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走得太急,急需使用的文件拉在了家里。萧莫回来时已是半夜,徐峭早已入睡。
他本想静静悄悄,拿了东西就快一点离开,不把她吵醒。谁知,还是不小心惊醒了她。
对于即将揭晓的谜底,他已然按捺不住兴奋,匆匆告别,让她先回去休息,只想回来再与她细细说明。谁知在雨中走着走着,忽地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望,她摔在了马路上。
他连忙跑过去扶她起来,看到的是一张眼泪兮兮的脸。
这个笨蛋,怎么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还哭得梨花带雨。他错愕地听着她说了一堆无厘头的伤心话,最后,听到了一句清晰分明的——亏我还那么喜欢你……
那一刻,清凉的月色穿透云雨,直注心底。他突然想起了那年的夜,那年的月。那时的证据,还躺在自己背包里。
嘘——
轻轻说给你听,这是我隐藏了六年的秘密。
海浪翻滚,潮水初起。
一场匆匆离散的生日宴,把他以往朦胧、暧昧不清的思绪全都牵引了出来。
酒醒宴散,她的笑颜却越来越清晰。
当十五岁的萧莫做出一项决定时,他相信,他有能力战胜世间万物,唯独不愿意去战胜她。
晚间,街头繁华尽落,霓虹灯影,迷茫交错。
他独自躺在卧室,望着漆黑的世界,眼前浮现出无边无际的图案。
黑暗是无穷无尽的,他从不惧怕,只是一想到,她的地点,并不是伸手可触,她的距离,并不是咫尺可达,他就莫名失落。
他第一次萌生出一个念想。
她是怎样一个女孩儿?
任何黑暗都减损不掉她一丝明媚,像一块纯质的琥珀,包裹住的都是欢颜笑语。
栗色长发,蜜色皮肤,灵动的双目……他用笨拙的词汇在心里勾勒她的容貌,待到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走出了卧室,反锁上房门。
他轻易捕捉到了内心急切的念想——立马见到她,一眼也好。
容不得自己考量,他从玄关处的抽屉里翻出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是徐峭家门上的。
以前他们两家住得近,关系又很好,所以他们彼此都有对方的家门钥匙。离开的时候,这把钥匙忘了归还,就一直放在抽屉里。
他眼底闪现出明朗温润的光泽,只此一瞬,如惊鸿一瞥。现在,的确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呢。
夜深,出租车行驶。
距离的缩短伴随着城市一点一点安静,到达居民区时,整个城市都在熟睡。
推开她房间门的刹那,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双手合十,睡得安宁而沉静。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来临,她不安地摇了下头,却没睁开眼,好像跌入了一个不会醒来的梦,眉头轻蹙,看着别扭又可爱。
他用残留着二月寒气的手指轻扶上她的眉心,感觉到突起的地方渐渐放平,呼吸变得平缓而轻盈。
她垂下来的长发,如海藻一般向他招摇。他静静坐在她床边,不知坐了多久。黑暗中,她柔和的面容却明明白白,睫毛轻颤。
几乎是毫无意识地、不由自主地,俯身,低低地亲吻上去。
月光滑进窗里,如流水徜徉,梦里一片清凉。
他在心头悄悄低语——
徐峭,十六岁。你还太小。
那一刻,他忘了自己的年龄。
她的睡颜依旧安安静静,不起半丝波澜。
这可是初吻,你一定会赖账的。
他起身准备离开,蓦地计上心头。
他把她挂在床头的小狗熊拿下来,装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这就是证据。
今夜,他做了一回入室行窃的小偷,盗走了一样东西。
不,是两样。
不许赖账,
听到了吗?
管他什么来来往往生生世世,
我只要你这一刻,
你下一刻,
你每一刻。
黎明夜,梦醒时。
他等待的,是跨越海洋与陆地,再从蓝牙耳机,传进他耳朵里的命令。
从开始到结束,这一笔漫长的交易,是他接手的最后一项任务,耗尽了三分之一的生命。事成之后,他可以获得一笔多到匪夷所思的佣金,以及,与家人的团聚。
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去做。
第一缕晨光初现,那是即将被刑满释放之人的希冀。
“进去吧。”声音说。
山脚下,是被树林阴翳遮掩的地下基地,生长在背光的阴寒之处,周遭环绕的都是柔软的长腿虫和腐生植物。
他首次前来这里,遵照命令指引,找到了侧前方的一扇门。
最后一件事情,并不需要杀人。他只需在回国之前,帮他从这里找出一样东西,带回去。
门半开着,他将行李箱放在门外,推门走了进去。
这里前不久来过人。这是他走进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砰!”
身后的大门自动关闭了。
他被密封在这里。
他咽了下喉咙,没有回头,视线敏锐地捕捉到入口的指示牌。
他按照箭头所标示的方向,走下一层阶梯,穿过或明或暗的长廊。试剂室在最后一间。
很奇怪。盥洗室、手术室、实验室,全都肃穆寂静,灯火通明。
试剂室的灯也亮着,一进门便能望见密密麻麻摆满柜子的试剂药品。
要找的东西是……
他掏出装在口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四羟乙基己二酰胺。
什么玩意儿?
他看了看玻璃瓶上的标注,都是英文和化学式。他皱了皱眉,忽然发现正中央的管控电脑打开着,页面停留在搜寻上。
他在搜索栏内费力地打上这一串名词。
“嘟!嘟!”
屏幕闪动出大红色的叹号,显示——本室无匹配项。
没有?怎么可能?他确信自己没有写错。
踌躇良久,他不得已,只好重新拨打了远洋之岸的号码,等待被接通。
忽地瞥见,桌子上突兀地放着一个红色电话,与这里半白半透明的装置相比,诡异得触目。这个电话……让他倏然联想起自己忍耐压抑的生命,眼皮唐突地跳动起来。
对面的电话接通了。
他怔怔地盯着屏幕,忘了说话。
上面显示的是,四羟乙基己二酰胺。此种物质的英文名称是——THEAD。
头脑飞速地变换这几个字母的排列组合。
THEAD……
HATED……
DEATH……
Death。
他让自己来这里找的,是death。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