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身为夏国宗室名将,长期掌握兵权的察哥如今脸上也不免多出数道沟壑,眉宇间竟也显露出苍老之态,似乎也是因这些时日劳心劳力所致。
而夏国自李仁孝继位以后,朝堂政策也已经开始往重轻武的趋势演变。察哥长久做为夏国军政一把手的要臣似乎也是出自于避嫌的考量,遂交还了大半军权。然而如今齐朝悍然侵攻,并且利用国内反叛势力迅速跨越过横山天险,**,已然兵临国都兴庆府城前,察哥这个曾为夏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宗室名将也只得再度出山,尽皆所能力挽天倾。
可是却也正与当初察哥毕生之敌的处境有些相似,宋廷西军勋帅,天生神将刘法因受童贯勒令胁迫,也只能踏入察哥设下的埋伏圈中,再是临危应变,也终究不免大败亏输、险些丧命;而察哥如今接手齐朝大军已然兵临国都城下的烂摊子,任他再是能谋善断、治军有方,却又如何能扭转乾坤,击溃侵犯至本国疆土深处,而如今气势亦是正值顶峰的齐朝诸部敌军?
也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由于任得敬、李世辅这两个手握兵权的叛臣与齐朝侵犯疆土相互策应配合,时间拿捏到恰到好处,本来镇守于横山一带,能上下山坡、出入溪涧,善于山地作战的步跋子军浑然没有派上甚么用场便因腹背受敌,遭叛军抄了后路而损失惨重。南面守备防线陷入混乱当中,齐朝侵攻之势又忒过迅速,也实在没有给察哥留出重整旗鼓的时间。
而夏国国主李仁孝,也因察哥的力谏于前些时日与许多朝堂重臣在铁鹞子等锐骑军旅的护送下从兴庆府撤离,由于夏国大多州府都分布于当初与宋朝接壤的地域,正北面、东北面也几乎尽是广袤的草原与沙漠,夏国主李仁孝意图逃避至仍处于本国治下的州府要地,也就唯有一路向西,撤至西凉府、宣化府、肃州等州府所属的雍凉地界,可倘若再要后退,夏国极西面也只剩下沙州、瓜州连同西域连通中原的要隘古玉门关可守
再过古玉门关,便是如今已对耶律大石重兴国号所建立的辽帝国肯为附庸的高昌回鹘。按察哥想来就算以臣服朝贡为条件,请求也一直意欲收复辽朝旧时故国疆土的耶律大石出兵救援,但西面辽朝与夏国国都兴庆府之间路程相隔仍极是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也就只能劝请国主李仁孝尽可能保住夏朝政权班底往西面迁移,拉近与西面辽朝所掌控势力范围之间的距离,才能借助外力驱逐外敌、收复疆土。
至于如今已经处于险境当中的国都兴庆府,仍是夏国控扼甘陇陕北,以及塞北草原的立足之本。察哥明知很难死守住兴庆府不被齐军攻破,然而为了牵制住齐朝大军,策应自己的宗室亲侄,方今夏国之主李仁孝与夏国政权中枢朝臣能够顺利撤退至雍凉之地,同时尽可能在最前线抗击齐军的侵攻,察哥不知道自己能死守多久,但仍是殚精竭虑,也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齐朝所制的这等投石巨炮,机发时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于灭金吞宋战事中功效显著,本王亦曾有所耳闻兴庆府诸般守城器械虽然齐备,但射距有限,终究无法摧毁敌军这等攻城利器,恐怕齐军又要故技重施,先以投石炮阵施发巨石火器,轰击城关墙垒,直待大片城墙崩塌时再大举兴兵来攻,如此受制于人、被动挨打,兴庆府终究是守不住的,如今也唯有铤而走险”
察哥忽的长声说罢,在他身旁恭立的一名浑身戎装劲甲披挂,生得虎背熊腰的党项族裔大将当即回道:“如今南狗势大猖獗,国事险急,已侵犯至我夏朝国都,末将自是切齿深恨,就算再是凶险,但凡能有杀退城外齐狗的指望,宁令尽管下令便是!”
这员党项族大将,也正是当年亦曾做为由察哥统领,联合萧唐大败金军的得力干将,却又于战后直面萧唐挑衅示威的仁多兀虎。而听得仁多兀虎自荐请命,察哥略作踌躇,随即又道:“如今不可死守城郭,只得趁夜劫营偷袭,也是因别无良法而唯一所能用的手段,齐朝敌军又如何不知?因任得敬这叛臣倒戈投从,而顺利侵吞下兴庆府面南诸处军州就算按我前几日部署,遣人快马兼程,急令北面定州、怀州、静州三处军马撤离驻地,迂回至侵犯至兴庆府的齐朝大军后方按我钧旨行事可是敌军连营严整,又有哨探斥候四处探觑,恐怕也很难起到奇兵之效
仁多兀虎,你召集敢死精锐军骑出城夜袭,非但要尽数焚烧摧毁城外尚未排列完备的投石炮具。而管领得各路侵犯我夏国大军的陕西经略使韩世忠也须趁着夜袭扑营除了他性命,然而齐军既然早有准备,此行前去,也必然是九死一生。就算侥幸能够成事,恐怕你也很难保全得性命归来”
战略层面上,察哥能够想出的对策也就只有奏请国主李仁孝趁着齐军尚未兵临城下之前,保全夏国朝堂班底撤离至西面更为地广人稀的地域,尽可能死撑一段时日,利用耶律大石建立的辽帝国长途奔袭、星夜驰援,而保全得夏国政权不至覆灭,一并力抗齐朝;而战术层面上,察哥再度接手统掌抵御齐朝大军,保卫夏境疆土的军权时战局已是十万火急、危如累卵,由凌振经过萧唐提示而创造的新式投石炮具,在恁般时节也是划时代的攻城利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察哥也尽可能做下部署,但终究也就只有夜袭扑营这一种战法可用。
而如今要让仁多兀虎去填命赴死,做炮灰只为争取那微末的胜机,察哥体念这个由自己亲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夏军悍将,还有仁多兀虎之父仁多乙哩这父子两代人都曾做为自己麾下效命的心腹亲信情分,察哥心中感怀,而当即向仁多兀虎言明本王要你临危受命,可是这次的任务无论功成与否,连同做为敢死将士出城夜袭的军马,也难免都要战死。
然而仁多兀虎听罢咧嘴一笑,随即握紧了拳头,重重捶在胸膛上直砰砰作响,随即他又奋声说道:“末将家门,世代做为俺夏朝军健为国出生入死,而我与阿爹一直在宁令帐下效力,提拔擢赏的恩情,一直铭记于心!只可恨萧唐那狗贼未曾御驾亲征前来,末将便是受千刀万剐,也要报杀父之仇!如今但凡能由宁令调遣,多杀得些效忠于萧唐的南朝猪狗便是!
甚么陕西经略使韩世忠,末将拼得一死,也势必要砍下他的狗头!南朝敌军的投石炮具,好歹皆陈列于阵前,白石天神庇佑,末将也必然竭尽全力,与众儿郎夜袭踏营,毁烧尽南朝攻城军械。就算难以保全得性命归来,为了俺夏国安危,为了报答宁令大恩、为了报萧唐那狗贼的深仇大恨末将死也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