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和秦春见面已是第二年的中秋节,在腾沙。

节前的头天下午,林川下班回到出租屋,忽然外面小商店的女店主喊他听电话。

“谁的电话呢?”林川思索着,因为这小店的电话没几个晓得,仿佛就只给过家里。

“喂,你好!”林川拿起电话问道。

“请问,你是林川吗?”电话里是一个女声,声音很轻柔,但林川没有听出来。

“是的,我是林川,请问,你是——”

“你明天放假吗?放几天?”

“明天放假,放三天。”

“放这么多天,能来我这里玩吗?我是含容!”

“你是含容?到你那里——你在哪里?——在腾沙?”林川心里有些激动,从去年春节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现在终于有了秦春的消息。

“是的,我在腾沙,”秦春顿了顿后,“你能过来玩吗?”

“好吧,我明天过来!”

“你明天真的来?”

“真的来!”

“那你明天一早就来,坐中巴,直达腾沙的,我在腾沙车站接你!你早上大概什么时候走?”

“希望我早点还是晚点?”林川笑了笑,开起玩笑来。

“我巴不得你马上来!”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可惜这个时候没车过腾沙来了,因为腾沙这儿比较偏僻,离市区远,每天下午四点半便是最后的班车了。”

“那好吧,我明天早上过来,天一亮我就走!”

“那好,我等你!头班车是早上五点,大约八点钟能到腾沙,我那时到车站接你!”

放下电话,林川心里忐忑起来,因为这其间有太多猜疑了,秦春在干什么呢?她是在工厂做还是在……,如果她不在工厂做,在做那些事,自己还爱她吗?过去了就能见证一切,如果她在做那些事,自己能够接受吗?唉……林川的心里有些痛苦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四点多,林川就到了车站,果然头班车是五点。八点多点时,汽车到了腾沙车站。

林川刚下车,秦春己站到了他面前。她比以前更加漂亮,面部更加光洁,画过眉,染过睫毛,嘴唇上涂着浅红唇膏。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质地很好。

“林川,早!”秦春盯着林川打量自己后的眼睛,灿然一笑,妩媚至极,柔情万千。

“此时下车,才感觉得的确早了点!”林川也笑笑,他本想说自己是急迫了点,但换了个方式。

“就知道你会说话!”秦春伸出手,让林川牵上自己。

他俩出了车站,一起走在腾沙大道,一起走回秦春的住处。

秦春的住处是一套套房,在二楼,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家电家具一应俱全,这一切都压迫着林川那出租小屋的寒酸,唯一可比的是她房内没有书。可没有书又咋样呢?对不看书的来说,书狗屁不值!当废品卖时,就几毛钱一斤。

进到房内,秦春召呼林川在沙发上坐下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罐装可乐递给林川,并问,“林川,你情况好吧?”

“情况还可以,去年时,我被调进了写字楼,比以前工作轻松多了,条件也好了很多。”

“知道你很优秀,以前在舅舅家时,就听舅妈说你读书成绩很好。”

“也没什么!每月工资也就千把,是死工资,没什么可喜的!”就凭秦春的住处,林川知道自己在金钱面前是那么自卑,因而,没了任何底气。

“林川,不能以工资来衡量,这至少证明你人是优秀的!”

“唉——”林川有些无法言状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嘛?”秦春挨着林川坐了下来,眼睛盯着林川的眼睛,敏感地透露出她心中的疑问。

“在金钱面前,我总有些自卑,家里的底子薄,对穷总有些怕!”

“没钱你可以赚,只要人是优秀的,在优秀的人面前,所产生的自卑那才是真正的自卑!就如我在你面前,我就感到自卑!你能进写字楼,那多了不起啊!”

“含容……”林川把喝了一口的可乐放在咖啡台上,他的手伸了伸,真想抱住她,但顿了顿后,又停下了,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了一丝生份。

“林川……”秦春也轻唤了一声,眼睛明亮地闪烁了一下,接着滑落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含容!……”林川手一伸,不再犹豫,紧紧地抱住了秦春。

一阵热吻之后,俩人松开来,秦春整了整连衣裙,接着又整了整长发。“林川,吃早餐了吗?如果没有,我们去外面吃!”

“去外面吃?算了,就在家里自己做吧!自己做吃起来才温馨!”

“行,早餐就自己做,但中午无论如何得为你接风洗尘,我约了张雨曦的,晚上就自己做吧,但说不定张雨曦晚上会请客!老子定要他请!”

