……没有，就是吧，有点好奇。”裴途安讪笑道。
本身连漪会单独带个生面孔来，就够让人意外的了，何况这位给他的感觉……
连漪哼笑道：“现在只是同学，以后嘛，不好说。”
“等等，之前黎溪莱说你最近在追一个……咳，追人，就是他？”裴途安想起这事，顿时愈发起劲道：“是他吧？”
连漪不耐烦道：“你好吵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哎呀，这不是关心你的感情生活嘛。”裴途安被怼也丝毫不恼，笑嘻嘻的又拿视线余光瞥了眼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谢泠。
“嗯……这个看起来还不错。”他把声音压得极低，“我理解，不过你玩玩就好了，千万别陷进去。”
这话听着是挺熟悉，类似的话黎溪莱也说过。
连漪感到莫名其妙，“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还是我看起来就这么不聪明，让你们觉得我会犯蠢。”
“就，嗐，算了。”裴途安摸摸鼻子，视线转了转，没忍住又瞥了一眼身后的谢泠，欲盖弥彰道：“就当我没说过好吧，谁敢觉得你不聪明啊，我第一个锤他！”
大厅里已经很热闹，打游戏和聊天的声音随着他们靠近而越发清晰。
七个年纪都很年轻的男女，散布在灯光明亮、装修精致的厅内，丝毫不显得拥挤，察觉到有人进来时，不论是沙发处、稍远些的开放式露台，还是三两坐在吧台前的众人，目光都被吸引似的看了过来。
“哈喽啊连漪，终于想起约姐姐们出来玩了啊？”
“哎哟哟，这话怎么说得像是连漪特地冷落咱们似的。”
“哪敢啊，哥们已经习惯被咱连小漪同学打入冷宫的日子了好吧，不会还有人没习惯吧？”
裴途安听到他们习惯性的嘴欠打招呼，放在以前，高低也得加入进去，哪怕会因此挨连漪一个眼刀。
但眼下，他可满肚子的话想和好友们说，碍于连漪还在身边，只能朝厅内三人一顿挤眉弄眼，随后侧了侧身，腾开视线。
“得了，今天连漪带了个新朋友过来，你们说话都注意点，别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嚯，谁啊，这么大架子？”
“新朋友，那可真够稀奇的。”
裴途安的话引起众人一阵轻笑，待在露台聊天的两人走了出来，吧台那头的三人也投来好奇注视。
直到他们看清裴途安身后那道颀长身形的面容时，一个个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因为太过一致，让人根本无法忽略。
众人很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迅速笑着七嘴八舌地开口，让连漪介绍下新朋友。
连漪轻呵一声，有段时间没怎么聚在一起玩，她感觉这帮狐朋狗友那种清澈的愚蠢又直线上升了一个度，懒得理会他们，朝谢泠勾勾手，让他跟着自己走。
“是连漪的同学。”裴途安连忙介绍，顺带抛出个眼神示意道：“就是那个，成绩挺不错的那个。”
“噢……”
“是他啊。”
众人一阵恍然，只是各自的表情都有些怪异，尽管掩饰得很好，但那种憋了一肚子话以至于坐立不安的样子，还是时不时泄露了他们心中所想。
“黎溪莱怎么还没到？”连漪没在意他们的反应，反正这帮人从来都是这样，脑回路都挺莫名其妙。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谢泠沉默不语地跟着在附近的位置落座，俨然一副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样子。
吧台那边的一个年轻女人端着杯调制的饮料过来，放在连漪面前，借着询问的机会，眼睛迅速将谢泠上下扫了一遍，随后微笑道：“啊，这位同学想喝点什么？饮料，还是酒。”
“不用，谢谢。”谢泠礼貌回答。
只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与疏冷声线，给人一种很是冷淡陌然的感觉。
女人礼貌性笑了笑，连和连漪说话都忘了似的，旋即快步走回吧台，她回过头瞅了眼那头，连漪正在和人说话，谢泠也是垂眸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于是连忙坐在高脚凳上，冲里边表情好奇的两人肯定点头。
“我觉得，像！”
“还以为是隔得远的错觉，有多像？隔着这个距离，我都差点以为是……”吧台里的男人顿了顿，低声道：“连漪不会是拿他来转移情绪吧？”
另一人愕然瞪大眼睛，“像啥？”
“晚点再和你说，现在不方便。”女人语速极快道：“要我说，真要是这样倒还好，他都走了两年了，我觉得连漪其实一直没放下。”
“啊？”那人持续发懵。
