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东开着郑亦梵的越野车，沿狭窄崎岖山道拐上苹果山。驶入树木环绕的院坝，车轮底下发出沙沙脆响。坝子上铺着一层厚厚黄叶，脚踩在上面，毯子一样柔软。寒风呼啸穿过树林，吹得黄叶满地跑。一股寒风贯入衣领，郑亦梵打了一个寒战，捏紧了衣扣，望着靠山耸立的黑巍巍楼房，吐出一口粗气，真冷清，鬼都打死人。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楼梯间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周文东高声叫喊八哥，声音在密林间空洞的回响。楼上答应一声，门打开，灯光如水泼洒出来，阴暗坝子朦胧地亮了。
上到五楼，巴海涛站在铁栅栏门前迎候。这是走廊在前的老式楼房，巴海涛把他们引进宽大会客室。屋里开着空调，郑亦梵连续打了几个寒战，坐了一会身子慢慢暖和起来。
巴海涛问郑亦梵是否初次莅临枉然斋？郑亦梵说对枉然斋主仰慕已久，今日方得拜会，颇有憾意。巴海涛说，来的人多，我记性不好，记不得哪些人来过？这话有点炫耀的意思，郑亦梵呵呵一笑。巴海涛问喝功夫茶还是一般的茶？
酒。
巴海涛为难地看着周文东。
郑亦梵笑说，读八哥时评，如品甘醴，回味绵长，如六月饮冰，畅快淋漓，更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连角吹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的宏大气势，还是来激越的，我车上有两瓶五十年窖藏拉菲。巴海涛笑道，跟着领导好，白天有酒喝，晚上有奶摸，人生最幸福的境界。
周文东笑着逗了一句，枉然斋功夫茶还是蛮地道的。
有好酒咋还喝茶？巴海涛笑说，有权力不用，是呆子；有女人不玩，是傻子；有好酒不喝，憨包。
郑亦梵见他言词激烈，朝周文东抛了个眼神。周文东笑着下楼拿酒去了。
郑亦梵好奇地问：八哥，枉然斋名怎么来的？
此情可待成追忆，却是当初已枉然，巴海涛说，原想取名可待堂，后来一想，人生至此，还有什么可待的？还是枉然斋更有韵味些。
怎么想到把书斋名之枉然斋呢？
可能与我较悲观的人生观有关，也可能与我当时购买和装修这房子的心境有关。
巴海涛带他参观枉然斋。枉然斋占据了五楼三个通间六个大房间，相当阔绰。进门第一间做会客室，里间卧室。第二间外间是书法室，中间摆一块宽大厚实的红实木长桌，粗朴气派。一头摆着一只雕刻鲤鱼跃龙门的砚台，龙门一侧横卧一根粗壮的墨，砚台上墨汁残留，浮着一层黑宝石油光。郑亦梵赞了一句，墨汁色彩圆润饱满，看起来真舒服。巴海涛笑道，不说我墙上挂的书法作品，而说墨汁，郑局长真是行家，好眼力。郑亦梵不好意思说，我在公众号上经常见八哥书法作品，龙飞凤舞，精气神十足。巴海涛说，精气神只是看一个人写字的腕力和当时的精神状态，并不能说明字写得好。
郑亦梵早先看过八哥叫卖的书法作品，这会儿再看琳琳当当挂满墙的横幅条幅，要说他的字水平怎么样，还真不怎么样。内容大多是临摹古代名贴或题写古诗词，不好直接评说，便委婉地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的一位老师参观梵高名画向日葵，第一眼被向日葵无与伦比的鲜艳色彩强烈震撼，说是他这一生中见过的最鲜艳亮丽的色彩，站在画作前玩味再三，久久不忍离去，据介绍，梵高也是把颜料色彩发挥到极致的一位大艺术家。老师的话让我记忆犹新，假如有机会去巴黎，第一个先去参观梵高的向日葵。
画是讲究色彩的，书法也讲究墨汁饱和度。巴海涛说，听话听音，郑局长的话说明你是大行家。
班门弄斧。郑亦梵说，八哥叫老弟就行，这里没有郑局长。
