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眉冷目, 谢太后险些失了仪态,又下意识扫了四周,见没有旁人才勉强平复下混乱的呼吸来。

这件事裴怀度如何会知道,她的手心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 面色也瞬间变的难看。

“陛下这是在说什么?哀家听不明白。”

裴怀度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 眉眼淡漠, 没有半分的情绪,“朕要娶谁, 还容不得旁人质喧。太后今日来还有别的事吗?”

见被如此忽视, 谢太后火冒三丈,忍不住扶着剧烈起伏胸膛, “皇帝, 你是一国之君, 怎可如此胡闹。哀家是你亲生母亲,你的皇后便是哀家的儿媳, 如何没有关系。”

后宫的大权本就不在她手中,她做了这个空头太后已经许多年了, 本就心怀不满,如今就连立后都随心所欲, 这成何体统,还是一个曾经嫁过庶弟的女人, 传出去为天下人不齿, 令酸儒书生口诛笔伐。

再者,这宫中多了个皇后也就罢了,偏生裴怀度生出了独宠的心思, 宫中那些嫔妃不是去了太妃宫蹉跎年华, 便是更名改姓再嫁, 这如何使得,宫中没有了妃嫔,她这太后的威仪又做给谁看?

如此想来,她的火气更大了,这些年什么体面都输了干净,甚至还没一个淑太妃活得快活,这让她如何忍的了。

闻言,裴怀度放下了茶杯,抬眸看向了她,深沉的眼睛如含碎冰,让人见之生怖,“太后此言差矣。皇后是朕的妻子,却可以不是你的儿媳。”

“你!”

“太后稍安勿躁,正好朕也有几个人让你见见,来人,请太后去偏殿。”

接着就有宫女恭敬地请太后去偏殿,不明所以的太后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裴怀度,而后带着几分的忐忑和怀疑走向了偏殿。

天光从窗外流泻进来,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万籁无声,唯有秋风之音拂过尘埃,和光同尘,穿梭过亘古的悠久岁月。

裴怀度看向了窗外的灿烂的光,忽而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光,瘦瘦小小的少年穿过重重宫门,顶着烈阳寻自己的母亲,却发现她正在陪皇兄读书,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过他。

许久之前,他问过为什么,后来不再问了,不会再有答案,那些心上的伤疤不会痊愈,经年衰败腐朽,成了隐痛。

很快,屋内的平静被打破,传来了歇斯底里地吼叫和打砸花瓶的声响。

一旁的郑明惴惴不安,偷偷看向了偏殿,心想上一次见到谢太后这般情态还是在端王死的时候,那时她发髻凌乱,提着剑冲进寝宫内,逼问陛下为何残害手足,声音撕裂而破碎。

裴怀度的目光还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窗上的烈阳,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谢太后怎么多年还是这样的脾气,真是半点都没改,依旧冲动,依旧愚蠢。

接着便听到了谢太后气势汹汹领着宫人去碧螺宫的动静。郑明迟疑着问,“可要派人去守着?”

“不急,再等等。

***”

碧螺宫内,心下莫名有些不安的淑太妃正朝着佛经,跪在蒲团上念叨着什么,佛口婆心,颇为虔诚,只眉眼中的几丝愁绪,泄露了她此时的焦躁。

刚刚她将颜晚意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关键时刻进宫来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这颜家如斯蠢笨,竟想出了这种法子为颜晚意造势,这是走投无路了将宝压在女人身上了吗?

她早就闭关不见人,若不是颜晚意带着令牌前来先斩后奏逼得她不得不见她,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陛下早就带回了一个女子矜贵着爱护,整这一出莫不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吗?真是恨铁不成钢。

如今她已是失了势,又时刻担忧着宫外不知何种情况的裴晋北,只能念念佛经求佛祖平安,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宫内的爪牙被处之殆尽,她想要知道宫外的消息是登天之难。

她看着面前沉重的佛龛愣愣出神。

忽而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淑太妃皱下眉头,刚下斥责是那个宫女这般不懂规矩,却苏嬷嬷慌里慌张地小跑进来,“太妃,太后来了。”

“太后来便来了,作何慌张。”

“太后似是带了毒酒前来。”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淑太妃霍然起身,满眼的不可置信,心像是沉如了深湖,再也触不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苏嬷嬷也没见过如此的阵仗,当下也慌了神,“老奴也不知。”

还没等主仆俩叙上几句话,门外便传来了嘈杂的声响,逆着光,一身华服锦袍的谢太后冰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在光影流转下,她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未曾老去容颜的少女,仗义执言,没什么坏心思的谢姝婉。

只是现在时过境迁,再不复少年,如今她们已老态龙钟,在这深宫之中过着无边枯寂的日子。

“太后今日前来……”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一个巴掌打得别过头去,身后的奴婢太监纷纷低下了头,不去看眼前的场景。

长长的护甲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刹那间让她不由得怔楞住,剧烈的痛感在脸上袭来,火辣辣的疼让人忍不住抖着身子。

一手便摸到了划出的鲜血,淑太妃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一刻难堪极了,鲜红的血液刺激着她的眼睛,“谢姝婉你要干什么!”

