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席很宽敞,满座坐了二三十人之多,再加上此时众人的眼光几乎全都汇集到了三公子身上,因此除了沈希兰还真就没人注意到,这边师徒二人早已当众大快朵颐了许久。

沈希兰则盯着这一幕,眼睛越瞪越大,她都快急死了,几次都想起身去提醒姚老,稍微注意下形象,可人姚老这会儿正顾着与贺朝碰杯喝酒,就没朝她那边看哪怕一眼。

“三公子相貌不凡,气质更是绝佳,又身居惊世之才,胡大人,在下先提前贺喜大人能得此等良婿。”

赵裴起身恭敬道。

“哎,可惜了。”胡奇叹息了一声,引得满座皱眉,随即他话锋一转:“我那拙女能高攀三公子乃是她的福分,只是如此一来,我临安城将要有多少闺阁少女错失良人而日夜痛哭流涕了。”

满座一时皆愣住了,等反应过来,顿时大笑作一团。

贺大江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阴沉了,见过不要的脸的,就没见过这号的。

“胡大人,您这是何意啊?”贺权一脸疑惑。

“贤侄啊,你父亲还没告诉你么,估计也是太忙,那啥,我两家前几日定下了你与我小女胡巧云婚约一事,抽个良辰吉日我两家就正式订婚,届时还请各位能赏个脸啊。”

“一定一定,如此大喜之事,我等求之不得呢。”

“就是,以三公子之才,与胡小姐绝色容貌,真乃天作之合。”

贺权顿时欲哭无泪,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贺大江。

胡巧云是谁啊,其名声之恶,丝毫不亚于贺朝的临安第一大纨绔之名。

据说很多人都看到过,此女不止一次当众与不同男人勾肩搭背,言语动作轻浮至极,简直败坏世风,令人深为不耻!

此等轻浮贱女,即便他是知府之女,便也是万万配不上自己的清名。

“父亲,权儿怎不知竟有此事?娘亲她……她知晓吗?”贺权不甘心的问道。

贺大江此时也是骑虎难下,都怪该死的胡奇,今日打着来祝喜的幌子,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早就算计好了,故意要当众宣布订婚一事,便是算准了贺大江极好面子,绝不可能在大宴之日当众与自己这个知府撕破脸皮。

贺大江明知被对方算计了,却也只能默不作声,在他人看来那便是默认了此事。

今日若没有赵夫人在场,撕破就撕破脸皮,可赵夫人都信以为真了,而且还表现的十分高兴,总不能当面扫了她的兴。

要知道赵夫人可不仅仅是沈标的正妻,其父亲还是前任礼部尚书,虽已卸任,但朝堂之上门徒众多,沈标当年正是靠上了这颗大树,才能平步青云,直升为如今的三品京兆尹。

就连赵夫人自己,也是皇上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论家境论身份,连沈标都拍马不及。

换而言之,要想搞好沈贺两家的关系,沈标还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眼前这位赵夫人,绝不可轻易得罪。

她要是不高兴了,认为贺家有失公德,肯定会怂恿沈标退婚,如此,沈家可谓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贺家提出退婚,此时传出去,叫贺大江,贺家的脸往哪儿放。

所以贺大江想的是,胡奇提到的订婚一事,当众先不作声响,等私下再找胡奇好好说道说道就行了。

可面对贺权的追问,以及众人汇聚而来的目光,贺大江知道,仅仅是默不作声肯定糊弄不过去了。

无奈之下,他只要硬着头皮纠结道:“是有此事,只是……”

“看,贤侄叔伯没有骗你吧。”胡奇赶紧接过话:“你父亲也亲口承认了,咱很快就成一家人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贺权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一想到自己要娶名声都烂臭的贱女子为妻,还不知道背后多少人要骂他是火王八,他就恼怒到了极点。

可当着满朋高坐的面,他又万万不能发作,一旦发作使父亲下不来台,定会彻底惹恼了他。

“三弟,胡姑娘其实蛮好的,你……”

“那你娶?!”贺权立马怼声,该死的贺朝分明是在看他的笑话,巴不得他好死。

贺朝叹了口气,他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胡巧云确实蛮好的,虽是女流之辈,但论豪爽大气完全也不输男子,也就是行为做派豪放了一些,这才传出了许多流言蜚语。

“放肆!”贺大江怒喝道:“你大哥早有婚配,岂容你在此地信口开河!夫人勿怪,这小子定是饿昏了头,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赵夫人大度道:“兄弟间玩笑罢了,自然作不得数,贺员外也无需解释,此时勿谈这些,妇人倒想问问三公子,近日可有新作?”

