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漪和许清瑶一前一后走进教室时, 她明显感觉到教室里那些个埋在书堆里的脑袋，接二连三地抬起。
随后一道道带着好奇的目光，从缝隙之间看了过来。
原本只有沙沙书写及翻页声的教室, 多了不少躁动的声响。
连漪走到位置前, 瞥了眼坐姿端正、垂首写着东西的谢泠，视线落在他面前的纸面, 在心底轻啧一声，学霸还真是会打击人。
大家都在为了期末考而努力复习，他却在这看着大学的高数内容。
“给你带的牛奶和小蛋糕。”连漪把小书包打开，拿出玻璃瓶装没有标签的牛奶, 以及一个同样没有标签，但包装精致、巴掌大的方盒。
她坐在位置上略微凑近, 也没等谢泠做出反应, 将两样东西塞进他课桌里。
现在虽然是第二节课的下课时间，但与上课也没什么区别, 大家都在认真复习刷题当中, 整间教室只有微微听不清楚的低语嗡鸣。
谢泠执笔的手停下动作，清冽嗓音压得有些低，“我不需要。”
“我又不是因为你需要才带的。”连漪一把摁住他伸向桌洞想要把东西拿出来的手, 态度强硬地将他的手摁住捏了捏。
她没想太多，只是对于这种不同触感，有些体验新奇的感觉, 正打算开口接着说下去，谢泠就好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倏地把手抽离。
谢泠把视线偏向一边, 压低了声音道：“连漪，你能不能不要这么……”
被连漪握住手的位置, 奇特的感觉还残留着始终不肯退去。
细腻、柔软的触感，带着她的体温，让谢泠莫名想要握握拳，才能压下在掌心与指腹间莫名蔓延的痒意。
连漪疑惑地轻‘啊’了一声，直到看见谢泠似乎透光的耳廓泛红，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顿时来了兴趣，双手交叠搭在课桌上，脑袋趴着，不给谢泠躲闪机会地盯着他看。
“你害羞啦？”
“……我只是想告诉你，把东西拿回去，保持安静、认真学习，不要打扰我，也不要影响你自己。”
“可是我在追你啊，追求别人的时候，不都是要送饮料和甜品什么的表明心意吗？”
“那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谢泠低声拒绝。
“哦——”
连漪的下巴抵着手臂，眼里笑意淡淡，慢吞吞道：“你要是不收，我就告诉同学们，刚才你摸我手，还脸红了。”
谢泠的眼神有些错愕，他偏过脸看向连漪，女孩眨着眼一脸的无辜。
“连漪，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不能哦，难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连漪说着话微微一顿，忍不住半埋在手臂里打了个哈欠。
起早了不说，还要接连给两个人画饼，真是忙碌的一个早上。
她有些不耐烦道：“蛋糕可能卖相会有点差，但味道很好，那个奶油很容易融化的，你赶紧在上课前吃了吧，要是等我睡醒发现你没吃，我就……”
教室里暖烘烘的，还有各种白噪音助眠，她索性懒得再想，眯着眼打盹。
追人嘛，要有追人的态度，虽然牛奶是她不爱喝的，蛋糕是随手拿的，路上忘记了还提着小书包晃悠晃悠，但她还是很有诚意的啊。
她说睡着就睡着，毫无压力的轻松模样。
谢泠感到有些无可奈何，但心里也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垂下眼，书页上的一个个字符像是突然变得失去了吸引力，竟有些看不进去。
为了节省时间和钱，谢泠早上的确没吃早餐，目光不知不觉间，落在了连漪看起来毫无防备的睡颜上，或许是他的错觉——
连漪总是会注意到他的不堪，用这种几近强势的方式表达她的关心。
谢泠抿了抿嘴，克制着自己不再往下想。
他最终还是拿出了桌洞里的方盒打开，正如连漪所说，约莫掌心大小的蛋糕看起来品相真的很不好。
圆形蛋糕上奶油已经糊成一片，几块草莓果肉滚落在底部，但因为有透明塑料软片包裹，整体还算完整。
谢泠神色微怔，眼神像是走神般空泛落在这个不太漂亮、却散发着奶油甜香的小蛋糕上。
是她，自己做的吗？
谢泠的理智告诉他，如果要拒绝，现在就应该把蛋糕盒装好，即使连漪会闹脾气，会做些不讲道理的事情，但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开头。
但这个理智的念头，在看见敞开的蛋糕盒时，哑然失声。
不应该开的头，在打开它的时候，就已经开了。
“……卧槽，谢泠真的吃了连漪给他的东西！”
“救命，我一直以为谢泠和许清瑶是一对的哇。”
“谢草怎么也没能逃过连漪的魔爪啊？哭了。”
周围一圈的学生，看似埋在书堆里聚精会神的刷着题，可眼睛和耳朵，都在对这边高度专注地关注着。
直至看见那道清正身影有了动作，瞬间震惊地瞪大眼，声音压得极低窃窃私语。
更有甚者，不顾随时被老师逮捕的风险，直接掏出手机火速分享一手新鲜八卦。
在日复一日的枯燥无味生活里，像是这种涉及到早恋的暧昧话题，以及与校内风云人物有关的情况下，显然很大程度地刺激起大家的好奇心。