巴海涛点头称是，向郑亦梵一一介绍墙上挂的书法作品。又走进里间书画室，四面墙上也挂得满满当当，中间摆着画架，和一些用于写生的道具。绘画多是国画和水彩画，临摹古代经典作品的多，好几幅作品都是庄子梦蝶等，风格狂放不羁。画风如其人格，画作没有给郑亦梵留下什么印象，却敬佩巴海涛的勤奋多产。
转到隔壁房间，郑亦梵眼睛又是一亮。房间摆着一副架子鼓，墙上挂满各种民族器乐，琳琅满目。一只精美萨克斯管尤其醒目。郑亦梵惊奇地问，巴老师还喜欢玩器乐？
不只喜欢，年轻时和几位同道组织过乐队，在舞厅里伴奏。
面对多才多艺的巴海涛，郑亦梵不仅仅是敬佩，甚至还有说不出的羞愧。为什么人家能学到那么多东西，自己年纪轻轻却一事无成呢？微信圈有人谈到木桶理论，说木桶最短的一块决定木桶的容量。对照自己，除了喜欢锻炼，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法律知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学到，处处都是短板，每一块木板都需要补救，这是造成至今一事无成的原因吧。八哥能有今天的成就，“八哥时评”思维开阔，思想如野马纵横驰骋，汪洋恣肆，与巴海涛多才多艺是分不开的。
打开通向走廊的门，在节能灯明亮光影下，郑亦梵仿佛走进一个魔幻般的奇特世界。被严密封装起来的长长走廊，两边齐顶木架上，摆满奇形怪态的石头，清水江奇石，南京雨花石，天山石等，无所不有。西藏石色彩瑰丽、花纹巧夺天工。如果不是知道八哥记者身份，咋一看还以为走进奇石博物馆呢。为什么能干、有眼光都是别人，而不是自己呢？郑亦梵边看边犯叽咕。
中间摆着几厚朴典雅的方形石凳，石凳四面精雕各种花纹图案，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一块高高的方形石牌正面雕刻一个高大威猛的人物，高举一根粗棒，展示勇猛与神力。郑亦梵对雕刻精美图案的石牌很感兴趣，问这些石头是什么？
巴海涛介绍说石凳石牌都属于太山石敢当，过去富裕人家房前屋后，都安有石敢当，起镇宅安神护人的作用。他指着人形图案的石敢当说，这个高举木棒的人就是打鬼英雄钟馗，我猜想安这座石敢当的人家，可能因为家宅不宁，特意定制的吧。
你怎么弄到这些东西？郑亦梵非常好奇。
自己收集么？巴海涛说，宣传文化系统搞文字宣传的朋友，知道我喜欢石头，上南原出差也顺便送一些。巴海涛意识到说露了嘴，抬头看了郑亦梵一眼。
郑亦梵顿悟其中猫腻。反贪局也接到一些反映材料，说南原日报记者下去采访搞宣传报道，索取线物，油票，还有搞资源交换。各县宣传部为了能上省报，与省报驻南原记者站签约，每年支付数十万上百万有偿宣传报道服务费。表面上纯洁无暇的宣传文化领域，也存在着各种猫腻，和腐败行为。郑亦梵曾将两条线索明确的举报信提交检察委员会，建议展开调查。林检察长向朱首长汇报过，朱首长指示建设和谐社会，要以安定团结为主。意思是暂缓调查。郑亦梵只能服从。“为亲者隐”是法律界争论颇大的一个问题，他也赞成为亲者隐的观点。今晚他是以朋友身份出现，即使发现什么猫腻和腐败线索，他也会佯装不知，否则，落下一个出卖朋友的名声，他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
巴海涛为掩饰刚才的失语，说我们在网上有一个奇石群，定期到各地找石头，朋友找得了好石头，也会特意叫我过去欣赏。