“是啊，从小到大相处出来的感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说放就放。”男人将声音压低至只有他们三人能够听见，“但我觉得，连漪这样只会把自己玩进去，她说是不当真，难道还真能做得到？”
“人呢，最控制不住的就是感情，说是转移注意力，玩玩而已，但最后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好。你们都是女生，要不你去劝劝？”
女人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去说，连漪要是能这么好劝，就不是她了。而且要我说，有这么个人能转移注意力也挺好，大不了就养着呗，连漪又不是养不起。”
“而且姜昱都走了两年了，凭什么连漪不能走出来。”她不满道。
“你小点声！”
男人紧张地看了眼那边，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按照连漪的性格，如果她当真了，这事很难收场，她现在都把人带到我们的聚会上，以后呢？”
“啊？？”那人一阵混乱。
“且看着吧，说不定她就是觉得有几分相似，寻个乐子呢。”女人无所谓道：“别总觉得我们女的都是恋爱脑，何况我看那小子又冷又傲的，连漪最烦这种人，处一段时间估计再喜欢也没兴趣了。”
男人沉默了，像是有些无可奈何，“理智上我不认同，但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
他们在这仗着距离优势说得畅快。
另一边，从露台走出来的两人恨不得转身回去大聊特聊，但都已经走了过来，只好一边拿隐晦的目光打量谢泠，一边坐下，笑着和连漪说话。
他们几人自以为眼神的交流很隐晦，但别说是连漪和谢泠了，就连裴途安都想一拍脑门，无语求这几位少爷小姐收敛点。
“谢泠是吗？我听说过你。”
有个女生笑道：“之前的物理竞赛，我也参加了，可惜没拿名次，不过那次你是一等奖对吗？”
“嗯。”谢泠微微颔首。
“话说你和连漪怎么认识的啊？”有人先开话头，立马让其他人跟上，笑着说道：“能被连漪带来和我们玩的，你是第一个哦。”
“是啊是啊。”
“要是你不好意思说，让连漪说也一样。”
染了头蓝黑发色的男生笑眯眯地打趣道：“我说这段时间怎么约她都约不出来，原来是有了新欢啊。”
他们根本藏不住内心迸发的好奇，纷纷盯着谢泠看，一脸感兴趣的表情。
谢泠微微蹙了一下眉，连漪这些朋友热情得似乎有些过了头，毫无所谓小圈子对于陌生人天然存在的排挤情绪，此刻被一群人不带任何恶意的注视着，也与他原以为的处境截然不同。
但他和连漪认识的原因有些特殊，并不适合与这些人说。
气氛因为谢泠的沉默，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你们怎么这么多问题。”连漪好笑地微眯着眼，神情放松地懒散道：“个人隐私，少打听。”
“这不是好奇嘛……”蓝黑发色的男生嘟囔了一句。
裴途安看了他一眼，拿眼神暗示了下，随后转移话题道：“这黎溪莱怎么回事，又迟到，诶，要不我们来玩游戏吧，省得干等无聊。”
“你们玩吧。”
连漪察觉到谢泠一路的沉默，清楚他对于被迫接触陌生的这些人和事物，想来此刻心情十分不佳，但她对此并不太在意。
她站起身，懒洋洋道：“谢泠，走，带你去看看夜景。”
“……”
连漪说完就径直往露台走，完全没有管他同意与否的意思，谢泠坐在椅子上，感受到那些目光若有似无的探究，最终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颀长身影刚走进露台，站在那的连漪笑着将玻璃门往中间一推，很快便合拢隔绝出两个空间。
原本还端坐在沙发上的几人，姿态顿时一松。
裴途安腿一搭，翘着二郎腿，下意识就想摸烟，但想到待会儿连漪他们还要进来，只好叹口气把手摊到一边。
“不是，你们都不说啊？”蓝黑发色的男生都快憋不住了，看到其他几个朋友这会儿懒散靠着沙发的样子，率先沉不住气。
吧台那三人也走了过来。
“说什么？能说什么？”裴途安吐出口气，摇摇头道：“这事还真难评价。”
几人面上的兴奋随着这句话，慢慢冷静下来。
“其实，也没那么像嘛，虽然乍一看，确实吓了我一跳。”花衬衫的男人摸摸鼻子，看向在场的三个女生，“我相信你们的眼光，你们说呢。”
“我对那个人没什么印象了都……不过猛地见到刚才这个人，确实觉得，额……神似。”
蓝黑发色的男生以拳击掌，道：“看吧，所以连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为什么觉得像了，眼神！”之前在吧台的女人忽然语气笃定道：“他跟那个人看我们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有原先待在吧台满脸懵然的人，此刻仍旧一脸发蒙，“能不能来个好心人跟我说一下，求求你们别打哑谜了。”