与之前还能解释出合理正当原因的同框不同。
这两年来，不是没人对谢泠表白过，有人默默送情书送礼物，也有人大方自信且胆子大地表态示爱，但谢泠从来都是很干脆地拒绝。
虽然谢泠给人的感觉是难以接近的高冷。
但大家对他的实际印象却是很好说话、愿意耐心答疑等等，校内有什么活动，往往找到他帮忙，基本都不会被拒绝。
因此就好像真的成了大家心中的高岭之花，一起看着就好，谁都不会拥有他。
而连漪呢？
成绩差，脾气更差，种种传言留给大家对她的印象，大概就是一条狗从连漪身边路过，都会挨她一脚。
每一个在听到谢泠吃了连漪送他的东西这件事时，无不是震惊到失语。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相当炸裂。
周遭闹哄哄的趋势，隐隐有些愈演愈烈。
谢泠察觉到了，只是没意识到教室里的躁动，皆因他而起。
将最后一口裹着奶油的蛋糕送入口中，他重新扣好蛋糕盒，放回桌洞里，忽然若有所觉地视线一偏。
本应该趴在手臂上睡着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在看着他，眼底有着明明灭灭的阴影轮廓，但在这些阴影背景之中。
他依旧冷静自持的面容，小小的映在了她眼中。
“……你没睡着？”谢泠有一瞬莫名地慌乱。
“拜托，这么吵怎么可能睡得着，反倒是你，我看到了哦。”连漪笑得眯起眼，有点计谋得逞的恶劣意味，像只得意的狐狸。
“谢老师真的很口是心非。”
“既然你喜欢吃，明天还给你带哦。”
“不需要。”谢泠收回视线，微垂下脸认真地看着桌上的书页，黑发之下与衣领间的脖颈修长，喉结轻滚的幅度总有些无措的意味。
连漪笑了笑，毫不在乎对方冷淡的态度。
她察觉到谢泠身后侧方不时借着书堆掩饰探来的一道道视线，蹙了一下眉，眼眸微眯着，威胁地看了过去。
这些关注打量的目光迅速收敛。
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整个学校才有了因为嘈杂而显得热闹的生气。
连漪这次都懒得找借口让谢泠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了，站起身干脆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理直气壮道：“走，跟我去吃饭。”
谢泠认命般垂下眼，没让连漪等待太久，将桌上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便起身跟她走出教室。
两人一离开，整间教室议论声瞬间大了不少。
更有甚者，跨越好几张课桌，围在了垂首写着东西的许清瑶桌前。
“……你们这是？”许清瑶将写着思维导图的笔记合上，尽管同学们未必能看懂，但她还是保持着必要的谨慎。
不明所以地看着几个和她有过接触、算是认识的女生，许清瑶眼底满是疑惑。
“清瑶！”
众人满脸好奇与兴奋的表情，可围在这里好一会儿，又谁都没先开口说话，最后是一个短发女生压低了声音，略靠近她，神神秘秘地问道：“连漪是不是和谢泠在一起了？”
“……？”
许清瑶一脸茫然，本就负荷运转的大脑有一瞬间没转过弯来。
她起初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些同学平常听风就是雨，但凡两个异性走近点都能传得似是而非。
许清瑶虽然一直有点气恼谢泠何德何能被连漪看上，但她也知道，连漪更多的只是把这种事，当成是一个刚到手的新鲜玩具。
要是连漪对情情爱爱稍微开点窍，哪还轮得到谢泠。
但直接否认也不好，毕竟连漪还玩着呢，许清瑶想到这，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也不太清楚，最近在复习期末考，所以对其他事情没怎么关注。”
“……噢。”
他们齐齐地噢着，脸上表情却都写满了不信。
“清瑶，你跟谢泠，以前不是走得蛮近的嘛。”有人小声问道：“要小心哦，万一连漪因为这个又为难你怎么办？”
“对诶……不过大家都在一个班上，清瑶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有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那放学以后怎么办？”
有人低声道：“我听说之前高一有个男生，从厕所出来不小心把水甩到她衣服上，放学就被她找人堵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个高贤仁对不对？他哥还是九中蛮有名气的咧，就这被打了也不敢吱声。”
许清瑶被他们几个男女同学围在中间，神情从疑惑到震惊和疑惑交杂。
“那个……你们好像误会得有点大。”她试图解释。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和谢泠说说？”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连漪在一起，难道是被威胁了吗，啊——”
