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咱继续,甭搭理这群不要脸的,该我走了么?”

诗岚和静竹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到底是谁不要脸啊,哪儿有下棋下到一半站,蹭一下跳起来破口大骂观众的?

再说了就算走了狗屎运,臭棋变妙招,哪有当众拿此炫耀的,不应该闷声发大财,默不作声才是么?

简直了!

诗岚转头时无意瞥了静竹的棋盘一眼,忍不住又看了第二眼,眼睛越瞪越大!

什么情况,怎么静竹的白子居然还处在了下风?

贺朝这小子不是说连棋品都没有么,就凭他和静竹下的这盘棋,至少得八品,甚至准七品的水准!

诗岚再次看向正盯着棋盘愁眉不展的贺朝,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莫非这小子本来就是七品棋手,之前所作的一切,竟是在扮猪吃虎,目的正是那堆叠如小山一般的万两银子?

但很快这种荒唐的念头,随着贺朝又一步臭棋而顿时烟消云散。

原本黑子已经被救活,可是贺朝下一手,小心又小心还是落在了最不该落的位置,把自己给紧死了。

诗岚暗暗为贺朝感到遗憾,甚至痛心。

本来黑子只需按照正常棋路下下去,不犯失误,是非常有机会撑过五十手,可惜,到底还是自身棋力不够,这步臭棋一下,诗岚有信心,十手之内再次致对方于死地。

如今是黑子二十八手,就算贺朝能侥幸再撑十手,也只是三十八手,距离五十手的赌约,仍有十二手的巨大差距。

败局已定,贺朝注定要为自己的大言不惭,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

几百名棋客,以及门外还有很多人都下了赌金,若要赔付,保守算下来,每名棋客的包月台费大概在一百两左右,也就是说贺朝关赔付棋客的就要十万两左右,更别说他与何安还令有双倍赔付的赌约,贺家这次要一次性赔付近二十万两白银。

饶是贺家在临安城的财富首屈一指,二十万两!贺家只怕掏空所有家底都未必能凑够。

什么叫败家?

这才是!

一次性败个底朝天,都不带和家里商量的。

贺公子出手阔绰,又年轻,长得又好看,本来还想跟他发生点什么呢,可惜了……

棋社大门处,莫老叹息道:“黑子在二十七手时,曾下的一步绝好的妙棋,也就是这步侧挡,可惜紧随其后,自己把出路给封死了,左上小目这一块彻底沦陷,无救也。”

“那莫老是否可以推断,照此情形,黑子还能坚持多少手?”

“六手以内,若是老夫来下这盘白子,只需六手,这里,这里,以及此处,便可彻底封住黑子所有的逃生路径。”

“我就说嘛,贺朝根本就不会下棋,这才多少手来着,就已经死成了这样,得,咱大家伙啊现在该担心得是,这小子事后会不会赖账。”

“赖账?可能么?咱成百上千人早就把大门堵的水泄不通,只要这小子投子认输,咱也甭客气了,直接冲进去,把他给绑了,然后让贺家拿钱换人!”

“没错,就该这样,那姓贺的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次趁他病要他命!”

棋社内,静竹那边的棋局已暂停许久。

贺朝正捏着眉头,十分痛苦的盯着诗岚这局棋。

“姓贺的怎么不叫了,怎么不嚣张了?哈哈哈,还啰嗦什么,赶紧投子认输吧!”

“兄弟们,大伙儿注意了,这小子装作长考,实则肯定在想怎么跑腿,听我的,咱们从四面把拱星台给围死了,只要这小子准备起身,咱也甭客气了,二话不说上去先把这小子给按倒!”

“姓贺的你快点投子吧,已经没戏了,装什么呢!纯粹浪费大伙儿时间!”

“看场的,他墨迹你也墨迹?还不赶紧宣布结果!”

看场的也很纠结,按道理来说,只要棋手盒子还有子,并且还未投子认输,他就没权力宣布对弈结果。

只是眼前的棋盘,黑子已经毫无生机,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贺公子,要不……”看场纠结道:“要不咱还是……”

“还是什么?”贺朝不爽道:“怎么,下面那群人不懂规矩,你们棋社也不懂规矩了?”

看场咬了咬牙,诗岚赶紧给了个眼色,他才暂时忍耐了下来。

小子,马上你就完了还这么横,等下看你怎么死!