华裔神探李昌钰说过自己的故事。他出任州局警长后，因为办案研究石头，也收集了一些石头，警员和朋友得知他有这个爱好，凡是看到好石头就给他送来。他觉得这个爱好会影响办案，不得不紧急中止，不然收集到的石头屋子都装不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当前有一些勤勉高官被查处，就是商人利用其特殊癖好，将其射落马下。巴海涛虽不是什么高官，也是南原名人，手里掌握着一定的宣传资源，南原日报又是市领导的必读报纸，县乡等各级机关单位官员都有在报上露脸的冲动，投其所好送两个廉价石头，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隔壁铁门响，知道周文东拿酒来了。两人离开奇石馆，穿过画室，郑亦梵被墙上三幅相同的画吸引住了。
画上，一书生与美女在寒夜相拥，坐在一颗柳树下。标题叫柳下惠坐怀图，画上题：《荀子.大略》：“柳下惠与后门者同衣，而不见疑，非一日之闻也。”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郑亦梵略有所知，相传在一个寒冷夜晚，柳下惠宿于郭门，有一个没有住处的妇人来投宿，柳下惠恐她冻死，叫她坐在怀里，解开外衣把她裹紧，同坐了一夜，没有发生非礼行为。人们以柳下惠来代表正人君子的高尚道德品质。
为什么巴海涛要画同样的三幅画呢？
巴海涛见郑亦梵关注画，解释说，这是外地三位有一定地位的官员老婆订的画，他们老公在钱财方面可以相信，唯一担心他们拜倒在女人石榴裙下，想把画挂在书房，随时提醒老公。
女人一番拳拳之心令人感动。郑亦梵心想，身边拥有知书懂礼的妻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家有贤妻，男人想必也不会轻易倒在石榴裙下，更不会中糖衣炮弹吧。
巴海涛激愤地说，什么柳下惠坐怀不乱，根本是一个莫希有的故事，也是朱程理学一帮糊涂蛋从废书斋挖出来哄人的东东，都坐怀不乱，哪还有十数亿人的泱泱大国？哪还有延续数千年不断的香火文明？
情绪失控的巴海涛仿佛变了个人，令郑亦梵很惊讶。论文化，巴海涛侃侃而谈，智慧而机辩；谈时事涉及官员，言辞激切情绪激越。他怎么可能对社会带着这么严重的偏见呢？官员和社会其它人是一个有机整齐，当前社会不好不坏，其实官员也不好不坏，之所以给人坏的印象只是官员影响面大，一个虫弄脏了一锅汤。
郑亦梵不可接受的是，巴海涛怎么一边收钱又一边否定他人良苦用心呢？既然给人家绘画，就要相信他人的善意。假如每一颗心都阴暗丑恶，每一颗灵魂都是罪孽深重不可救赎，宣传教育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岂不要回到茹毛饮血的荒蛮时代？
回到客厅，郑亦梵看到茶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烤排骨，笑道，哪里弄来这个东西？好。
周文东翻出玻璃酒杯，边开酒边说，大十字派出所门前的烧烤排骨，味道一流。
巴海涛从冰箱拿出鱼皮花生，和一碟酱牛肉，歉意地说，枉然斋主要喝茶，也给喜欢喝酒的准备点小吃，不多。
郑亦梵落座沙发，伸手摸了摸厚实的茶几，原来茶几是一张厚厚的圆盘石辗。中间倒剩茶的洞是穿轴用的。石辗朝上一面被精心磨平，光滑如玉，下面仍然保持石辗凿成时的粗糙。
你到哪里弄来这个东西？他笑问，心想这个石辗还是小了，外公寨子那个废旧的石辗子更宽大，摆在客厅能占大部分面积，可以围坐十来个人。
周文东说，八哥开车从高山苗寨一座倒塌的石碾房弄来的，四个男子汉累死累活抬上坡，又抬上楼，我们担心莫把房子压垮。
怎么可能。巴海涛说，你别看老房子，这是建筑公司工人建来自住的，墙砖是老红砖，又厚又硬，像碉堡一样结实，几百年不会倒。
八哥精明。周文东夸奖道，举杯相邀喝了一口，介绍道，八哥在我们单位是个奇才，不，在南原都算得奇才，琴棋书法样样精通。
郑亦梵点头说，这个我见识了，还是个大收藏家，藏品比我见过的奇石博物馆还要丰富。