“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裴途安朝他摆摆手，表情竟有些严肃。
众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沉默了下来。
这事带给他们的冲击不小。
原先听说连漪在追个家境贫寒的穷小子时，他们只当是个玩笑话，没太在意。
就连漪那种性格和脾气，她别追急眼了，最后把人整死。
但眼下见到正主，他们还真就不敢说，还能当成是玩笑话了。
“他走了也有两年了吧？”裴途安忽然开口，顿了顿，道：“其实我们也不用太担心连漪会不会上心，真要闹得不好收场，不是还有我们呢么。”
他这话一说出来，又是众人的一阵沉默。
“你们说，姜昱真死了吗？”忽然有人把声音放得极低，说话时，还小心地看了一眼露台那边。
“不然呢？”
“他走的时候说是去治疗，如果不是出事了……怎么可能这两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何况，虽然我挺不喜欢姜昱这人，但他对连漪多上心，你们又不是没亲眼见过，老子就没见过谁能把人伺候成那样的，可以说连漪今天这脾气，有一半是他给惯出来的。”
“嗐，是啊。”
“再说了，一一平时虽然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心比谁都细。”裴途安点了点那个蓝黑发色的男生，“小海，记得吧。”
“你九岁那会儿，搁你们家别墅那儿被个傻逼放条狗追了一路，最后拿石头砸才给砸跑。你爸妈就因为那户人家来头不小，最后还压着你去道歉。”
“我记着是大半年以后的事了吧，连漪知道这事，去他家，把他跟那条狗关一起闹了一下午。”
“她爸妈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她说什么？”
“看傻逼不顺眼，要什么理由。”
裴途安吐出口气，皱眉道：“姜昱成天跟着她身前身后的照顾着，差不多十几年的感情，你觉得她之后一句不提好像忘记了，是为什么？”
这其实也是他们为什么从不在连漪面前提起那个名字的原因。
在他们看来，从小到大青梅竹马感情的人说不见就不见，怎么可能不在意？
只是连漪在强撑故作不在乎罢了。
她不想表现出来，大家自然也都配合着，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不在她面前提起有关这个人任何有关联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没看到谢泠之前还好，但在见到他以后，那一瞬间的既视感让众人不由得感到担忧。
即使连漪说玩玩而已时的口吻再随意轻佻，可他们听着却总有种截然不同的理解。
懵了全程的人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他真正融入这个圈子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此前对于连漪他们，称得上有交情却不算交心。
直到这会儿他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疑惑道：“像吗？他和那个……咳，确实都挺帅吧，这我承认，但两个人气质完全不同啊。”
收回威胁目光的众人冷哼一声，没说话。
那人在连漪面前，的确成天都是副笑吟吟很好脾气的样子，但他们有幸见过一回他冷脸的时候。
“感觉，感觉你懂吗？”裴途安不愿回想，一脸无语道。
“要是谢泠再长个泪痣。”女人忽然说道。
“唔……戴个棕色美瞳。”
“下巴再稍微尖点，五官柔和点……”
“穿着风格还是太少年气了，说话声线也没这么冷，再温柔点差不多。”
裴途安连忙叫停，“打住打住，你们别说了，我怕死连漪哪天真给他打扮成这样。反正……顺其自然吧，最近都多注意着点连漪。”
感到有些头疼道：“她很快就毕业了，你们都清楚，她家就她一个小孩，以后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别因为这种事……”
什么你走之后、我爱的人都像你剧情啊。
众人想法不谋而合，裴途安也没把话说完，与众人再一次陷入沉默当中。
“……黎溪莱早知道这事，居然不和我们说？”有人微微咬牙道：“不行，我得赶紧打个电话催她过来接受审讯！”
“都要开席了她还不来，这么大架子，几个意思，快点打。”
“走走走，调酒去，你们都喝什么？”
众人配合默契地将话题揭过，自然得像是从未聊起这件事。
…
云海的夜景很美，青禾会所自然不会放过这点优势，采用落地玻璃让十分宽敞的露台仿佛与外面高空失去边界。
连漪把门阖上，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往里走了两步。