谢太后拿洁白柔软的布擦了擦手指,看向淑太妃的眼神像是看什么脏东西,眼底是厌恶和痛恨。

“怎么不装了?”

淑太妃气得浑身发抖,面色煞白,“你究竟想干什么?”

谢太后走进了两步,那森冷的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颜青宁,你可还记得裴梓灿。”

被埋在记忆里的名字和旧事被人忽然提起,淑太妃作诧异地抬起头来,“废王已被刺毒酒一杯,太后何故提及?”

“你是不是以为有人给你背锅了,往日的那些事情哀家就都不会知道了。”

她居高临下,眉眼冷然,凝霜傲雪,此刻冰冷的样子有了年轻时的几分端矜。

身后的嬷嬷知晓她脾气,将闲杂人等一律赶了出去,只留几个心腹在屋内,几双眼睛如狼似虎死死盯着跌倒在地的人。

紧握的拳头渗出鲜血来,淑太妃指节刮破掌心,可这一阵生疼远没有此时此刻的难堪来的重。

“太后所言,我一句都听不懂。”

“死到临头,你还狡辩!”谢太后不顾形象地低吼着,面容扭曲,不复从前的端庄,卸下太后皮囊的她十分脆弱。

她定定地闭上眼,忽然平静了下来,“把人带进来。”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被扔了进来,她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两道血痕留在眼尾处,格外渗人,她张了张嘴,已经被人拔掉了舌头,一身布衣钗裙凌乱不堪,头发打结,像是遭到了凌/虐。

见到此人淑太妃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两步,面露惊恐,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讶然,“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人已经瞎了,又说不出话,被绑在地上如蛆虫,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猛地朝淑太妃这处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着实是把淑太妃吓得不轻,飞速朝后退去,哪知身后的嬷嬷目露凶光,一张死人面让她定住不能退后一步。

“看来太妃认得这人。”

如何认不得,当年她亲眼看着这人被挖去眼睛,又一狠心将人沉塘,明明没有听见声响了,如今青天白日的,倒像是见了鬼,她如何不惧?

当年她正是通过这丫鬟把毒给了鲁王裴梓灿,她与南疆有渊源,那毒是从南疆取来的,无药可解,裴灿野心膨胀,竟敢毒杀当朝太子,事情很快败露。

她自认当年的事情做得足够隐秘,出手给药这一条线她自己没一点沾上了,可千万想不到这丫鬟还活着,她明明亲眼见到她死的。

“一个五官不全之人,又能证明了什么,太后如今定罪便是这般轻率了吗?”

她勉强压下慌乱,但声音里的颤抖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谢太后的目光很冰冷,像是看死人一样的表情看她,“我如何想不到,你能毒杀先皇,怎么就不能毒杀我儿呢?颜青宁,当年是你跟我在同一条船上,不曾想你竟然背后捅我一刀。”

“你那个废物儿子德不配位,嫉妒成性,不过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罢了。作为太子没有半点仁德之心,先皇的哪个儿子他不嫉妒,也就你个蠢钝的母亲把他当个宝。”

逝者已逝,谢太后每日求神问佛便是求她儿子早登极乐,在神佛面前说尽他儿子的功德,祈求圆满,但是却在淑太妃的口中听到了如此腌臜的话,她如何能忍?

“你个贱/人!不配说我儿!”

当下气极,也不顾什么太后威仪,谢太后直接上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发髻散乱,头皮都被扯得生疼,本能地想要反抗,却被几个膘肥体壮的健妇控制住手脚。

她面如死灰,巨大的痛感从头皮处传来,仿佛整个头皮都被掀开。

谢太后没了力气便松开了,瞪着一双冷冰冰的美目,大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身后的嬷嬷赶忙上前替她顺着气。

淑太妃好似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回来,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汗水浸湿了全身,可她浑身冷得厉害,唇色发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一双眼已然失去了神采。

几息后,她道,“若不是他想杀子期,我又何必动他。他自己嫉贤妒能,不配为一国之君,这样的人若当了皇帝,又如何能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更何况,他想先杀的第一个人是裴怀度,那个九死一生血战沙场的同胞弟弟他都下的了手,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谢太后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胡说,我儿贵为太子,何须嫉妒他人,一派胡言。”