“不是，连漪人很好，你们真的误会了。”许清瑶已经很生气了，捏着笔记本的手指微微用力，蹙眉道：“可以不要这样恶意揣测她吗？”
“嗯……”
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随着她带着愠怒的轻柔嗓音而突然停止。
“哎，我们都懂。”
他们有些同情与理解地看着许清瑶，对于她父母在连漪家打工这件事，其实大家都知道。
但因为许清瑶成绩优秀，性格平易近人，起初虽然也有些关于她的议论传出，但最后莫名都不了了之，再之后便是不少人都曾见到过，优秀的许同学被连漪高高在上呼来喝去的场景。
于是同情她，对连漪则是愈发感到愤愤。
许清瑶看见他们这个表现，眼神一冷，索性拿着笔记本起身离开，她也算是理解了连漪平时为何毫不在意外界那些曲解的声音与看法。
“其实我要是许清瑶，我也没办法。”有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共情地叹气道。
“嗐。”他们坚信着自己看到的，同情地摇头叹气。
…
…
教室里这一幕上演时，戏剧化的是，连漪在和谢泠往食堂走去的途中，也被人拦住了。
“连漪。”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一副隐隐生气的冷脸模样，匆匆快步追上她后，绕到面前站定，声音不小地叫出她的名字。
连漪嘴角的笑意未散，只不过眼中已经浮现些许不耐。
女孩在叫住连漪的同时，目光往她身旁的谢泠飞速地瞥了一眼，旋即毫不退缩地与连漪对视，“我想和你单独说些事情，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和我去那边聊聊？”
“不方便，没看我要去吃饭吗。”连漪心里感到有些好笑，轻啧了声。
这个女生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她不清楚为什么，也没兴趣了解。
但她的态度看，着实让连漪感到新鲜。
谢泠眉头蹙了一下，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女生的态度有些针对连漪的意味，不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他还是开了口。
“是赵燕楠同学对吗？不知道你找连漪有什么事。”
他语气疏离地询问，让赵燕楠顶着的那股气势不由自主弱了几分，她没看谢泠，盯着连漪道：“是私事，嗯……我相信连漪同学不会希望你知道的。”
“哈。”
连漪挑了挑眉，感兴趣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那你说说看吧。”
如果不是因为当前心情还算不错，她都懒得给这么多耐心。
“连漪，有些事情你做过，就不要觉得不会被人发现。”赵燕楠抿了抿嘴，不悦地瞪着她，连漪的反应在她眼里，嚣张得刺眼。
“……”
谢泠皱了皱眉，看向连漪，“我先去前面等你？”
看赵燕楠表现得确有其事的样子，他自觉这是连漪的私事，于是主动为她们腾出对话的空间。
连漪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视线一转看向这个叫赵燕楠的女生。
“说说吧，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来兴师问罪。”
赵燕楠直到谢泠走远了些，看着他站定等候的身影，慢慢收回视线，对连漪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和谢泠分手。”
“嗯？”连漪这下真的是有些讶然了，心里感到一阵好笑。
“像你这种人，不配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如果你有自知之明的话，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赵燕楠脸上表情带着浓浓的厌恶。
“我这种人？”连漪嗤笑一声，眼神戏谑地看着她，实在没搞懂她弄这一出想要表达什么。
反倒是好奇起，赵燕楠怎么会认为她和谢泠已经在一起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好歹先通知她一声吧。
“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应该更加清楚，到我面前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连漪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与其担心谢泠会不会被拖累，倒不如先操心下你自己的处境。”
“你！”赵燕楠生气地瞪着她。
“我再给你一次好好说话的机会，别在这打哑谜。”连漪往前走了一步，笑着与她对视，清脆嗓音微冷，“我真的没什么耐心的哦。”
