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k笑起来:“我已经找到了,给你一分钟,看你能不能找到。”
“好,一二三,计时开始。”
地狱双头犬兄弟的声音在通讯器那头消失,世界再度陷入了寂静,但对Nix来说,世界从来就不是真正安静的,即使在这样万籁俱熄的时刻,仍然听得到五公里外经过的车轮碾压路面,听得到雪花接触到发丝沙沙作响,听得到有千万人血液激流如奔马,心如鼓捶,听得到地底那条蚯蚓顶着冬寒渐渐睡去前的盘旋。这些声响混合在一起,让世界吵闹极了。
她紧握着盲杖,在雪地上缓慢地行走着,手杖一头敲打着积雪的地面,传来沉闷的噗噗声。
大雪纷飞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从高处望下去,那一点点穿红带绿的身影踯躅而行,就像末日世界唯一的幸存者,正茫然地在寻找生机。
但Nix可不觉得自己会是如此绝望的一个角色。
哪怕真的是末日世界里唯一的幸存者。
她也一样是生机本身。
距离卡车屏障还有五十米。
有人转过头来,发现了她的存在。
他们的对话清晰得像一支支弓箭,沿着冷冽无尘的空气,射到nix的耳中。
“那个是什么人?”
“是个瞎子,迷路了吗?”
“可能住这附近?”
他们胡乱地对答了两句,便对nix失去了兴趣,某人不耐烦地下了命令:“干掉她吧,广场那边快要动手了。”
一言以蔽之:“多死一个也是死,死哪儿都是死。”
旁边的人答应了,他从某处跳了下来,双脚踏上了雪地,之前他所站立的地方,大概是六十厘米高,风声在接近两米的地方格外响亮,他向nix跑了过来,行动很快,很稳,在雪地上奔跑也并没有轻一脚重一脚。
Nix站住了,她殷红的嘴唇微微抿在一起,闭着眼睛将头转向人来的方向,在对方接近的瞬间,她感知到了利器破空,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向自己心脏下三寸而来。
那是薄如纸而极锋利的细长小刀,躲开肋骨插入腹腔,而后向上一挑,直击心脏,被插刀的人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后,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一秒都无法多延续,天气这么冷,血不会流出来,杀得干脆利落,哪怕在千万人之中说不定也难以引起多余的瞩目。
来的人技术上算得上是职业好手,但他实在还不够好。
否则的话,他就不会以为自己第一下的失手是意外。
他出刀,在离人身只有五厘米的时候,nix的盲杖移了过来拄在脚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还“咿”了一声,而后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伸出来,按在杀手执刀的手指上,握住,收紧,一阵尖锐的细微刺疼先行,接下来喀拉一声,杀手的指骨裂开,而后整根手指垂落下来,像万圣节那些拿来用来戴的胶皮道具,排山倒海的痛感开始了盛大的演出,nix的手指没有停,像所有盲人一样,她用触觉来完整自己的感知,因此一路触摸着来人的手臂,肩膀,下巴粗糙的须根,嘴唇与鼻梁,直到额头,指尖轻柔,动作优雅,其中甚至还满蕴深情。
她每一个动作都很慢,或者干脆是有气无力的,但杀手保持着志得意满刺出一刀时的身体姿态,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所欲为,无法动弹,也无法反抗,手指一开始传来的剧痛便令他张口想要狂叫,也同时向同伴预警,来者危险,并非人畜无害的普通人。
Nix收回了手,同时收回的还有她藏在指腕之间的一根小小的带管银针,针尖还凝着微微的一点棕色粘露,那是管中药剂与杀手手背上的血液融合成的颜色。
这种药剂来自密医,是专为冥卫所制的麻醉剂,与血液接触后极速在体内蔓延,次第麻痹各处感官与大脑之间连接的神经元,超过二十四小时不用解剂,则会继续攻击控制呼吸的神经,使人目盲耳聋中死于窒息。
用针刺能够最快发挥作用,而另一种方法虽然没有那么高效和有针对性,却能够形成大面积的攻击。
Nix捏住了杀手的手腕,轻盈地和他做了一个舞蹈中的回旋,自己走在了前面,一只手继续拄着盲杖,背过去的另一只手却顺势抓紧了杀手的衣服前襟,开始一步步往道路屏障前进。
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她被杀手扭住了,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杀手的同伴也是这样想的。
注意到他们两个的行动之后,就有人笑骂起来:“高斯,你他妈的,这个节骨眼上生擒一个瞎眼妞你想干嘛?”
高斯不说话,他当然没法说话,可是Nix却应景地昂起头,脸上露出了若有若无的一丝惊慌和恐惧,比真正陷身如此危险境地的人要少,但她已经尽力了——她的演技一直没有charon他们好,男人在关键时候真的是可以没有自尊心的。
她默默前进,一面通过眼睛之外的所有感官收集更多的信息,调整自己的方位,就像她在与kerberos兄弟交谈时所说的一样,在十米之外,一字排开的重型卡车与可移动的金属屏障,构成了两层几乎叠在一起的防线,屏障前的人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他们在等待信号,等待信号之后铺天盖地的血与火。屏障两边,还有队伍掠阵,防的是一旦防线被破坏,能够从两边包抄,快速缓解冲击的势头。
她心里有了谱,这时候有一个明显是管事儿的人大声咆哮起来:“高斯,干掉这个娘们儿,你疯了吗?”