怎么可能,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一定是颜青宁这个贱人信口雌黄。

事到如今淑太妃也冷静下来了,她扯了扯唇角,这般大的动静陛下那处不会不知道,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来人,看来是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了。

也罢,这么多年了,不过是在今日了断。陛下对颜家步步紧逼,又对子期动手,看来是动了杀心。

可她死都不会让谢姝婉痛快。

细心地理了理缭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她走了跪爬了几步上前,眼底弥漫着莫大的快意和绝望,“你想不想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剧毒穿心,挖肠捅肚,生不如死啊。”

“贱/人!”谢太后不顾身边人的阻挠冲上前去又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蛇蝎毒妇。”

“论蛇蝎毒妇哪里算得上你,不过听信几句谶纬之言将自己的儿子送去给苏贵妃,而后几年不管不顾,又将人送去西夏当质子。你活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国太后,过得还没个太妃舒服。”

谢太后死死盯着她,眼神仿佛化作利剑要将人生生捅穿,心肝脾肾肺都弄烂。

“颜青宁,这些年我怀疑过许多人,但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那是你蠢!”

谢太后被人搀扶着起身,站起来的一瞬间有些头晕目眩,今日一股脑的火气全部涌上来,烧得她煎熬难耐,面色也变得苍白。

“来人,把东西端上来。”她有些有气无力。

此时,淑太妃一抬眼,看到了门口的那个站着老妇人,忽而歇斯底里地笑了,泪花在眼角处落下,她指着门口的人说道,“你不是还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那个丫鬟你可认识?从你宫里出来的贴身婢女吧。当年就是她一遍遍引导你相信那谶纬之言。说你蠢还不信。”

对上了谢太后惊诧的眼神,淑太妃终于找了几分报复的快意,她爬着起身,“当年的谶纬之言是我让钦天监告诉你的。也就你,相信了那么多年,将自己的儿子弃之敝履。”

谢太后僵硬的扭头看向了门口那背着光的老妇人,她像是看不见东西,浑浊的眼球没有半分焦距,老态龙钟的脸堆叠着层层的皱纹。

谢太后通过残存的记忆认出了是从前她身边的人。

在她怔楞之余,淑太妃的话如毒蛇附耳,吐出冷冰冰的信子,“你以为这些陛下查不到吗?他什么都知道,可偏偏留我到了今日,给我礼遇恩待,却在背后一步步对颜家步步紧逼。你的儿子没一个好东西。”

被谢太后几乎是半押半施威弄过来的姚晚棠听到这一句当下顿住了脚步,不由得回头看向了被几个女暗卫牢牢守住的缪星楚,心想青然人是叫对了,眼下这个情况,指不定谢太后和淑太妃要发什么疯。

还是多叫点人保障安全才是。

淑太妃的话继续毫无顾忌地吐出,“我死了,你以为你有什么好下场吗?不过是没有实权的太后罢了。你会在一日日的折磨和回忆里老去死去。”

失去理智的淑太妃正想再一次去刺激谢太后,哪里知道一抬头就看到了姚晚棠,一时说不出话来,有些疑惑不解,许久才道:“子期呢?姚晚棠,你进宫做什么,子期怎么了?”

已经有些癫疯的淑太妃还存留着对儿子的担忧和挂念,她死了没有关系,她儿子要长命百岁,只要没有犯大错,便是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也罢。

虽然往日淑太妃对她多有冷眼,可姚晚棠看到淑太妃如今这幅模样,钗鬟凌乱,脸上两道长长的血痕,哪里还有往日那个高贵的太妃样子,她的心里陡然生出了些不忍,可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便被一旁的谢太后插了话。

“你以为我的儿子枉死,你的儿子就有命活了?”她手指指向了被人护得紧紧的缪星楚,“那个女人要做皇后,二嫁之身如何堵悠悠众口?裴晋北还有几日好活?”

闻言,淑太妃目眦欲裂,朝着姚晚棠身旁的缪星楚方向看去,刚刚人太多,她只一眼看到了姚晚棠,如今仔细一看不由得面色惊骇,骤然如纸般白。

怎么会……

缪星楚怎么会在这里?淑太妃突然联想到了宫中的流言,陛下带了一个女子回宫宠着,礼部的封后大典已经筹备许久了。

竟然会是她,兜兜转转,她竟是砸了自己的脚。

淑太妃想要往这边冲过来,却被人暗卫挡在几米外,冰冷如斯的暗卫利刃出鞘,寒光四射,她只好骂道:“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早就应该被毒死了,如何配做一国之母?”