“谢老师，你真的真的很不开心吗？”她扭过头来，被明亮灯光照得白皙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谢泠身后是隔绝了室内所有声音的玻璃门，身前是站在精致得梦幻的露台正中的连漪。
片刻之后，他语气平静道：“谈不上不开心，我只是不习惯这种交际。”
“哦，好吧。”
连漪背对着谢泠，眼眸倒映出外面的繁华夜景，舒适的暖风从不易察觉的角落缓缓吹出，她不禁有些失神于这种宁静的时刻。
“你叫我过来，有什么想说的吗？”谢泠低声问道。
“嗯？”连漪有些讶异地回神，扭过脸看他，感到好笑地微微勾起嘴角，她有些意外于谢泠的主动询问，但既然他都开口了——
连漪转身，点点头道：“当然有啊！”
谢泠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把我的朋友们都介绍给你认识了，这下你总相信我是真心的吧？”连漪朝他走近了几步，带着淡淡笑意的目光盯着他的脸看来看去。
她数着手指道：“送牛奶和蛋糕……制造机会独处……还有借着问问题的机会和你接触，这些事我都做了。”
“你现在还讨厌我吗？不讨厌吧？”
连漪很真心实意地在发问，按照她的经验，想追一个人，当然是对方需要什么，就给什么好了。
但昂贵的东西，谢泠肯定不会要。
她了解到的追求小技巧，也都用上了。
于是期待地看着谢泠。
原以为连漪会说出什么话的谢泠，这下是真的沉默了，一时间甚至有些难以描述内心的感受。
谢泠看着连漪，她漂亮的琥珀眼还在等待着回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在很多时候展现出的样子，总会给人一种随性恣意的感觉，是被娇养长大的脾性，谢泠曾经很反感连漪的没有分寸。
或者应该说，他下意识地反感着这样不知疾苦的天真。
所以，谢泠一直冷眼看着连漪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清楚地认为，这只是她一时无聊的消遣。
但此刻看着她认真而又纯净的眼眸，谢泠竟感到有些无措。
“难道还要写情书？”连漪又朝他走近几步，有些苦恼，“好老套啊，而且情书真的很肉麻诶，谢泠，难道你会想要收到情书吗？”
谢泠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一步，却忍住了。
“不用写。”
他把脸偏向一边，顿了顿，“连漪，你不用特地去做这些事情……”
“哎。”连漪叹口气，“你又要拒绝我了是不是。”
“我只是想说，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谢泠抿了抿嘴，声音有些低，“也许你不用忧心读什么样的大学，可以不用在意成绩，但你说过，想要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努力一下，对吗？”
连漪微微歪了歪头，从她的视线看向谢泠。
他清隽脸庞上的表情平静，只是被灯照得有些透亮的耳朵轮廓，泛着淡淡红意。
以谢泠的性格，他能说出这种话，而不是皱眉冷语。
连漪眼底笑意愈浓，有种看到进度条成功往前推的兴奋。
“所以，至少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关系了，对不对？”
连漪从来都无所谓能不能把谢泠追到手。
爱情也好，友情也好，要的只不过是让他以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接着按照她的设想，在知道真相后彻底对她厌恶。
至于那些撩拨，只是连漪计划之外的一些恶趣味，毕竟，看着这张俊美清隽的脸庞露出羞恼神色，真的很快乐。
“嗯。”谢泠微松了口气，看向连漪，点了点头。
随后，他想到今天教导主任说的事，眉头微皱，道：“你还记得宋琪琪吗？”
“当然记得，印象很深刻呢。”连漪还当他要说什么，转过身往落地窗走去，“怎么，难道你晚上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因为她？”
提到宋琪琪，连漪脑海里倒是第一时间想起那个叫赵燕楠的女生。
“这几天，学校里有关她的一些谣言，正在不断流传。”
谢泠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和毫无顾忌的恶意，皱紧了眉头，“暂时还不清楚是谁先传出来的消息，但她当时在青禾会所的事情，被很多人拿来编造谣言。”
“造谣？”连漪感到诧异地转过身看他，旋即想到了些什么，嗤笑道：“说她私生活混乱？还是说她被人包养。”
谢泠神色有了些变化，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刚刚你说，我才知道的。”连漪嘴角轻勾起讥讽的弧度，不屑道：“这些人能编出什么有新意的话呢，估计连宋琪琪打过几次胎，他们都能亲眼所见般地描述出来吧。”
