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没,贺府明日要敞开大门举行大宴,凡来者无论尊卑,也需携带任何贺礼,皆可随意进入贺府,畅怀大饮整日!”

“兄台,你这消息早就过时了吧,人贺府确实举行过答师宴,可早就是多日以前的事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次不一样,那贺大爷不是刚从书瑶棋社赚了一万两银子回来么,贺员外高兴坏了,这是故意显摆他的儿子呢。”

“你要这么说,那确实说得过去,不过这次大宴又以什么名头呢?总不能直接硬生生的显摆吧?”

“说来巧了,这次大宴的名头跟上次一样,还是答师宴,人贺员外这是明捧姚老授棋有道,实则还是在显摆自己儿子了不得。”

“有意思,姚老入贺府授学还真是入对门了,这三天两头的答师,那可太张脸。”

“行了,甭废话了,咱得去随便挑件便宜贺礼,人贺府说是不收贺礼,总不能真就空手去吧,那也得好意思呢。”

“走走走!”

贺府时隔数日再次举行答师宴的消息,此刻早已传遍了临安城的大街小巷,街头巷尾人都大多都在议论着此事。

与此同时,明日的主角姚师远,此时却是满脸的羞恼。

感觉自己忽然变成了贺大江手里的猴,啥时候要逗人高兴了,就拉出来遛一遛。

反正就很不爽,非常不爽。

这边正和晴儿姑娘下棋下的真过瘾呢,忽然被告知,明日贺府要大半答师宴,接着就有丫头们送来一身十分光鲜的华贵锦袍,来梳头的,修眉的等等,那是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往年他办六十大寿也没这么闹腾过。

“出去,都出去!”姚老终于发作了:“老朽乃一届清贫学士,岂容尔等这般肆意糟践!告诉贺大江,他,太过分了!”

“姚老姚老!您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说曹操曹操到,贺大江嬉皮笑脸的拱手作揖道:“朝儿能有今日的出息,您自己说,我该谢谁!”

姚师远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站着偷笑的晴儿,刚要张嘴,晴儿赶紧说道:“老爷,晴儿可以作证,少爷的棋力大涨,完全是姚老手把手悉心栽培所致,姚老这您总不能不认吧?”

“我……老朽我……”姚师远虽老不傻,晴儿这么一开口,他如何能不明白,这要是说漏了嘴,以后就甭想在找她下棋了,贺朝那兔崽子也不能干啊。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大泱又最重尊师重道,何况姚老您待姚儿恩同再造,我贺大江便是日日为您大半答师宴,也不及表达万分之一感恩之情,所以,您务必推辞,您若推辞,那朝儿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再与你求学棋道,我看就没那个必要了吧。”

“贺大江你什么意思!”姚师远不爽了:“朝儿是我姚师远的学生,管你什么事?老朽如何教他,与你何干?老朽愿意,老朽心甘情愿!老朽欣欣然也!你若敢强行阻断我师徒关系,老朽便……便……”

“便怎样?”

“便……便与你鱼死网破!”

姚师远说着费力抄起了一条椅,气喘吁吁道:“贺……贺大江,老朽今日便与你说个痛快!老朽从今往后,就只有朝儿一个学生,你也休想把老朽赶出这贺府,老朽这把骨头,就是死,也得让朝儿给老朽送终!”

贺大江人傻了。

“不……不是,姚老,咱先别……别激动,我可记得,您以前不这样啊,百般看不上咱朝儿,还说孺子不可教也,烂泥扶不上墙什么,怎么这会儿就扼上我朝儿了?”

“此一时彼一时!”姚老直言道:“那时是老朽眼拙,险些错失真正的金玉,如今幡然醒悟,定要将此生所学尽囊授予朝儿。也不怕尔等取笑,老朽确有私心,朝儿之大才日后必能扬名四海,来日若有人问及师从何处,若朝儿能念及老朽薄名,老朽在九泉之下亦能热泪盈眶。此生我遇朝儿,非朝儿之幸,乃老朽前世积功德也!还望贺员外,成全!”