看了许久热闹的缪星楚淡淡的目光落到了发疯似的淑太妃,恍惚间想起了那日在普宁观她高高在上的模样,轻飘飘的一眼充满了蔑视和怜悯。

“自是比不得淑太妃心狠手辣。”缪星楚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她知道光她站在这里就已经给淑太妃很大打击了。

再多的恶语都比不上此时此刻她出现在她面前。

姚晚棠见状眉目冷下,“太妃,说道别人之前,不若想想自己儿子吧。娶妻再前,又欺瞒于我。”

“子期宠你爱你三年不改,你便是这样对他的?”

“是啊,他宠我喂我吃绝嗣药,打掉我的孩子,我像是一个傀儡一般被他玩弄于掌心。”

淑太妃又一次愣住,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他们不是很恩爱吗?就算是裴晋北放不下缪星楚,可往日那些恩爱也做不得假啊。但看到姚晚棠满怀恨意的表情,她的心又开始动摇。

眼下她多了几分慌乱,她自己死也就算了,可裴晋北正值壮年,如何能去死?

谢太后冷眼看着她的慌乱,气愤压抑的心多了分报复的快感,抬手让来人端着毒酒上来,坐在了紫檀木的圈椅上,扶额看着满脸痛苦的淑太妃。

“颜青宁,哀家亲自送你上路吧。”

“这般草菅人命,如何服众?传出去谢姝婉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那你是想怎么死?”谢太后抚摸着修长冰冷的护甲,“失足淹死?暴病而亡?”

忽而,她语气一转,“可哀家就是想让你今日死。”

话音刚落,精致秀美的绣山河屏风被人踢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早在门外听了许久的裴怀度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的闹剧,眉眼冷淡,接着径直走到了缪星楚的身边,将她揽在了怀中,“怎么来了?也不多件衣服。”

缪星楚打庡?了一个哈欠,眼尾挤出了些倦意的泪痕,“不是很冷。”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淑太妃才真正相信缪星楚不仅没被毒死,还另攀上了高枝,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但她很快就把缪星楚抛到了脑后,目光瞬移看到了跟在郑明后面的裴晋北,面上带笑,下意识去理了理她的衣袖和头发。

自从她闭宫不出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裴晋北了,听闻他去钦州治理瘟疫,她又担忧他的安全又欣喜他没有受到颜家的连累能得以重用,她便日日抄写经书为他祈求平安。

可下一秒她唇边的笑意定住,裴晋北背负着枷锁走进来,一身清瘦,剩两把骨头,可依旧挺直脊背,不肯折弯。

淑太妃泪如雨下,给本来就凄楚的妆容更添狼狈,“子期你怎么了,你告诉母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裴晋北不言不语,只跪在了淑太妃面前,用拿带着枷锁的手擦去她的眼泪,可那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怎么都擦不干。她心如刀割,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这般模样更是肝肠寸断,“儿啊,莫要吓为娘。”

忽然,声音断了,裴晋北毫不犹豫地一掌打在了她的后颈处,淑太妃眼睛一花,顿时失去了意识,软软倒在了地上。

“苏嬷嬷。”他唤了一直躲在一旁担忧害怕的苏嬷嬷。

见淑太妃的贴身嬷嬷将她扶好后,裴晋北带着枷锁朝谢太后拜了下去,“往年之事,皆因子期而起,今日便让子期代母受过,这杯毒酒便让子期饮下。”

谢太后靠在柔软的靠枕上,像是过了许久平静了下来,那股火气堵在喉咙里,却莫名地冷下来,她目光冰冷,“哀家没了儿子,想让你同你那个恶毒的母妃一起去死。以报我儿之仇。”

裴晋北抬眸看向了已经倍显老态的谢太后,面上没有半分表情,也不说半句字,只静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想是在看什么死物。

被这般看着的谢太后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本来想大声呵斥他,但一道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从一旁射过来,带着凉薄的森冷,她转过头看去,是裴怀度。

“裴晋北,朕幼时欠淑太妃一个人情,从今往后,诸事两清。”

裴晋北朝着裴怀度的方向跪去,平静的眼眸水波不兴,一字一句一板一眼,“臣,谢主隆恩。”

忽而眼神落到了他怀中的缪星楚身上,他静如死木的眼终于有了一些波澜,很快掩下,这一幕同无数次梦中梦到重合,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做下一个梦了。

