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头露尾者,绝多数怀揣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贺大江担心的没错,临江城就巴掌大点地方,各家商铺的老板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早已熟透,彼此间的生意来往或是竞争,也早已形成了默契。

虽说敞开门做买卖,各做各的生意这话倒也无错,事实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即然落地临安做买卖,好歹打个找面,彼此之间或是照应,或是摆下擂台,总要露个面,藏头露尾的是何道理。

况且这书瑶棋社势头来的如此凶猛,影响的已不单单只是临安城另外几家棋社了,连带着许多青楼,酒楼,甚至赌坊也跟着怨声载道,而且书瑶棋社的大楼最近还在不断的扩建,谁知道扩建后又用来做什么。

临江城许多商家近来十分不快,纷纷找上了贺首富,希望他能从中周旋一下,明确书瑶棋社究竟意图所在,说白了就是讲道理,摆规矩,划地界,不能你一家大搞噱头,把客流都引过去,自个藏头露尾的闷声赚大钱,让别家过不下去,那不行,得平衡,得有个说法。

贺大江的许多买卖也受到了影响,最明显的就是青楼和酒楼的生意,所以他暗地里也确实下了不少功夫,想与书瑶棋社的老板碰碰面,聊一聊,然而许多天过去了,始终还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才不得已想出以收购书瑶棋社为幌子,试图引出其幕后之人。

“爹,即然书瑶棋社这么不给面子,那咱们何必再给他好脸色?”

贺大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办法呢,你以为爹没想过,奈何人棋社该交的税银分文不少,偶尔还有多的捐献之钱,经营中也并未触犯大泱国法,唉,真是头疼啊。”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贺朝挤了挤眼:“谁说咱要使坏了,你想啊,即然他能开书瑶棋社,咱为什么不能开,就跟他做一模一样的买卖,还就得开在柳风街,最好能直接跟他门对门。”

“什么!”贺大江震惊的直接蹦了起来:“不不不!你小子这手太阴损,这摆明了要和人干仗!这么一来,就彻底势如水火,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妥,不妥!”

贺朝也是无语。

这个世界的人说好听点,喜欢讲规矩,留底线,说直白点就是迂腐!就连贺大江这样天生的生意人也不例外。

“爹,这么做只是一种手段,目的只是为了迫使对方现身,否则呢,你私底下了不少功夫,真以为那人不知情?可他为什么至今迟迟不肯露面,除了不可告人的阴谋外,儿子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就没把您,以及其他临安城商家放在眼里,即如此,那还客气什么,莫不如直接宣战得了!”

“可是……”贺大江纠结道:“儿啊,为父担心的是,倘若那人真是不好惹,这么做岂不是给我贺家引火上身?为父的意思,总要先打探到对方的虚实,才好作文章啊。”

“不,你错了。”贺朝镇定的摇了摇头:“书瑶棋社在暗处,咱们便反其道而行之,偏要站在明处,让全城百姓都知道,就是咱贺家跟他过不去,如此广而告之,即便他真想对咱贺家使坏,反而要仔细斟酌了,因为咱贺家稍微有哪里不对,是个人都能知道是书瑶棋社搞的鬼。咱们提前摊牌了,就没了包袱没了顾虑,想怎么针对他就怎么针对他,如此一来,要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受不了,必定主动会和咱们谈和,用合棋的说法,这一手就叫作,反尖!”

“爹承认你说确实很有道理,可是……”贺大江仍在犹豫不决:“要不再等等,再等几天,我之前不是让那朱掌柜传话要收购书瑶棋社了么,兴许就这几日那人就来找我谈了,能谈最好,倘若对方依旧不肯给这点面子,那到时再行你的反尖之法,也不是不可。”

贺朝叹了口气,只好默认了。

贺大江到底是谨慎过头了,谨慎并无错,只是容易错失良机。

眼下书瑶棋社正在起势,还在扩建并没有形成真正不可阻挡的大势,倘若此时不给他造成困扰,真等他成了气候,到时说什么都迟了。

与此同时,书瑶棋社的密室中,有一身披轻纱,身材极致妙曼的女子,正手持棋谱,独自一人下着黑白棋。

先前出现的朱掌柜,低着头正在向女子汇报着情况,全程始终不敢抬头与那女子对视。

“哦?贺大江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听那语气不似在说笑,他毕竟是临安城的首富,您是否……”

“你在教我行事?”