这只是你看到的，他玩的是你看不到的。周文东指了指楼顶，八哥在城市楼顶种包谷，一篇《我在城市种包谷》，获得全国散文大赛二等奖。
楼顶？
楼顶。
他把一楼厨房改成马厩，养了两匹马，一匹东洋枣红马，高大威武；一匹本地矮脚马，矮小结实，爬坡上坎负重第一。上个月他的一篇《骑着洋马逛高速》今日头条狂点千万，招引交警登门调查。八哥遛马是遛到了高速路口，没有上高速，不然马就作为违禁交通工具被罚没了。
面对郑亦梵惊赞的目光，巴海涛微低着头，脸色发红，神情相当羞涩，为了遮掩不时提议举杯喝酒。郑亦梵不赞同他看待社会和他人的观点，却不得不佩服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人，兴趣广泛，爱好出众，精力超群，不然咋能应付那么多杂事，还能每天作画写文章？文人思维总是有些怪异，才能突破业已存在的思维定势，才能创新。中规中矩因循守旧的书生，哪能产生新奇的想法呢？一般人习惯于以世人的目光看问题，对思维新奇的文人本能地恐惧和排斥。刚才自己的不快不就是源自内心根深蒂固传统思维么？然而，今晚坐到这里，就是想借助于巴海涛敏锐的思想观点和创新思维，打开面临的困局。一方面需要思维创新，一方面又排斥新思维呢？年纪轻轻怎么落入巢臼？郑亦梵边喝酒边反省，不觉深感自责。
三人边喝边聊，倒也投缘。郑亦梵没忘拜访巴海涛的目的，巧妙把话题引到周至光案件上。周至光案是南原官场系列案中最早发生的，他也被称为南原第一虎，巴海涛印象深刻，说“八哥时评”点评过这个案子呢。郑亦梵就说案情存在疑点，程序上也有问题，在网友关注下启动了复查，“八哥时评”能不能再关注一下，在不违背司法原则的情况下，他可以提供相关信息。
巴海涛也听说周至光案的一些舆论，认为存在冤情，义愤填膺，拍胸脯说在监督力量缺失的情况下，媒体记者代表社会良知，代表社会力量对行政司法进行必要的监督。他眼珠儿一转，疑问道，郑局长，为什么你特别关注这个案子呢？
郑亦梵说，某种人为原因，复查停滞下来，希望媒体和社会力量介入，督促尽快完成复查，把案情公诸于众。
记者混迹于官场和社会之间，熟悉官场的运作规律，他们从郑亦梵的话里听出了画外音，异口同声地问：推动案子尽快结案，主要是你的意思吧？
郑亦梵不勉吃惊，举杯说喝酒喝酒，对疑问不置可否。
巴海涛真诚地说，如果是你个人的意见，要思虑再三，不要鲁莽行事。
这完全不是“八哥时评”直切时弊，痛快淋漓的风格啊。郑亦梵轻轻摇**玻璃杯中的红酒，仿佛要将沉睡的红酒分子摇醒。
巴海涛以长者的语气劝导说，郑局长年轻，有文化有背景，又见过世面，有着远大前程，应当着眼于未来而不是现在，着眼于司法的宏观环境而不是具体的个案。
郑亦梵叽咕一句，宏观司法环境，不是一个个的个案构成？
个案是一方面，领导意志、制度素养等又是另一方面，当前最为关键的还是领导意志决定。
周文东笑着插了一句：当前的认识，法的本质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嘛。
那个倒不一定对。巴海涛说，现代社会法，我认为更多是民主的结果，是公民全体的认识与利益妥协。回到当前的司法环境，几乎所有人都受到利益左右，最大的、具有决定影响的利益掌握在谁手里？政府手里。政府资源由谁分配？自然是由官员，尤其是由当地权力最大的官员。
郑亦梵说，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决定性作用。