她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让谢泠感到有些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这关于到一个无辜女生的清誉，以他的性格，做不到这样轻松随口说出。
连漪见到他的神情变化，满不在乎地垂下眼，“谢泠，你知道以前我听过什么样的话吗？”
“……什么？”
“以前读初中的时候，有人私下造我的谣，说我爸和人做生意，喝酒应酬，还要把我送给有特殊癖好的老板当礼物。”
连漪‘哈’了一声，“多搞笑啊，你说，像那种整个世界就只有学校、网吧和家的人，他怎么这么有本事啊，连他世界之外的事情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抱歉。”谢泠抿了抿嘴，看着她，“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变得很严重，对宋琪琪来说，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
他的道歉有些突兀，但连漪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告诉我这件事的意思，虽然我和宋琪琪不熟，不过也算有点缘分。”
看着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连漪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高中这最后的尾巴日子里，只需要逮着谢泠薅就可以了，没想到还真有那不长眼的送到她面前来。
在她的地盘干坏事，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么。
连漪自认不具备什么真善美的品质，对她而言，像是这些没脑子造谣传谣的东西，没必要讲道理，不过是一群阴沟里自以为有所遮蔽就吱吱乱叫的老鼠。
那就一个一个揪出来，晾阳光底下，帮他们散散味。
“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会处理，我最喜欢凑热闹了。”连漪眼底倒映出万家灯火的光辉，流光盛在剔透眼眸之中流转。
“毕竟，宋琪琪也算是你我之间的红娘，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一个人去处理。”
谢泠耳根通红，清冷脸庞却仿佛不自知般表情严肃，当时他和连漪都在场，这些谣言编造得太过离谱，无不是宋琪琪看起来清纯无辜，私下其实是个拜金捞女。
如果他和连漪出来为宋琪琪澄清，相信这些谣言站不住脚后会不攻自破。
“噢。”连漪点点头，“可是我能解决啊，所以，谢老师可不可以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答应下次还和我出来约会啊？”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那种哦。”
“……”
谢泠耳根的红意像是会传染一样，从耳根蔓延至脖颈间，染得白玉般的肤色一片薄红。
“连漪，可不可以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的好不好。”
连漪见他脸红得有些夸张，收敛了些，“好吧好吧，宋琪琪的事等聚会结束，我会找人处理，放心，这种事我很有经验的，保证能好好管住那些老鼠不安分的嘴。”
“但是……”意识到连漪的解决方法和他所想并不一致，谢泠微微蹙了一下眉。
比起封口的做法，让谣言止于智者其实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否则下学期开学后，那些不着痕迹的谣言，还是会存在于某些人的眼神里、窃窃私语中。
玻璃门忽然被敲了几下，透过玻璃能看到黎溪莱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的表情。
连漪朝他走来，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不要但是了，既然你都告诉我想让我帮忙，那就按照我的方式来，先别想那么多。”
“最迟早上，我会让现在你能看到的这些谣言，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在谢泠面前站定，笑容无辜得有些天真，“至于造谣的人，他们都会付出代价的。”
谢泠仍然有些犹豫，但看着连漪逐渐不满的眼神变化，在心底轻叹了一声，“但我还是想澄清清楚，至少，她不应该承受这些谣言污蔑。”