“不敢,小的不敢!”

许久,女子瞥了眼朱掌柜:“去,吩咐下去,从即可起,不必再盯着那贺朝了,因为他不会是我要找的人。”

“是!小的这就去做,只是……贺大江那里如何回复?”

“需要给他回复么?”

“明白了。”

与此同时,皇宫,飞霜殿。

一太监双手持着书卷,急匆匆的赶来。

“官家,这是您要的棋谱,刚刚从临安城传来!”

“哦?快拿于朕看!”太合帝秦渊接过棋谱快速翻阅了几页,抬头迟疑道:“你确定这便是朕要的棋谱?”

“回此棋谱分为两份,分别是那贺朝与七品静竹,以及六品诗岚昨日于书瑶棋社当众所行之棋谱,老奴已核实过,绝不会错!”

“很好!朕先摆子,你速去亲自替朕请来棋圣王老先生,就说朕要当面请教!”

约半个时辰后,钱公公引来一人入殿。

此人身着流云长袍,头戴御赐的紫金道观,两鬓略有斑白,然面色红润,凤目疏眉,神态飘逸,他自一出现,立觉其气质非凡。

来者正是当今大泱棋坛至高的存在,唯一的棋圣,王奂之!

王奂之,原沧泉洲人士,自幼入道观,道号玄静道人,修习道法多年,悟性颇高,却不知为何故中途毅然还俗下山。

但即使还俗多年,王奂之却仍坚持以道人自居。

“贫道拜见陛下,吾皇……”

“免礼免礼,先生还请快些入座,朕已有些等不急了。”

王奂之抬头,发现皇帝面前正摆着两幅棋局,本以为是什么难解的残局,但看过之后不免失望。

“先生如何看待这两局棋?”

“此二局皆下乘,贫僧实在不解陛下之意。”

秦渊微微皱眉:“朕也觉这两盘棋下的一般,尤其这黑子的棋力实在不堪入目,只是……罢了,朕与先生言明,还请先生仔细斟酌这黑子,帮朕看看,这黑子是否有卧虎之嫌。”

“哦?”王奂之听闻面色一怔:“陛下是说,这黑子是藏世高手,却故意下的一手烂棋?如此贫道却要慎重了。”

王奂之来到左手棋盘,一番仔细观摩后,接过棋谱,自行重布了整盘棋局。

片刻后,仍是愁眉不展。

“陛下,恕贫道棋力不精,实在看不出黑子有什么精妙之处,左手棋局,黑白共落子143手,黑子仅71手便在中盘大败,陛下您再看这一手,若非白子走了一手昏招,黑子怕是在三十五手处只能投子认输,黑白二子棋力实在相差甚远,不足道哉。”

“那右手棋局,先生可有高见?”

王奂之道:“贫道能看出,这两局棋执黑子者应是同一人,而左手白棋的棋力局明显更胜一筹,算略有小成吧。至于黑子,贫道实在不好评论。”

秦渊不甘心的问道:“黑子当真毫无说法?先生再看仔细些,也许黑子藏了什么妙手?”

王奂之笑了笑:“贫道自不敢懈怠,通观此二局,黑子皆是疲于应对,呈通盘挣扎之势,数遍落子尽无一手或有称道之处,贫道可断言,此黑棋之棋力,最多准八品,不可再多分毫。”

“唉……”秦渊听闻,倍感大失所望。“劳烦先生教棋了,罢了,到底是朕想多了……”

“可是贫道说错了?”王奂之紧张道:“不知这黑子可是哪位皇子所下,若是年纪尚幼,倒也算十分不错了。”

秦渊笑了笑也不解释。

王奂之离去后,他仍盯着棋盘许久不放。

“官家,老奴斗胆,即然连棋圣王老先生都已断言,那这黑子或真就泛泛寻常……”

“可是朕!朕辛苦搜集多日的情报,那贺朝嫌疑最大,倘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官家,追查青衣棋仙身份一事,始终不宜操之过急……”

“朕如何不急,你让朕如何不急!你可知晓,除朕以外,多少人正在搜寻那青衣棋仙,若是此人能为朕所用还好,但若是落入狄戎手中,或者是他国收买,我大泱北境势必会重燃战火……”

“陛下,老奴斗胆,即事态如此严重,何故不直接将那贺府上下严控起来,以便必要之时,可随时行非常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