教科书式的理念不管用，还得落地生根，才能开花结果。巴海涛说，假使凡有利益需求的人都围绕官员指挥棒转，服从权威，屈服于权威，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公平正义，或者只有少数人关注公平正义。假如大家都关注，从上到下都需要，岂不是像改革开放一般实现社会公平正义了？周至光案子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一定是他得罪了什么人，可能其中有人觉得他冤屈，想帮助他，但是在二者的利益搏弈过程中，翻盘力量还不足以对抗维持的力量，碰巧郑局长不熟悉内幕，又怀着一颗公正之心，才推动案子复查进入程序，让周至光平反的希望出现一丝儿曙光。
一丝曙光，郑亦梵一声苦笑，事情真有那么复杂？
可能更复杂。
得到肯定的答复，郑亦梵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他原以为可以借助“八哥时评”的勇敢和热心，助他摆脱目前困局，谁知巴海涛比他更敬畏体制力量。或许巴海涛本身就依赖体制生存，不敢有丝毫反对意见。认真思考“八哥时评”的文章，想来都是一些无关痛痒，与本地社会事件无涉的评论。之所以能够赢得广泛好评，除了煽情的抨击，迎合潮流的花哨语言，更多的就是文化知识、佚闻趣事的宣扬和卖弄。巴海涛利用擅长的现代传播理念和媒介宣传手段，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感化需要新鲜文化感觉的年轻人，赢得了一大批读者。从思想观念的角度来说，巴海涛比他还固守陈规，更敬畏权力延伸出来的社会权威。
明知一个人受到冤屈蹲监狱，身为调查组长却无能为力，郑亦梵很是沮丧。伤感的情绪如病菌在体内泛滥成灾，相谈甚欢的情绪氛围顿然消失，郑亦梵流露出疲惫和厌倦的神态。周文东察觉到他情绪变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还要加班赶一篇文章，明天见报，提议喝干瓶中酒，散伙休息。
喝了酒不敢开车，两人步行回家。途中郑亦梵问，八哥不是牛皮烘烘吗？怎么一提到领导就胆小如鼠？
八哥皈依了基督教。
哦，他不是写了几篇关于佛法的文章吗？我还以为他信佛呢。
洋教时髦。周文东抛下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见郑亦梵瞪着他，又慢悠悠地说，艺术家总是不满足于存在缺陷的现实世界，努力寻求一种理想化的完美精神世界，或者一种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虚幻世界，一个化外桃源。
郑亦梵想到演艺明星投身佛门的消息，演林妹妹的著名演员陈晓旭皈依佛教躲进深山修行，直到生命终了，最近又传歌后王菲也躲进云南寺庙修行，不禁好奇地问，怎么凡是有点文艺气质的人，信这样教那样教的，喜欢逃避现实？
都说当下中国人没有信仰，找点信仰，显得有文化有气质有修养吧。周文东拂着手笑说，八哥最怕得罪领导，失去工作，他就玩不起眼下这种烧钱的花里胡哨的生活。
郑亦梵脑子一个灵醒，也许并不是躲，而是生活富足之后，真正需要一种与普通生活不一样的生活，一种具有理想气质的精神生活。来俊臣说过一句话，一份收入不痛不痒的工作相当于一纸卖身契，一旦失去这份卖身契，有可能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白天不懂夜的黑，看来从小衣食无忧的他与现实隔离得太远，对普通人的生活缺乏真实的体验，因而无法理解他们的真正想法。
郑亦梵回家，看到覃小竹躺在沙发上，红色红润，妖冶可人，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把她的头搂在怀里。覃小竹漂亮的眼睑挂着一丝泪痕，梨花一枝春带雨，惹得郑亦梵无比怜惜，小声问怎么了？覃小竹懒洋洋地将手机递给他。点开手机，屏幕是“高原直播”视频，一个青年男子面对镜头直播屠狗，场面非常血腥。