“好啊，随你吧。”连漪无所谓地点点头，但很快又想到些什么，若有所思道：“但是这样子的话，你在会所兼职打工的事情，不就会被大家都知道了吗？”
她很清楚，其实谢泠站出来说话，只不过是将那些无聊的人把注意力转移了而已。
这一点，谢泠不应该不清楚。
“嗯。”谢泠视线微垂，落在她脸上，表情平静道：“这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是哦，只是觉得被其他人知道谢老师原来不止品学兼优，还会赚钱，这么持家。”连漪朝他笑弯了眼，“总感觉这样会让我追求谢老师的难度增加诶。”
“……”
谢泠错开与她对视的目光，转身便伸手想要拉开玻璃门。
身后的她忽然靠近，随后，连漪的手忽然从他背后伸了过来，白皙的手掌要小了一圈，在他视线中，目的明确地搭在他的手上。
因为太过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谢泠几乎失去要做出任何反应的意识。
会所很注重细节，暖风几乎是让人感觉不到的无声浸润着整个空间。
谢泠却莫名觉得，自腰间向背部往上，正被无法忽略的暖风轻轻拍打，又向四周围柔柔卷起。
到底是男女之间的肌肤接触，还是隔着一扇起不到任何遮掩作用的玻璃门后，来自最近的黎溪莱脸上震惊表情，又或是她身后，那几个站立等待着的身影，正看向这边，从有些无聊再到瞪大的眼睛变化。
谢泠一向冷静有条理运转的大脑，在这瞬间仿佛停止工作一般。
“谢老师。”连漪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清脆明亮的声音却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她应该是笑着的，声音里的笑意那样明显。
“这个门，其实是要按开关，喏，像这样子，就会自动打开了。”
连漪熟稔的隔着他，在其中一道玻璃门的金属边框上轻轻按下看起来只是装饰的雀鸟，玻璃门在谢泠眼前缓缓拉开。
客厅里服务员正在来回出入，为稍后的晚餐做着准备。
两个空间随着玻璃门的打开而相通，种种声音瞬间涌入谢泠耳中。
连漪眼底噙着淡淡笑意，绕过他往里走去。
经过黎溪莱身边时，见她给自己火速竖了个大拇指，连漪得意地挑眉一笑，伸手牵住她就往包厢自带的餐厅走去。
至于谢泠，还有其他陷入呆滞状态的狐朋狗友们，都不在连漪的考虑范围内。
“卧槽，哥，你看到了吗……”小海看着那头的谢泠，不敢置信道。
“看到了……哥才二十多岁……”裴途安喃喃道，“完犊子……果然是寄情在他身上了，你们以后和他说话都正经点啊，别让连漪不高兴。”
很难说连漪会不会见色忘义。
但他们自认和连漪那都是可歌可泣的交情，怎么说，也得帮她留住这个能哄得她开心的少年。
没看这都主动摸上手了吗，那谁好像都没这个待遇吧？
果然是在弥补过去的遗憾啊呜呜呜——
直到已经恢复往常冷静表情的谢泠从他们身边经过，几人顿时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谢泠！”
听到那个名为裴途安的男人大声叫他的名字，谢泠停下脚步，微微回头目露些许疑惑地看向他，“有什么事吗？”
“咳，你是第一次来吧？”
裴途安大步走过去，哈哈笑了两声，习惯性想要拍拍他的手臂。
但对上谢泠无波无澜的眼神时，伸出的手强行抱在自己胸前。
“那边是厕所，刚才你进来的时候，咱们不就在那儿见的面吗？怎么这么快忘了呢……餐厅在这边，走，我带你过去！”
初见时，这个叫裴途安的男人倒也不失热情，只是没有眼下这种，谢泠一时间找不到适合且有礼貌的形容词。
他不动声色避开了裴途安还想要表示正式认识的握手礼，微微一顿，主动举起右手与他握了握。
“谢谢。”
“客气客气！”
裴途安一脸诚恳，握着手上下摇了摇，顺带把人领去餐厅。
原先待在酒吧的女人名叫古欣，她撇撇嘴，“途安哥真的……不愧是咱们这些人之中事业做得最成功的。”
“能屈能伸啊。”小海在她身边感慨道。
“得了，赶紧去吃饭吧，待会儿记得你谢哥夹菜的时候别转桌！”古欣睨了他一眼，“还有，咱们发现连漪拿他当代餐这事，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小海一脸悲愤，“我怎么可能说漏嘴！”
“行行行，总之记好了，他能哄连漪开心，那就对他放尊重点。”
古欣拍拍他肩膀，敷衍道：“实在不行，你装有学识点，想点题目问问人家，给人留下一个连漪的朋友好学又聪明的印象。”
“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吗？”
“僚机！”
小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片刻之后愣住。
“我都大一了，我问什么问题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