赵燕楠微微咬牙，不肯退步地盯着她，“好，你要原因是吗？”
“……青禾会所的事情，你不会这么容易就忘记了吧！”
青禾会所？
连漪微眯起眼眸，她当然记得，跟朋友们常去的一个地方罢了，当初也是在那个地方，与谢泠第一次见面。
这地方发生过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谁知道她指的哪件事。
“怎么，你在会所里被我欺负过？”她轻笑了一声，眼神漫不经心。
赵燕楠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震惊于连漪的厚颜无耻，气愤道：“宋琪琪，现在能想起来了吗？！”
“哦，她啊。”这个名字对连漪来说还真没什么印象，回想了一下才从角落里找到记忆，是被那几个废物纨绔半哄骗半强制带去青禾的女生。
“当初，是你安排设计琪琪被蔡东明还有李洲他们带去青禾的，我说的没错吧？”
赵燕楠声音拔高了些许，引来路过的同学们一阵侧目，她却不管不顾道：“因为你知道谢泠在那里做兼职，所以你故意安排这样一出戏，就是知道谢泠好心，一定会帮琪琪。”
“你就是因为用了这些心计手段，所以才能和谢泠在一起的。”
“否则他凭什么会喜欢你？”
赵燕楠心里憋着气，不仅是因为喜欢过谢泠，还有着为朋友的打抱不平。
前段时间她察觉到宋琪琪的情绪很不对劲，总是思虑重重、担惊受怕的样子，甚至月考成绩都下滑了很多个名次。
再三追问过后，宋琪琪崩溃地抱着她哭，赵燕楠这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竟然就是最近学校里私下疯传的会所事件的当事人。
但她始终不肯说为什么会被那些人带到会所去。
只是告诉赵燕楠，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因为看到进来送酒的人是谢泠，纷纷转移了注意力。
最后是连漪路过恰好撞见，于是出面帮了她，以及当时被蔡东明等人恶意羞辱的谢泠。
赵燕楠听出宋琪琪明显隐瞒了部分事实，连漪那种人无缘无故的又为什么要帮她和谢泠？也震惊于品学兼优、高冷清正的谢泠竟然在会所里兼职打工。
她还想问更多，只是宋琪琪似乎还心有余悸，哀求着她不要再问那些事了，她只好作罢。
直到今早，她看见宋琪琪偷偷看着手机，露出震惊之余有些古怪的表情，好奇询问对方看到什么。
宋琪琪没太在意地将手机从桌底下递给她，小声说了一句，大家都在传，谢泠和连漪已经在一起了。
赵燕楠甚至看到一张很模糊的照片，甚至连两个人都没拍全的画面。
却让谢泠微微偏过脸低头看趴在桌上的连漪这个场景，因为模糊像素而意外多了许多氛围感。
赵燕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瞬间感觉把事情的真相想得清清楚楚。
“哈，说完了吗。”连漪好整以暇地双手抱在胸前，笑了笑，“你的想象力挺丰富，不过我更好奇一件事，宋琪琪知道你来找我说这些东西吗？”
她扫了眼周围的人来人往，尽管那些学生都下意识避着走。
赵燕楠听到连漪这么说，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宋琪琪当然不同意她来找连漪，在她说出自己逻辑清晰的猜想真相过后，还在连连否认事情不是这样的，却又支支吾吾不肯说到底是怎么样的。
“琪琪她害怕你，可是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值得让人害怕的。”赵燕楠义正言辞道：“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你不主动和谢泠提分手，以及和琪琪道歉，那么我会把你做过的事情告诉学校。”
连漪有些无语地看了赵燕楠一眼，嗤笑道：“随你。”
“就算被所有同学都知道了，你也无所谓是吗？”见越过她就要离开，赵燕楠微微咬牙，有些控制不住声音道。
“我当然无所谓。”
连漪感到莫名其妙地轻笑一声，“有所谓的应该是你那位好朋友，她应该没想到，自己的好朋友会这么仗义执言，将她不愿意被摊开来让大家审视的一次经历，被当做筹码拿来要挟我吧。”
“你会不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开来，能够对她造成多大影响？”
“其实你不妨大方一点，把自己的心思坦白点说出来，喜欢谢泠就去追好了，我又不会拦着你，可是拿着别人的隐私在这里威胁我，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很正义吧。”
连漪顿了顿，微笑着对她认真道：“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没事吧？”
赵燕楠几乎要气炸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宋琪琪为什么不敢说，还不是害怕连漪会打击报复。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让连漪就这么心机恶毒地耍了手段，还能无所顾忌地得到她想得到的。
