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峭愣住了,手肘僵硬。

她抽回胳膊,不可相信地看着她:“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月圆兀自一笑,也没管她的意思是“他不可能杀人”,还是“我不可能报警”。

“所以,我怎么可能把我儿子送进监狱。”她说。

徐峭摇了摇头,慢慢退回座椅旁边,萧莫也站了起来。

“从那之后,你就住进了这里,并且,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是吧。”萧莫问她,却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答案。

“不错,你是唯一一个,”周月圆说,“唯一一个懂我意思的人。”

“但这并不能证明,你就不知道他在哪儿。”他眸色渐深。

“我知道什么?”她无畏地一笑:“我已经七年没见过他了,没和他说一句话,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真是可怜父母心,”萧莫微微扬起嘴角,“你一心想着怎么庇护他,他却以你为模板,寻找要杀的对象。”

周月圆目光警惕地注视他,不露声色。

“如果他在的地方,恰好是一个你知道的地方呢?”

她瞳孔骤然一缩,在不易察觉的极短时间内恢复平静。

萧莫捕捉到了她的眼神。

他拉起徐峭,微微颔首:“打扰了,您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拉着她走了出去。

“你干嘛?”徐峭在身后扯扯他的衣角,“我们还没问出来什么呢。”

“不用了,”萧莫说,“已经可以了。”

车辆缓缓开往江城市。

“徐峭,”萧莫终于开口问她,“她刚刚把你叫过去,说了些什么?”

“啊?”徐峭恍神,“没有,没什么。”

“你确定?”萧莫看她一眼,“我怎么觉得,她跟你说过话后,你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

徐峭摇摇头:“没有啦……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说‘可以了’,是不是你已经看出来什么了?”

萧莫目视前方,没再继续问下去。

“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她是在说假话吧。”他说。

“嗯。”徐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如果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呢?”

“什么?”徐峭不解。

“她没必要撒谎,”萧莫说,“她的确没有联系秦禩,不是她隐藏了自己联系过他的证据,而是她真的一直没有联系他。她一直庇护着秦禩,她知道,秦禩一旦被警方通缉,自己就一定会被调查,她怕自己不小心透露秦禩的消息,所以就干脆不联系他。

这样,警察找她的时候,她能保证自己根本不知道秦禩的近况。她早就料到秦禩会犯罪,谁也阻止不了他。而她自认为自己不该做的事,又都没有做,所以也用不着撒什么谎,隐藏什么信息。”

“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我们之前的推断岂不是错了?”徐峭疑惑。

“不会的。”萧莫说,“如果我们的侧写是错的,就不会凭借这个找到秦禩了。”

徐峭不解地皱眉:“那怎么可能,她说的话明明和我们的推断几乎相反。”

萧莫笑着摇摇头:“你之所以觉得不可能,是因为在我们的推断里,秦禩应该有个兄弟,可她的描述却与我们完全相悖,她说的话,是在描述‘一个人’”

徐峭更加困惑了。

萧莫继续耐心地指引她:“她描述的秦禩,是从她的视角看来的,而我们推断的秦禩,是从秦禩的视角来看的。他视角里的一些东西,是他母亲看不到的。

你看,周月圆说的话中,按照性格划分,总共出场了四个人物——吵吵闹闹的孩子、安静得可怕的小孩、尖叫害怕的孩子、看不见的小孩。

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安静得可怕的小孩’,与‘看不见的小孩’很相似?都是盯着别人看,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那个小孩就是秦禩!”徐峭幡然醒悟,“是人格分裂。”

萧莫会意地一笑。

徐峭整理了一下思路,对萧莫说:“这样就全都能解释通了。假设他原先的人格叫‘秦五’,‘秦五’喜欢吵吵闹闹。秦海潮去世以后,‘秦五’分裂出了‘秦禩’的人格,他们互相能看见对方,但不知道这其实是因为自己人格分裂。

‘秦五’很顽皮,他在夜晚看见安安静静的‘秦禩’,就会吓得尖叫。

而‘秦禩’很懂事,每次他主宰身体的时候,周月圆都会觉得,自己的孩子很听话,所以不去过问。

‘秦五’主宰身体的时候,经常闯祸,周月圆反倒用更多的时间去哄他。

这样一来,让‘秦禩’嫉恨无比的,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另外一个人格。而后来……

‘秦禩’的人格杀死了‘秦五’,现在的身体只由秦禩一个人主管着,所以他变成了一个变态杀人狂。”

“嗯,孺子可教!”萧莫笑眯眯地夸奖她。

“可是……既然这一切都来源于莫须有的嫉妒,那只要让他知道,另外一个人其实就是他自己分裂的人格,不就可以消除心结了吗?”

“要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萧莫说。

“什么意思?”徐峭问。

“这仅仅是针对我们来说的。对他来说,不同的人格,始终是不同的人。就算共用同一个身体,那个人也是另外一个人,永远不是他自己。”

“哦……”徐峭默默思索。

“那现在,我们怎么找到秦禩?”她问。

“周月圆很有可能知道他去的地方,”萧莫说,“何叔认识一个非常不错的心理医生,不过他最近出国了。等他回来后,可以让他对周月圆进行深度催眠,问出我们需要知道的东西。”

“哦……何叔叔呀,”徐峭扬了扬眉毛,“他怎么会认识心理医生?”

她勾起唇角斜眼瞧他:“不会是你们家……谁有心理问题吧。”

“喂!”萧莫从方向盘上移下来一只手,重重敲了一下她脑袋,“怎么可能!”

“哎呦,痛嘛,你轻点下手。”她捂住脑门哀怨。

车子行驶的速度渐渐加快,萧莫犹豫着说:“只是……人格不是实体,就算他杀了自己原先的人格,也不应该有明确的杀人记忆,又怎么会对杀人上瘾……”

“……可能是因为他父亲的离世,给他造成了太大刺激吧……”徐峭猜测着说道。

车辆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了虎口市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