姚师远弯腰躬身,双手作掌,对着贺大江,恭敬一拜。

此言此行,令人动容。

贺朝站在窗外,本是听着热闹觉得好笑,而此瞬间,不禁双眼红润。

前世没有感受过丝毫亲情的他,这一世,就在此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动与满足。

他隔窗,面对姚老,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弟子礼。

姚老一生风骨清正,苦心学问的同时,无私授学,桃李满天下。

然人老灯枯时,却落得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亦孤苦无依。

人有所求时,必提及姚老乃当世第一大儒,可人转身时,他只是一个臭酸儒,假正经的糟老头子。

人心薄凉。

“先生……”贺朝在内心默默念着:“您错了,此生能遇您是贺朝之幸,您授我知耻奋进,授我自强不息,授我志向无穷,弟子必将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再次躬身施礼,随后默默转身离去。

“先生大德!”贺大江抱拳激动道:“贺某人敬您服您,您放心,只要我贺大江一日在世,贺朝那兔崽子敢不认你,我非大义灭亲不可!至于什么养老送终的话,以后就甭提了,没劲。”

贺大江一方面是真被感动到了,姚老刚才那言行,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对贺朝分明是动了真情。

一个七十多岁风烛残年的老爷子了,说不定那一天就一头栽倒不醒,这个时候动了真情,那便是真的寄托了余生所有的期许。

但另一方也是苦不堪言,本来就随口一说,说笑而已,谁能想到姚老居然当真了,还真的不得了,这老迂腐,半点玩笑开不得,以后可是要注意。

“那就不打扰姚老您休息了,明日答师宴,您就甭看我的面子了,就看在朝儿的面子上,稍微露下脸得了。”

“容老朽再思量思量。”

姚师远是真不愿出现在那种虚情假意的场合中,远不如与贺朝排上一局棋来的自在。

“姚老,您下了一天棋了,早些休息吧,晴儿就先告退了,改天再来陪您下棋。”

“别改天,明日,明日宴会结束你就来,一定要来。”

姚老亲自将晴儿送出门外,远远的还在不停的招手。

今日一天,他满足极了,一共与晴儿对弈了五局棋,除了第一局让六子而惨败,剩下四局下的极其认真。

对弈结果也是两胜两负。

姚老胜在棋力浑厚,而晴儿胜在招式千变万化,有许多定式他前所未见,无比惊奇。

二人可谓是棋逢对手,从早上一直酣战到傍晚时分,若不是被人打断,定要分个胜负才行。

“来晴儿,陪少爷下一局棋,看看你今日的长进如何。”

“少爷晴儿求您了,暂且绕过我吧,今日我可是替您陪姚老下了整整一天棋啊,累死晴儿了。”

“什么叫替我。”贺朝撇了撇嘴:“陪姚老下棋那是在给你自己涨棋力,毕竟咱姚老可是堂堂四品潜道大棋士,怎么样,说说感悟吧。”

“少爷您说的没错,晴儿感觉与姚老下的时间越长,就越力不从心,最后一局感觉每一手都被他提前算准了,下的太别扭了。”

“有这种感觉就对了。”贺朝欣慰道:“姚老行棋多年,二十年前就已经是四品潜道,棋力十分浑厚,你先前能利用我所教的先进定式,赢他几手倒也并不出奇,但定式毕竟是套路,就好比武功的招式一样,而棋力则相当于内力,等姚老/习惯了你的招式后,面对他浑厚的内力,你自然是要节节败退。”

“啊?那少爷,您觉得晴儿如今是几品棋力啊?”

“五品。”贺朝肯定道:“不能再多。”

“可是……可是与姚老的五局对弈,我明明赢了三局。”

“飘了。”贺朝好笑道:“你这典型的飘了,第一局让子那也算数啊,最多只能算你和姚老下成平手,何况你自己也说了,再下下去,你已经感到无比的吃力了,少爷说你是五品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时间不多了,你得继续努力才是。”

“时间不多了?”晴儿疑惑道:“少爷,什么时间不多了?”

“没……没啥。”贺朝猛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如今还不是告诉她要参加恩科棋试的时候,晴儿心思单纯,却很是认死理。少爷让她练棋她就练,可要是让她代表贺府去参加恩科棋试,她指定反应不过来,反而耽误了练棋。

晴儿的天赋很不错,下棋时也十分的专注,只是如今的火候离贺朝预期还相差甚远。

恩科棋试第一轮海试剩下时间,已不足足月,必须得抓紧。

“晴儿,少爷接下来要给你定个小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