“咋的?张雨曦又在?”一听说张雨曦,林川心里有些不爽快起来。

“怎么?不高兴她在?她可高兴你呢!一听说你要过来,她比我还高兴!”

“她高兴我什么?”林川有些莫名其妙。

“你说她高兴你什么呢?”秦春很有意味地看了林川一眼,“喜欢你罢!”

林川沉默无语,他心里清楚,张雨曦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可是,自己能够接受她这样的人?还有,现在的秦春……林川心里一下了乱了起来。

快到中午时,秦春带着林川走进了她住处不远的一家餐馆,刚坐下不久,张雨曦也走了进来。她的矮依然,但魅力更胜。年多不见,她身上己无外套。她穿着超短裙,一对高根白色凉鞋;她脸上涂着浓妆,这活脱脱地就是个南方一看即知的“鸡”。

——仿佛做肉体生意,得把招牌露出来,方便别人知道似的。在林川看来,此刻的张雨曦就是如此,用他故乡的话来说,人嘛,得坐有坐像,站有站像,所以在南方做“鸡”也得有“鸡”像。

“林川,好久不见,你更帅气了,老子见了就想!”她一进来,说话丝毫不见含糊。

“你给我正经点!别人可是正经人!”张雨曦话音一落,秦春就正色了。

“也是!也是!老子倒忘了你俩的关系,不过,老子能把他整到我**是我的本事!你别吃醋!”

“今晚上你招待他吧!和你整一个晚上,整死你!”

“不敢!不敢!老子那**不敢躺他!还是你招待吧!”张雨曦说完用手袋轻轻打了一下秦春,坐了下来。

餐桌上开始上菜,先是虾,再是蟹,光海鲜就上了四五样,林川知道这些海鲜的价格,这一餐,至少得要他一个月的工资。

“吃吧!,别客气!”秦春边叫边挟了一只整蟹给林川。

“对,你要多吃蟹,特别是蟹腿,吃了壮精,这么远,难得过来,别浪费了美人!”张雨曦笑了起来,挤了挤眼睛,挟起一只蟹,撕下一条大腿放进林川碗里。

“你狗日的三句话不离本行!靠这吃饭!”

“你这句话倒说对了,老子就是靠这吃饭!”

她俩旁若无人地说到这儿,才抬眼望了望林川,见林川不出声,闷声吃蟹,才停下嘴来。

吃摆午饭,秦春带着林川在腾沙玩了好几个地方。腾沙很美,靠近海边,海风吹着秦春漂亮的长发,拂得林川心里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

晚上时,果然如秦春所说,张雨曦请了林川和秦春吃饭。

晚饭后,两人又去了海边玩,卿卿我我了很久才回去。回去时,秦春问林川,“还喜欢我吗?”

“喜欢!”林川说。

“真的吗?”

“真的!”

“一切你都清楚,我就不说了,还等个一两年,我们回家去,我现在已有不少钱了,我们到时把房子买在县城,做生意,好吗?”

“还等个一两年?就不等了吧,跟我过去,找个厂,钱我们可以慢慢挣!”

“我和张雨曦不同,她生意好时,一天都沾染多个男人,但我除你外,只有一个,我是给别人包的,多一两年无所谓,那样的话就可以多十多万块钱,回到家里往后宽松得多!”

“随你吧!”林川心里有些无奈,但他知道说不服秦春,钱对她来说应该比自己要紧得多。

“你真的不在乎我这些吗?”秦春把埋在林川胸膛的头抬了起来。

“不在乎!”林川盯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其实,他是在乎的,只是把难受藏在了心底。

“有了钱,我们回去后的日就好过了!我们把房子买到县城,再做点小生意!”秦春的眼里闪烁着美好的未来。

“是的!”林川避开了她的眼睛,有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酸涩,有些无奈,又因为她的美貌而有些欣慰。

晚上,两人正熟睡时,大门被重重敲响,林川和秦春先后惊醒。

“别出声!”秦春向林川摆了摆手,并示意林川赶紧穿上衣服,她接着轻声说,“该不是那死老头来了吧?!”她打开卧室门,大声问,“谁呀?”

“是我,春,是我!”门外是一个有些苍老的男音。

秦春轻轻地却又有些惊慌,她拉开衣柜的门,示意林川赶快躲藏进去。

把林川藏好后,秦春才去开门,开门时边问,“你说回去广州的,咋又回来了?”