“你就是仗着这一点，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对吗？”赵燕楠气得眼眶通红，愈发觉得连漪厚颜无耻，“谢泠……你不要胡乱扯到喜欢不喜欢的事情上，扭曲我的初衷，给我泼脏水。”
“赵……赵燕楠是吧？”
连漪对于和她沟通已经失去任何兴趣，“这件事说到底，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建议你有空去做个检查，感觉你脑子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这是我最善意的劝告，绝对不掺杂个人情绪。”
她说完，也不再理会赵燕楠是个什么表情，越过她径直走向等候在不远处的谢泠。
赵燕楠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恨，如果她没有猜中事实，为什么连漪不敢和她理论清楚，明明就是心里有鬼。
“楠楠！”
宋琪琪从教学楼方向急匆匆跑来，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才喘匀呼吸。
刚才在二楼看到赵燕楠和连漪面对面说话，两人之间明显氛围带着矛盾冲突的样子，她想到好朋友早上说的那些话，顿时头都大了，吓得赶紧跑了过来。
“你……”宋琪琪深呼吸一口气，“你刚才和连漪说了什么？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的呀，当时的事情真的和连漪没有关系，她没必要这么做。”
蔡东明那群人更不可能以转去一所环境差得不行的三流私立中学的代价，去帮连漪做这么一件事。
更何况，宋琪琪握着拳，指甲陷入掌心里。
去青禾会所，是她当时陷在自以为与蔡东明的热恋中，想要男友带自己去见见世面，才临时从另一家ktv改换的约会地点。
“琪琪，我没有和她说什么。”赵燕楠冷静下来，她看着宋琪琪在这样天气，都跑出一头汗的样子，表情沉了沉。
“你放心，我知道你怕她生气，所以我只是问她，是不是真的和谢泠在一起了。”
宋琪琪松了口气，埋怨道：“你真的吓死我了，不过你胆子好大啊，真的直接问吗？连漪怎么说。”
“她怼了我两句。”赵燕楠耷下眼，“不过看样子是真的，谢泠和她看起来，蛮亲近。”
“嗐……”
宋琪琪知道她暗恋过谢泠一阵子，但说实话，像是谢泠这种长相的男孩子，就算没有学霸光环加持，谁不会对他有点好感呢？
之前甚至还有不少外校的女生特地过来看他。
但暗恋这种事，大多结果都是无疾而终，宋琪琪放下心来后，安慰起赵燕楠，“要我说呢，其实谢泠和连漪在一起也很般配呀……”
她后半句‘我们其实对连漪蛮多误解’还没说出口，就在赵燕楠通红看来的眼睛注视下消声。
“……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难过。”赵燕楠揉揉眼，深吸了一口气，“琪琪，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但是没有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不会让连漪就这样为所欲为。
宋琪琪的脸色因为她这句话暗了暗，随后勉强地笑了笑，“是啊，都会过去的。”
“别想那么多了，走，去食堂干饭，我请你！”
她曾经只差一点点，真的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自此陷入黑暗中，好在，总算是幸运的。
青春的马尾轻甩，宋琪琪扬起笑脸拉着沉默不语的赵燕楠，往连漪与谢泠他们走过的路线，一步步走向食堂。
…
到了食堂，连漪掏出饭卡拍在谢泠手上，下颌一抬，很大方地说道：“刷我的卡。”
“……这次你要吃什么，先和我说。”谢泠反手接住就要掉到地上的饭卡，没说拒绝的话，他已经习惯了和连漪这种相处模式。
拒绝，往往只会让连漪想出更多折腾的古怪方法。
“不知道，你随便打点吧，反正这里的饭菜我也吃不习惯。”连漪闻着空气中各种饭菜交织而成的味道，皱了皱鼻子，忽然眼眸微亮，“我闻到了糖醋排骨的味道，多打点那个。”
“好。”谢泠点点头，拿着她的饭卡往窗口走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拥挤的食堂里，连漪找了个空位坐下后，双手插进衣兜里，就已经有些无聊地盯着周围人看。
那些认真干饭的同学何其无辜，起初还只是不明所以地抬眼对视，旋即差点呛到，默默收回视线，低头继续认真地加速干饭。
连漪反而恶趣味地笑得眼眸弯弯，一副得意的模样。
“同学！喂，同学！要吃撒子？”窗口里负责点菜的员工喊了两声。
“……一份糖醋排骨。”谢泠要了三个荤菜两个素菜，待员工确认着飞速念了一遍他要的菜以后，他正打算递出饭卡，旋即微微顿了顿。
“再要一份糖醋排骨。”
“嚯，小伙子几个同学吃啊。”那名员工接过饭卡一刷，随后敲敲玻璃隔断，召唤隔壁闲置的大厨。