“贺公子不着急的,咱们棋社没规定长考的时限,你可以慢慢想,不过小女子还是得提醒您一句,您目前已走三十二手,似乎只剩下最后三手棋了。”

“不对!”贺朝摇了摇头:“是四手!”说着终于落下了黑子。

“咦,倒是我看错了呢,您下这一手,的确可以多拖延一步,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着急。”贺朝起身来到静竹这边:“先下了这盘棋再说,静竹姑娘该谁走了?”

“公子您请。”

台下观众不干了,吵嚷声震耳欲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贺朝自知死路一条,故意借静竹的棋拖延时间。

本来静竹那边的棋输赢都无关紧要,他们赌的是贺朝能否在诗岚手中活出五十手。

果然,就算转到静竹这边,贺朝依旧落子极慢,每一手都要进行长考,要不是棋社有人维持秩序,只怕早就有人忍不住带头冲上台了。

终于,在两个时辰后,贺朝与静竹的对弈总算以数目的方式结束了。

静竹的黑子以微弱的优势取胜。

“贺公子承让了!”

“唉,就差一点,我刚才要是下在这里,说不定就……我真是太蠢了!”

贺朝懊恼至极。

“贺公子有请。”

诗岚实在等的不耐烦了,刚才都忍不住小歇了许久,这会儿已是睡眼朦胧,无精打采的样子。

贺朝输赢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赶紧下完这局棋,然后去好好的休息。

“好吧。”贺朝无奈的抬起手,举棋不定又犹豫了许久,诗岚则已是哈欠连天。

“好了,我落好了,该你了。”

诗岚早就想好了布局,随手便落子:“贺公子有请。”

贺朝捏起黑子,继续长考,这一次长考足足持续了近两柱香的时间。

诗岚正在深度钓鱼,被看场提醒,这才意识到该自己着手了,瞥了眼棋盘,快速落子,然后继续钓鱼。

哪想到这一次她刚刚眯眼,贺朝就落下了子。

等到诗岚习惯性的按下白子时,一旁的静竹忍不住提醒,台下也顿时传来阵阵怒骂声,诗岚揉了揉眼睛,再次揉了揉,瞬间冒出一头冷汗。

贺朝前两子按照她的预想落子,可到了第三手,忽然下了一手跳子。

睡意朦胧的诗岚根本没注意到,照旧按部就班,可此子一落,本是阻断之子,此时却完全成了一步废子。

正是这步废子,让贺朝忽然生出了唯一一颗活子。

这颗活子虽最终无法影响整步棋局的胜负手,却需要白子至少用十手,甚至二十手,来彻底湮灭这一线生机。

黑子三十九手,白子跟上阻挡。

……

四十九手,白子再次形成围歼之势。

五十手,黑子强行突围。

七十一手,黑子中盘被灭!

“放水!放水!书瑶棋社视我等为儿戏,竟敢当众放水!”

“没有,我没有!”诗岚急了,面对台下众人的谩骂声,都急哭了:“请各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放水,我诗岚以第一坐馆的名义发誓,刚刚的情况也是我本人根本没有预料的,如若我有意放水,贺朝又怎会下的如此艰难,我真的没有,如果我放水,我……我……我死无葬身之地,这总该可以了吧……”

“书瑶棋社放没放水,本少爷并不清楚,但似乎并不影响本少爷与列位蠢货们的赌约,哎呀,真不好意思啊,这么多银子,怕是得拉好几车,愁死个人了都。”

“不作数!姓贺的,你别把大家都当傻子了,分明是你故意拖延时间,让诗岚姑娘陷入精神萎靡的状态,然后趁其不备改变落子,分明是作弊,怎能作数!”

“作弊?”贺朝看向看场:“长考也算作弊么?”

看场摇了摇头,向台下公示道:“列位公子多数并非第一次来我书瑶棋社,自当知晓,我书瑶棋社从未对长考做过时限要求,因此通观整盘棋局,贺公子并未任何过错,而我棋社坐馆诗岚姑娘,因个人身体缘故,所导致专注度下降,列位自然也看在眼中,你们本可出言提醒,但……”

“出言提醒,看场你有毛病吧!”有人大喊道:“就姓贺的那子子都要长考的臭毛病,你敢说你中间没打过盹,咱台下也是一样,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怎么提醒?”

“所以说。”看场摊了摊手:“各位能够感同身受,便也能理解诗岚姑娘的不易了,实在是……实在是贺公子技高一筹,无话可说。”

“老子管你那么多,赌约肯定不能作数!还不赶紧把大伙儿的赌金给退了!”

“退钱!退钱!退钱!”

看场一脸纠结:“贺公子您看,这……要不您大人有大量,也看在我书瑶棋社的面子上,这场赌局就……就作罢吧……反正您也没什么损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