“和朋友有些事没办妥,回不了广州,再说酒喝得太多,无法开车,明天上午回去。”

“唉呀,闻你身酒气,真叫人受不了!先冲个凉吧,我给你找衣服来!”

“好的,你拿衣服来吧,我先洗澡!”声音说罢就去了冲凉房,接着传来呕吐声。

“叫你少喝酒,可你总不听!”秦春边开衣柜门边说,接着轻声对林川说,“真对不起!没想到这老鬼不能回去!”她说完在林川不高兴的脸上亲了一口。

秦春把衣服送去冲凉房后紧接着又来了,她拉着林川的手,引着他,并在他耳边悄声说,“你去旅馆睡一晚上吧,明天老鬼走后再来!你明天上午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秦春说完塞了两百块钱给林川。

但林川拒绝了她手里的钱。

秦春轻手轻脚地开了大门,并示意林川悄悄出去。林川心里很气,也很不是滋味,像做强盗似的闪了出去。

“明天来!”出大门后,秦春轻轻说,并歉意地吻了吻林川。

林川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回头看看秦春。走上大街后,林川没有立即去旅馆,他很失落地走在腾沙大道,灿烂的灯火明亮着万家,但他的心灵却一片灰暗,这一刻,他真正后悔来腾沙,来找秦春。

“我不会再来找她了!”林川心里这么想,终作出了最终决定,作出这决定后,他有些轻松地舒了一口气。他抬头望出,有些发神地看着腾沙大道往前方伸展出去的明亮路灯。

打个电话找张雨曦罢!林川脑海忽然闪出了这个念头,但只一闪而过,他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嘲笑起自己来。

“靓仔,寂寞吧!要我陪陪吗?”林川正出神时,旁边挨过来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做生意的妹子。

林川没有回答她,只看着她,她脸上上了层雪白的粉层,描了眉的眼睛媚态万千。林川上下打量她一眼后,立即吞咽了一口口水。

“靓仔,寂寞罢!”女孩子察颜观色,见林川看自己,赶紧又问。

林川吞了口口水,他的心动了动。他又打量了一眼女孩子,就二十来岁的年龄,如鲜花一样盛开的季节,如果是在自己故乡的那些山里,就是一朵洁白纯净的山花,只是,她落到了这城市,就落进了风尘,她是哪里人呢?

自己不能堕落!林川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他这样想想后,就转过了眼睛,抬脚向前走去。”

“日你先人板板!”

林川没走几步,背后传来了那女孩子的骂声。竟然是老乡!并且这口音还是正宗地道的云阳话。

“老乡,斯文点噻!”林川站住后回过头看着女孩子说。

“哦——原来是老乡,老乡得照顾些噻!”那女孩子并不因为碰上了老乡而羞愧,相反,进一步拉起生意来。

“想我啷个照顾嘛!”

“三天没生意了,吃饭都成了问题,照顾我一次噻!”女孩子说完又向林川走了来。

“吃饭,走吧,我请你!”

女孩子啥都不说,跟着了林川。两人走进了路边的一家排挡,在别人有些异样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要了菜单,林川让女孩子点菜,女孩子倒不心黑,并不点很贵的,她只点了两个一般的菜,就把菜单递给了林川。林川又加了两个菜和一个汤。

吃了饭出来,女孩子问林川去哪,林川说哪都不去,只想在腾沙的夜空感受一晚。

“我陪你!”女孩子说时挽住了林川的手。

林川没说话,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抠出支烟来点燃,但他只吸了一口,就被女孩子取去了她嘴上,林川只得又抠出一支来。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都有些醉,往前走时,林川说了他来腾沙的事,说了自己和秦春的事,说后面对那些明亮的灯火叹了口气。

女孩子没有说话,只听着,她望林川的眼睛闪了闪明净的光。

两人在夜空下又走了些路,有些累了,林川拿了一百块钱打发了女孩子,自己进旅馆睡了。

第二天清晨五点,林川就坐上了回市区的第一班车,从腾沙回前进后,林川才打电话给秦春,说昨晚睡感冒了,就回来了,以后有时间了再联系。

“回去了也好,那死老头现在都还没走,喝得太多!”停顿片刻后,秦春又说,“既然都回去了,下次再来玩吧!我挂电话了,那死老头子在叫我!”

秦春说罢,就挂掉了电话。

从此以后,林川再也没联系过秦春,就这样地,两人便断了联系,也算断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