Nix讨厌别人叫她娘们儿,那个词听起来就像她应该终生带上嚼子和贞操带,在厨房和磨房里一圈圈拉磨直到死似的。
那个管事儿的人离开了他所站的位置,在那里应该有一挺重型机枪,枪口从金属屏障板上的一个缺口伸出去,对准了广场的方向。
“抱歉啦。”nix嘀咕着说。“我跟你又没有那么熟啊,这样胡乱称呼别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她站住了,听着正怒冲冲踏来的步伐,在对方进入她需要的范围之内后,nix手握紧了,将高斯的身体往前一拉,接着一弯腰,一拱背,肩膀一顶,单臂用力,使出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高斯高大沉重的身体摔上了半空,头朝下,脚朝上,在他被摔到空中最高点的时候,nix手中的盲杖挥出,一道闪亮银光甚至在雪色之中都仍然极为夺目,盲杖快如流星,咻咻咻三点,割开了高斯的颈部,大腿部三处大动脉,鲜血狂喷而出,飙出老远,将正冲过来的人喷了一脸,对方一愣,狂叫起来,但他的叫声非常奇怪,只有第一声是响亮的,第二声就像被气球漏了气一样喑哑了,第三声根本没有叫出来,在舌尖与嘴唇的中间,便折戟沉沙。
血,就是冥卫密制药剂的大规模传播之路。
Nix没有留半点时间给来人追问人生的无常,她跳起来,落地时刚好踩在了高斯终于倒地的尸体上,而后如同秃鹫般铺向那个正在为失声而困扰的人,盲杖挥舞,如法炮制,有一个人倒下,更多的血,喷得更远,这一次被喷到的,是另外三个跟上来查看和接应的人,他们并不比高斯他们更幸运。
血与毒剂的多米诺连锁效应开始了,nix像精灵一般在空中跳舞,她久久不必落地,盲杖和不断倒下的身体提供了她所需要的支点和助力,三个,六个,十个,血在药物的作用下,即使于冰雪之中也不冻结,而一旦沾上,即使只是闻到血中药剂的味道,也自然而然会被卷进死亡的连环。
有人开始觉得不对,在远处对她开枪,子弹如马蜂一般嗡嗡而来,双向的,密集的,枪林弹雨,可是nix却大笑起来。
她腾挪转折,跳跃旋舞,子弹如此密集,她却能找到几乎不可能的躲避路径,堪堪的,千钧一发的,毫厘之间的,盲杖偶尔受击,带来叮的一声,更多被子弹打得粉碎的,是开枪者们的同伴,黑暗是她的亲人,庇护她,偏爱她,无需看,直觉便占着指挥塔的高处,让她走那条心大于力的康庄之路,无需恐惧与犹豫,心动,意动,人动。
她一路杀到了屏障之前,身后留下了一条死者之路,鲜血淋漓于雪地,颜色殷红,仿佛天降桃花。
而后她登上高高的路障。
冥卫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切断了各处路线的封锁,现在只要让人群疏散,一场声势浩大的灾难也许就不必发生。
他们聚集在一起,charon远望着市政大楼,有人很快要出来宣布接管权力。
如果能突入其中,阻止关键人的行动,事态的发展也能得到缓解。
但广场上实在人太多了。
多到他们六个人站在一起,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是疏散人群,还是突入市政大楼?
他们必须要选择其中一样。
所有人都望着charon。
一如既往,他们相信首领的判断。
Charon深吸了一口气。
“哈里斯在迪安城,如果这个国家被人接管,他就无法再次醒来。”
这对其他人来说,也是石破天惊的消息。
“我们都想要拯救世界,但在无能为力的时候,让我们拯救亲人。”
他这一刻做出了选择。
必须突入市政大楼,阻止有人成为新的统治者,charon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冥卫们都如是。
他们开始往市政大楼的方向走,人群粘稠粘连如泥浆,黑衣暴徒此起彼伏,比charon预计的少了很多,但还是能形成巨大的威胁。
很快他们就会开始无差别杀人,造成巨大的动**,由于人们惊慌失措,踩踏又会导致更多伤害。
Charon加快了脚步,粗暴地推开所有阻挡他和冥卫的人。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Charon霍然回望——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无声无息接近他。
那一瞬间他已经要出手。
只不过,他看到的是一个令人深觉亲切的形象。
另一个快递员。
强壮如山体或犀牛,对他笑笑,说:“老大,现在要干什么?”
一条灰色的线,贯穿了广场上的人群。
那是一长列——
穿制服的快递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