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城内,除了众多市井街坊间的黎民百姓似乎也并没有因为城外汇聚的齐朝兵马陷入恐慌的情绪,可是宋廷朝堂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先是女真金人、后是萧唐齐朝,敌朝大军侵袭至大宋国都,都似逛自家后院一般来去自如,朝廷软弱到了这个份上,还有甚么中原天朝上国的威仪可言?
内城皇宫当中,本来按正史的轨迹被金军掳至五国城(后世黑龙江省依兰县城北旧古城),终不堪承受折磨与羞辱而于五十四岁身故的道君皇帝赵佶如今却因被接返回汴京仍旧养尊处优,好吃好喝而保得条命在,只是终日只顾琴棋书画、文章辞赋、修道炼丹时不时再无病呻吟几句,做为太上皇也早已不问政事。再听闻当初救助他得以重返汴京的叛臣萧唐,如今竟率领敌朝大军再度兵临城下之时,赵佶也只有捶胸顿足、长吁短叹,对国事也仍是没个屁
而秉性优柔寡断、反复无常的皇帝赵桓,则是恨不得要把满腔邪火立刻发泄在本来力主与齐朝议和谈判的秦桧头上。
本来力主对齐朝态度强硬的主战派朝中重臣大多被贬职迁出汴京,赴地方上任职,可宋廷朝堂也仍有不少刚烈臣子上书弹劾秦桧柄臣擅政,利惑帝君,却包藏祸心,倡和误国,致使齐贼势大猖獗,今挥军犯阙兵临汴京,宜罢黜相位,问责治罪的奏折如雪片一般呈到赵桓面前,以秦桧为首脑的主和派系饱受抨击诟病,在朝廷的势力也是一落千丈
实则秦桧震愕惊怒,心中也把萧唐的十八辈祖宗骂了个遍。他以为萧唐只是打算出兵震慑,再打压剥除岳飞兵权,以促成宋廷承认其国祚名分,两朝好歹能继续相持下去,那么由他秦桧主持与齐朝和谈事宜,也能趁机继续稳固在宋廷专权擅势的控制力。哪知岳飞被冤害下狱,岳家军也被拆散转迁往各处之后,齐朝立刻便停止和议,悍然出兵,如此一来,他这个一直极力主张对齐朝怀柔忍让,促使议和的主导人物难辞其咎,当朝相位恐怕也已是岌岌可
然而如今秦桧也唯有尽可能收拾残局,试图打消赵桓对他的怨意。而汴京殿前诸部宋军惴惴不安、士气低迷,如今官居御营都统制的王渊更是头焦额烂,终日到处巡视、整顿城防,虽然平素聚敛钱财、纳福享乐惯了,可恁般火烧眉毛的要紧时节,他也是丝毫不敢怠慢。
城外数万齐军结阵扎营已过四日,看来仍要没有要主动发动强攻的迹象,可王渊眺望城外敌营当中招展的旌旗大纛,反而更是心中没底,萧唐那厮,倘若真的御驾亲至汴京城下督阵,却又为何只在城北安扎营寨,他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甚么药?
怀揣着种种疑虑的王渊,仍是按例巡视把守新酸枣门的禁军部曲。眼见城楼上有不少士卒三三两两的倚墙歇息,拥簇在王渊身边的虞候、制使当中也有人立刻冲上前去,并大呼小叫的喝骂道:“呆驴蠢鸟!王都统前来校阅尔等,还不速速起身行礼!?”
叱喝怒骂时,也有虞候抄起藤条朝着就近的军士抽打下去,勒令那些士卒迅速起身肃立,恭迎王都统制前来巡察。而王渊看在眼里,他也不由的冷哼一声,并暗付道:苗傅这厮,好没分寸!城外大敌当前,他把守外城门户,统领麾下军卒仍是恁般懈怠!若是教朝廷点视的官员觑见,遮莫还要怪罪到我的头上来,今日也势必要好生教训他一番,如今形势紧急,又怎容得这厮放半点闲?
王渊心中正忿然念时,与周围一众兀自朝着周围军兵骂骂咧咧的亲随将官转过台阶,也直朝着汴京新酸枣门口处的城楼奔将过去。而王渊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些挨了喝骂鞭打的军士虽然先后起身肃立,恭敬施礼,但待他从面前经过之后,众多军士却不似以往那般战战兢兢,他们侧目凝视,眼中也已流露出仇视与狰狞之色
直待王渊与城楼愈发临近之时,他觑见苗傅与另一员军将从门楼里踅将出来,也引着两彪军士前来迎候。王渊觑见苗傅身边那员军将形貌时面色变得更是阴沉,同为御营下辖的都监官张逵,这厮按钧旨本来应去督管于州桥一带巡弋的禁军部曲,竟也敢偷懒放闲,也不看看这是甚么时候!
苗傅、张逵也看见王渊面色不善的直奔过来,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脸上也都流露出狠戾狰狞的笑意。而直待他们两个假模假式的躬身施礼之际,王渊怒气冲冲的直奔到面前,并指着苗傅、张逵二人劈头盖脸的骂道:“你们这两个腌臜厮!平素到也罢了,长着的那对招子须也不是瞎的,齐贼兵临城下、将至濠边,你们却仍是这副鸟样!你们却又如何敢如此松懈怠慢?本官也早有令在先,故违我法令者,定依军法治之,决不轻恕!张逵,你不督管南面州桥,却在此处厮混做甚,却是仗着谁的势要,敢违背俺的将令!”
然而王渊正骂着,却又见张逵缓缓的抬起头,脸上狰狞怨毒之色竟也已毫不掩饰的显露出来。
非只是张逵一个,如今御营众部军将当中,有不少苗傅也算知根知底的同僚经过暗中密议后决定一并举事,也全因他们对上官王渊的怨恨日益加深,早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王渊这厮,当年在熙河路地界时还自顾吹嘘轻财好义,能与部下将士同甘共苦。可待当初这厮因征讨江南方腊有功得擢升封赏之后,金人南侵之时有机缘转调至京畿军司,巴结权宦专横跋扈,也变得愈发损公肥私、唯利是图,也再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咱们行伍军将,只得把一身本事卖于帝王家,本来无法转投他处,也就只得在你帐下忍气吞声,可这天下可不止宋朝一个皇帝,如今既能转投齐朝捎带立下大功,得受重用,俺们众兄弟又何必再觑你那小人得志的嘴脸!?
而如今的王渊的确把大多精力全放在巴结官宦权贵,愈发骄奢敛财,御营众部不少将官对他吃独食,作威作福,反倒怠慢了麾下众部将士,尤为关键的是本来都是资历与功绩半斤八两的同僚袍泽,对王渊因攀权富贵才得以扶摇直上,倒骑在众将头上专横跋扈的嘴脸也早已是嫉恨积怨久矣,时至今日,积压已久的怨忿也终于能够爆发开来!
与张逵那对满是忿怨之色的双目对上,王渊先是一怔,随即勃然怒发,再要厉声呵斥之时,旁边苗傅忽的冷笑一声,又阴声说道:“王都统,我等众将,固然不及恁勾搭上内侍权宦发迹,自是谄上骄下,跋扈得狠,如此也还是恁般目使颐令,这好大的官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