“啊?”贺权顿时显得十分紧张。

与他一道紧张的还有贺大江,那日昭妁公主下临贺府,就是这小子所谓的新作,差点惹出了天大的麻烦,可千万不可再拿到赵夫人面前出洋相。

还好贺权反应的比较快,连忙解释道:“晚辈近日沉迷棋道,故而未有新作。”

贺大江刚刚松了一大口气,那料贺权眼见赵夫人遗憾失落,就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晚辈却是在闲暇之时,将先前词阙谱了曲子,若夫人与各位叔伯不嫌,晚辈斗胆献丑了。”

“哦?”赵夫人坐直了身子,兴致大增:“公子竟还懂音律?”

“不才略懂一二。”

贺大江脸又刷一下沉了下去,贺朝听闻也是哭笑不得。

不亏是好三弟,在喜好卖弄这一点,无人能出其左右,这小子哪儿懂什么音律,如果非要说,也就会敲两下大鼓,关键敲的还很是一般。

怎么几天不见,这小子还会谱曲了?开什么玩笑,以他的尿性,估计肯定是又花了不少银子,找了别人为他谱曲,然后说成是自己的,十之八九就是这样。

“各位还请听来——”

贺权清了清嗓子,放声高唱道:

断笔应别后,眉目始当年~~~~

三两时光星雨,参几岁华重赋,一曲到相怜……

可笑余悲欢,梦里筑安然。

此亦缘来缘去,此亦无根无据,不过这^人……人间!

“好!”胡奇第一个起身激动拍手:“好极!此曲婉转绵长,意境之深远,恍如天籁之音!妙哉!”

其他人回过神也纷纷跟着拍手叫好,掌声顿时连成一片。

贺大江不禁长松了口气,这小子这次还行,没丢人。

“诸位难道都觉得好?”姚老坐不住了,起身道:“老朽不才,音律之事也略懂一二,此谱虽是不错,可用在此阙上,也未免过于强塞了,反而破坏了此阙的高远意境,尤其最后一句,他唱来不过这^人……人间!各位再品品,是否给人一种,人生大有可为,何需执着的豪迈之气,可此句表达之意真的是这样吗?恕老朽不敢苟同!”

“非也。”赵裴起身拱手道:“想必各位都已知晓,在下乃天宫梨园之主,对音律之事还算颇有研究,在下并不赞同姚老所言,此亦缘来缘去,此亦无根无据,不过这人间,以在下的理解,贺权贤侄想表达的是,不管老天安排的是怎样的缘分,也不管我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那又能怎样呢,与其纠结蹉跎,不如放开胸怀,潇洒的在这时间走上一遭又何妨,故而贤侄最后一句所唱,豪迈豁达之意,更是点睛之笔,堪称妙极!”

“晚辈谢过赵叔!”贺权激动道:“晚辈想表达之意,正入赵叔所言,分毫不差!”

姚老还要开口,却被一旁的贺朝暗中拉扯了一下,叹了口气,悻悻的坐了回去,不再出声。

这有什么好争辩的,一万个人眼中还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呢,何况本就是晦涩难懂的古诗词,愿意怎么解读那是他人的事,贺权喜欢卖弄,有人喜欢听他的卖弄,又更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虽然那赵裴解释的根本就是强行诠释,牛头不对马嘴,算了,就当听听笑话得了。

“还得是赵老板一句惊醒我等愚人啊。”胡奇赞道:“听了赵老板一番精彩的讲解,此阙的意境又猛然拔高了不少,贤侄更是了不得,小小年龄,竟有如此阔达的胸襟,胡某果然没看错人!”

接下来并不意外的,众人好一阵的吹捧,都快把贺权给吹上了天,更有人说他就是诗仙下凡什么的。

吹什么的都有,突出一个离谱。

作为这半阙词真正原创者的贺朝,都不敢说这半阙词有多好,只能算是随性所作。

诗仙?快拉倒吧,贺朝本人还想要点脸。

而贺权却不这么以为,此时的他被吹捧的很是得意,骄傲的像正在开屏的孔雀。

这人把有时候就喜欢作,不作不死,这句话尤其放在贺权身上最合适不过,贺朝都没想搭理他,哪里这货不知哪根筋抽错了,忽然就瞄上了只顾着吃菜的贺朝。

“看来我大哥好像颇有不满,怎么,你有什么高见啊?”

贺朝摆了摆手:“我没高见,你们聊你们的,甭管我。”

“我看未必吧。”贺权冷笑道:“大哥心里怎么想的,都写在脸上了,满脸的不屑,小弟就很奇怪,你也能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