如此,也好。

裴晋北坦然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酣畅淋漓,没有丝毫犹豫,坦坦****,他转身看了看昏迷过去的母妃,眼里柔情,又看向了姚晚棠,眼底沉着千万般复杂的情绪,唇动了好一会,才说出了那句话,“晚棠,今生是我误了你,对不起。”

这是一句迟来的道歉。

姚晚棠捂着嘴眸中凝着泪水,恨意快意痛意交织,她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了成婚那会他背着她在桃花林里散步,头一点便许了一生。

不过三载,已是物是人非。

可道歉又如何,她受的伤害是真真切切的无法弥补的,今生今世,她绝不宽恕。

深红的色很快从的他唇角流出,他坦然赴死,眸中落了几分碎光,像是想再看一看这人世,接着便是双眼闭下,轰然倒地,没了声息。

裴怀度捂着缪星楚的眼睛一路将人抱出了殿外,他不想让她看到裴晋北的死状,他怕她会一生都记住他。

踏出重门,站在了汉白玉的石阶之上,屋外的温度骤然降下,冷意席卷而来,裴怀度将遮住缪星楚眼睛的手放开,在她耳旁轻轻道:

“星楚,是初雪。”

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为朱墙高瓦添了一抹新色,云卷云舒做了新妆。

缪星楚睁开眼睛,入眼是洁白的雪,一点落到了鼻尖,很快化掉,她的眼神点了一簇星光,似是刚刚从那场闹剧中脱身出来,满心满眼都是这一场纯美洁净的初雪。

她喃喃道:“下雪了。”

后面的路裴怀度将缪星楚背了起来,走过长长的路,雪不大,他没让人撑伞,也不让人跟着。

缪星楚趴在他背上,眼底看过了这宫墙的一处一处盛放的景色。

霜雪覆头,此生白首。

【——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这是我写的第一本书,回头也发现了自己的很多不足,希望下一本更进步吧~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一路支持!

放个下本预收:《娇宠美人》

当朝贵妃同姊妹妩媚惑君,惹得皇帝不思朝政,荒**度日。

一日贵妃病了,红着眼垂泪思念着未入宫时生的女儿,陛下怜惜贵妃爱女之切请,特许陆家公子去往江南护送其女归京探望,以慰贵妃之心。

宋雪之生养于江南水乡,天姿国色,粉面芙蕖,举止婉转间皆有烟雨江南的朦胧剔透的娇软。只是性子软糯,命不好,遭族人欺压,表哥调戏,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一张倾城色更是惹来无数人惦记。

贵妃十年不曾理会过她,却突然来信说要接她回京同陆家公子成婚。

她满心欢喜着等待着脱离苦海的日子。

那日她被娇蛮表妹泼了满身的水,转头看见了人群之外孤高冷绝的陆家公子,那一刻她委屈极了,跑着扑过去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娇软地喊了一句,“夫君。”

***

萧长聿是当朝太子,可他坐在皇位的是他的叔父。

当朝皇帝荒**残暴,贪恋美色,沉耽于后宫佳丽三千,尤甚宠爱那从臣子手中抢来的女人,还封为贵妃。

他来江南监察漕运一事,遇上了同行的好友陆尚辞,听闻他是来接贵妃之女,当下嗤之以鼻。

不料,踏入宋府的一刻,却被人抱了满怀。她委屈巴巴地唤他夫君。

冷眼旁观着这位贵妃之女的把戏,他倒是想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但相处下来,他发现她心智纯良,心性不似常人,按照□□的话来说就是狐狸窝里养出了个小白鹅。

可不是小白鹅吗?又白又软,不晓人事,全心全意把他当成了夫君。

一时有趣,萧长聿便将把人养在了身边,原本就是当个玩意养着,算不得真心。

哪里知晓后来她成了他脖颈上的一道绳索,他命里的劫。

【小剧场】

回京后的宋雪之懵懵懂懂地被人送进了宫,说是贵妃病了想念她召她入宫。

可等来的不是贵妃,而是身子亏空,脚步虚浮的皇帝,他面露色光,这样的眼神她在无数男人的眼中的见过。

她怕极了,挣扎着向后退去,忍着泪掐自己的手心,一抽一噎的。

忽而寝殿门被撞开,寒光四射,萧长聿手持长剑一步步走过来,剑上滴着鲜红的血液,在地毯上晕开殷红的一片。

肥头大耳的皇帝吓得瘫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乱臣贼子。

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分外温柔,“之之,别怕,过来。”

一个雪白素衣的人影飞速冲了过来,直直撞进他怀中,也顾不得他满身的血腥味,只泪眼朦胧,“夫君,你怎么才来。”

萧长聿摸了摸她的柔顺的发丝,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之之,想不想做孤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