噱头。郑亦梵关闭了手机。手机直播变成摇钱树，直播平台的主角想尽办法吸引粉丝观看，砸钱，为了吸粉挣钱，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你也知道这个？覃小竹惊讶地问。
某乡镇一位出纳，为了听美女主播叫几声哥哥，两个月时间挪用公款三十万打赏美女主播，刚刚调查结案。
有这样脑子进水的猪头？覃小竹眼睛亮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费尽心机救狗，谁知成为直播平台吸金的道具，可怜的狗狗。
郑亦梵不想责备覃小竹，加重她心理负担。凝视她娇洁的面容，郑亦梵怦然心动，发自肺腑一声赞叹，老婆你真美。
覃小竹脸上飞起一团羞涩的红云。怀抱中的女人肌肤雪白细腻，娇艳无比，浑身浸漫着女人迷人的芳香，郑亦梵身心逸**。
喝了酒兴奋，不断高涨的情欲之火，宛如向一只薄如蝉翼的气球注气，随着气球膨胀，郑亦梵越来越敏锐，承受力越来越脆弱，仿佛柔软透明的肥皂泡，立弹可破。女人善解人意，一双大眼睛笑吟吟地流露着深不可测的坏笑，温婉地拉开裤子拉链，暖如温玉的手轻轻捏住把裤子顶如伞形的欲望发射棒。细腻灵巧的手指轻轻一弹，石破惊天，澎湃洪流冲决堤坝，喷涌而出。整个世界恍间崩塌，暴露了见不得人的丑陋东西，令他形象尽毁，惊慌失措，嘴里慌乱地道着对不起，不顾裤裆里沾满热乎乎的粘液，着急起身逃避眼下的尴尬场面。
可怜的人。她心里道，想到身为人妻的不是，深为自责，怜惜地幽幽一叹，却并不抽手。见他欲起身，生怕伤了男人脆弱敏感的自尊，手肘紧紧压着他腿，不让动他，身子钻进他怀里，笑容花团锦簇，用欢快的语调娇嗔道，这有什么嘛，说明你爱我嘛。边说边把热烘烘的脸贴着他的脸，温暖的鼻息呼入他的耳朵。
温热的气息搔得他耳朵痒痒，一股暖流直入心里。脆弱的自尊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厦，瞬间又坚固如初。郑亦梵拥着知性温柔宽容的爱人，感动得难以言表，心想，怀中女人真是他一生的真心最爱。对于他而言，她就如同辽阔的草原，可以任意纵马驰骋，如同浩瀚的海洋，能够包容他的所有。在她面前，他无所而不能为，哪怕他是世间最顽皮的孩子，她都能够用宽大的母性包容。她是停泊他狂妄梦想之舟稳固坚实又最可靠的心灵港湾，不管在外漂泊多久，不管是否遍体鳞伤，她都会在港前留着一盏灯，照亮他的归程。
他激动地拥她入怀，真心说着谢谢。原本隔膜的两人，粘成不可分离的一体。
她钻出他的怀抱，把手抽出来，两只手欢乐流畅地交叉搓揉着，细嫩的手掌纤长的手指敷上了一层薄薄的亮晶晶粘液，光洁如瓷，玉润珠圆。见郑亦梵呆呆地瞪着她，她流露出一丝得意一些顽皮。
你在干什么啊。郑亦梵惊问，闻到浓重的腥味儿，明白了她在做什么，捏出她的手腕不让她动，用强迫的语气道，脏，快去洗洗。
覃小竹看着他，清浅的眼里依然是神秘吊诡的浅笑。
去洗。
不。覃小竹撅着嘴。
快去洗。
就不。覃小竹倔强任性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这是最养皮肤的扶肤品。
哪来的......郑亦梵想指责她，碰到她的目光却说不下去了，对于这个包容他、不嫌弃他的女人，她做什么在他看来同样是可以包容的，是不应该受到责备的。
有了沙发上的前戏，这一夜，他们抛却了所有的顾虑，放下精神包袱，解开了长时间压在心头的禁忌，上床后鸳鸯戏水，相交甚欢。宛然重温新婚之夜的美好与幸福，如胶似漆，**迭起。
望着睡梦中憨态可掬娇容甜美的女人，郑亦梵爱意横流，感谢上苍赐与她一个美丽的爱人，让他在混乱糟糕的生活面前，仍然能够享受到无与伦比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