跟普通的打饭窗口不同，小炒窗口不怎么需要排队，很快，谢泠已经左右手各端着一个托盘，稳稳走到连漪占的座位前。
谢泠落座后，将衣袖袖扣解开，往上挽了一些。
随后突然想起连漪的饭卡还在自己这里，便从口袋中拿出来递给她，“饭卡还给你。”
连漪接过饭卡，把饭盘里除了糖醋排骨以外的其他菜都赶到谢泠盘中。
看着堆成小山的菜，谢泠拿着筷子的手无奈顿住，见连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微微低下头夹菜吃饭。
“赵燕楠找你说的事情，是不是和我有关？”不听她们之间说话内容，是出于基本的礼貌，但当时等待的时候，谢泠察觉到赵燕楠的目光不时朝他看过来。
直觉让他感到或许赵燕楠当时和连漪之间隐隐有着冲突的氛围，像是与他有关系。
“谢老师蛮自恋哦，是个女孩子来说话，就一定跟你有关吗？”连漪戳着排骨慢悠悠地啃着，学校食堂并不会专门用精排中段来做菜，有的骨头肉只有薄薄一层，她也啃得有滋有味。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泠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没再继续询问。
“她为她朋友打抱不平呢，说是我欺负了她朋友。”连漪无所谓道。
谢泠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后微微皱了皱眉，“那你有做过欺负她朋友的事情吗？”弋㦊
“如果我说没有，你信不信。”她随口一问，也没指望谢泠愿意回答，或者说，他的回答会是她喜欢听的。
“是她说出来的话，就应该由她负责举证。”谢泠平静道：“在这之前，我相信你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哈。”连漪嘴里含着块排骨，含糊不清地发出个音节，直到牙齿灵活将排骨上的肉咬下来，她嚼着被酸甜酱汁包裹的贴骨肉，露出大大的笑容。
“看来我的牛奶蛋糕收买策略，是很正确的嘛。”
听着她依旧不着调的语气，谢泠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知道连漪有的时候，说话做事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或许那个女生也是如此。
“不要说话了，先好好吃饭，下午你还要把我出的题目做完。”谢泠垂眸道：“放学前，我还会出一张新的试卷给你，你晚自习如果不在学校，可以拿回家去做。”
“……”
连漪咀嚼的动作猛地加快，盯着谢泠那张前一秒还好看得不食人间烟火，这一秒就显得极度刻薄的脸，狠狠咀嚼。
“噢，辛苦谢老师了！”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谢泠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旋即看着吃半天还是剩了一小半饭菜的饭盘，感受到有些吃撑的同时，蹙了一下眉。
…
…
周二，一个好像没什么不同的日子。
不论上班族还是学生党，都要在不同时间段的闹钟声里睁开眼，顶着惺忪睡眼将闹钟关掉，哀叹着到底是谁夺走了他们的懒觉，认命地起床洗漱。
有人拿着手机，关注起股市，又或是看看自己那几百几千的基金今天有没有受到波动影响。
有人匆匆忙忙刷了牙，背上书包冲出家门，随便买了两个包子便站在公交站台一边啃包子一边刷手机。
望海学子们大多还在哀嚎着明天的期末考，抱怨着自己都没来得及怎么复习，这时候，却有些人发出与众不同的话题。
【前段时间咱们学校有个女生被几个男生带去会所的瓜，你们还记得吗？】
【我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了。】
【而且这件事，真是连漪指使的。】
【我跟你们说，你们千万别往外面传啊……知道连漪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还不是大小姐随便拿人开涮……】
…
…
差不多的时间里，景云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热闹。
秦铎神情有些无奈地站在何副校长与教导主任面前，口吻淡淡地报告着这两天来自学校中不少同学的意见。
“……许多同学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传闻，认为校方以及学生会的决定有失公允，不应该让孟洱同学取代唐安如同学的节目。这其中，有三十六名同学是通过书信方式表示抗议，五十一名同学通过我校官方邮箱渠道表达抗议，以及几位学生会成员私下找到我也提出意见。”
何副校长眉头紧皱，就在期末考的前一天，离晚会举办也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怎么无端端又闹出这种事情。
