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涛凄然地叹了一口气说：“小婉啊，我知道你这么说，只是安慰我，你心里并不认同我的说法。”
婉凌心中一酸，急忙安慰父亲说：“我并不是不赞同您的看法，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陈建涛苍老的手掌抚了抚女儿娇嫩的脸：“你是个好孩子，只要你认同了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得到的。”
婉凌看见父亲浑浊的眼睛里居然蓄着一汪泪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父亲这个样子，不禁深感愧疚：“女儿不孝，惹您老不安了。”
陈建涛说：“我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婉凌听这意思，似乎是人生总结，再看父亲近日确实比从前更为苍老了，身体也更加不好了，心中更是凄然。婉凌说：“如果您放心不下我，那就照顾我一辈子吧。”
父亲说：“傻瓜，爸爸总是会老的，总是会死的。”
一个“死”字，听得陈婉凌肝肠寸断，她无法想象，如果父母弃她而去，她在这个世界上将如何过活。她将变成一个孤儿，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可这一天迟早要到来的，不是吗？
陈建涛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着你成个家。我的乖女儿，你想不到你的父亲，有一天也会跟那些俗人一样，催着你结婚吧？我这些年，身体一日坏似一日，我总想着，如果哪一天我走了，我的小婉回家找不到我，也找不到母亲，她一个人，谁陪她说话？谁给她做饭？谁催她睡觉？她得该有多孤单啊……”
婉凌泣不成声，紧紧抱着父亲的腿，心里空空****，恍恍惚惚地，不知该要怎样做，才能避免这人生中必然要经历的劫难。
梅爱红这些日子也是空空落落、心神恍惚，她调到广电局是吴凡一手促成的，可以说，吴书记对她一向是颇为关照的，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何故，吴书记对她有点不冷不热的，梅爱红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难道是陈婉凌到吴书记面前告我的黑状去了？不可能啊！她知道我是吴书记调过来的，这才来了没几个月，她如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到吴书记面前打小报告，那不是间接地说明吴书记用人不当吗？陈婉凌那么猴精的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种弱智的事情。那，难道是我调过来之后没有对吴书记表达充分的“谢意”？也不太可能啊。一来吴书记一向最恨那些行贿受贿的小人，二来，她一个小小的妇联主席，也“谢”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数字，像市委书记这一级别的领导，根本不会把指望放在他们这些人身上。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梅爱红吃不香、睡不着，折腾出一身的毛病。这天开完会准备离席时，起身猛了点，居然差点晕了过去。陈婉凌坐在她旁边，赶忙双手环抱住她，两人打了好几个趔趄，差点摔作一团。
梅爱红有点不好意思：“我这老毛病又犯了，贫血。”
陈婉凌说：“您要多吃点红枣。”
梅爱红说：“吃了，经常吃。”
婉凌见旁人都散了，想起父亲叮嘱她的话，要主动化干戈为玉帛，于是壮着胆子问：“梅局长，我看您好象是有什么心事吧？”
梅爱红警觉地看了她一眼。
陈婉凌一看见她那两道鹰一样的目光，立即在心里后悔了，真不该多此一问。
“您休息一会儿吧，我先出去了。”婉凌匆忙告别。
“等等。”梅爱红叫住婉凌，“我最近确实在琢磨一件事儿，琢磨了好一阵子了，就是老琢磨不过来。小陈，你一向聪明伶俐，帮我想想，看看是个什么缘故？”
婉凌本打算好了不再过问梅爱红的闲事，可见她这么坦白诚恳，又觉得有责任为她分忧解难。
婉凌说：“我也不懂什么。您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爱红说：“小陈啊，你在广电局待的时间比我长，工作经验比我多，你瞅着我来了之后，有哪些工作做得不妥？”
婉凌说：“您的工作都做得很好，没什么不妥。”
梅爱红假装生气说：“你这么说，可是不知心了！俗话说，人无完人，做工作更没有十全十美的，总有些能够挑出毛病的地方。”
其实梅爱红这段时间的状态陈婉凌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也知道她这段时间形容憔悴的真正原因，只是她没有问起来，她也不便主动进言，这会子竟然她诚心诚意地问了，婉凌就放开了胆子说。
“梅局长，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拣您工作中的毛病，那无非就是安排艾城新闻时，某些重点不够突出罢了。”
梅爱红急忙问：“什么重点不够突出？”
“比如说，有时书记、市长同时到场的新闻，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书记是起着主导作用的，这时候就要特别突出书记的重要性……”
陈婉凌话没说完，梅爱红就打断说：“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也是这么做的，一般都是把书记当第一主角，市长当第二主角。”
婉凌笑了笑说：“可是，一般的来说，一部电视剧，只能有一个男主角，其余的，则都是男配角。”
梅爱红犹豫地说：“那市长的镜头太少了，会不会……”
婉凌说：“市长的镜头可以再在别的地方找回来嘛，比如说，只有市长和副书记的时候……”
梅爱红领会陈婉凌的意思，只要按照级别的高低来安排时间，各人是没什么话好说的。回想以前白胜鹏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她那时候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还以为白胜鹏不善于管理，那些摄影记者拍出来的新闻片都只看见主角一张大脸，随行人等则连眼睛鼻子都糊做一团，面目难辨。这会儿想起来，却正是白胜鹏的高明之处。
这个陈婉凌真是水晶玲珑玻璃心，她最聪明的，不是为她解决了问题，而是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找到问题所在。这样的女人真是既可敬又可怕啊！梅爱红拍了拍陈婉凌的肩，带着些讨好的意思说：“小陈啊，以后你要常常提醒我啊。”
婉凌说：“梅局长要多提点我才是。”
梅爱红想了想，吩咐说：“我看，以后调派记者跟拍的工作，就由你来负责吧。”
陈婉凌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梅爱红这么快就启用她了。
其实梅爱红也是有苦难言，她又何尝想这么快启用陈婉凌？对于梅爱红来说，陈婉凌仍然是个危险的存在。只是这广电局上上下下，有陈婉凌这股子聪明劲儿的人，还真是不多，不用她，又能用谁呢？就暂且，防着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