“荒唐，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怎么会单单为一个学生造势！”教导主任沉声道：“更何况，孟洱同学是由学生会自行决定发出邀请的，为什么会传成这个样子？”
秦铎微微一笑，“是的，即使我以学生会的名义澄清过，唐安如同学也解释过，但两位老师，因为唐安如同学这次行程的特殊，所以暂时不能直接告诉大家原因。”
“我想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同学们难免会产生质疑。”
一个是在大会上只演讲露了个脸的空降学生代表，一个是大家仰望已久的女神级人物。
要指望他们就此作罢，显然很难。
教导主任一摸脑门，干脆道：“那就取消孟洱的节目，换一个备选的上去，免得大家有意见。”
“不行。”何副校长率先表示了不赞同。
“何校……”教导主任不满拧眉。
“同学们对孟洱有意见，我想应该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情。”何副校长摇了摇头，“邱主任，这样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只会让孟洱同学以后在我们学校的处境变得更困难。”
邱主任只觉得荒唐，“那要怎么办？什么时候要这么顾虑一个学生，而忽略其他学生的想法了？何校你也清楚，如果学生们都有意见，他们只会做出更过激的行为来抗议。”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一个孟洱的处境如何的问题了。”
那帮学生逼急了，干脆联合起来、全都不参加晚会的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何副校长看了一眼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的秦铎，眉头微锁，“这件事暂时不要理会学校里的声音，我会和孟洱聊聊，看看她的想法，然后再做决定。”
“是。”秦铎微微颔首。
“这个孟洱，是不是还请假了来着？”邱主任不满道：“期末考近在眼前，又答应了要表演节目，她怎么还是这么态度敷衍？”
“何校，她是你专门招进来的学生，我想，你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下这个学生的培养，别影响到咱们景云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才好啊。”
“嗯，多谢邱主任提醒。”何副校长冷肃面容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待秦铎和邱主任先后离开了办公室。
何副校长无奈地低下头揉揉眉心，拨通孟洱昨天临时发给她的新号码。
电话等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让她眉头愈发紧锁。
然而接通后，听筒传出那头嘈杂的各种惊呼和哀嚎交织，吵得就像菜市场一样，甚至还要过分，如同浪潮般的各种异国语言汹涌冲刷着何副校长的耳朵。
她压下情绪，沉声道：“孟洱，你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我有事要和你说……你现在在哪儿，突然去国外到底是要做什么？”
到底还是问出孟洱请假时，她就想要询问的问题。
片刻之后，孟洱微哑的清冷声线自听筒传出，那些吵闹的大叫、失了智般的惊呼，瞬间被模糊成了背景音。
“啊……何副校？没什么，只是……”
孟洱抬起眼帘，平静地看着交易所上那一个个屏幕。
她只是来，随便换个亿万富翁的身份当当。
“只是来见见我的老师，你知道的，特伯尼先生。”她轻笑了一声，转瞬即逝得让人恍惚以为是个错觉。
随后平静道：“何副校，你有什么事吗？”
“……”
特伯尼？
何副校长搭在实木办公桌面的手忽然动了动，紧锁眉头渐渐松开，“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期末的考试。”
“好的。”
孟洱收回视线，站起身，目光落在面前身边跟着不少员工模样的主管人员身上。
她神情平静地朝对方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正在通电话，对方亦了然地点点头，训练有素地候在一旁。
“谢谢你的提醒，何副校，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孟洱嘴角微勾，“我也很期待回国的日子。”
“您好，我们为您准备了一间高级客户专用交易室……”主管人员微微弯腰，露出职业化的微笑，“不知您是否需要？”
“当然。”她收起手机，嘴角笑意渐淡。
她面上的神情平静得有些冷淡，在他们簇拥下，从容、自信地离开了这个不知多少人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抱头哀嚎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