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天微微亮。童佳瑶早已清醒,屈身蜷缩在**,孤独地环抱双膝。

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点地的声音。她知道是秦禩又来看她了,这一晚,他已经来了三次。

她没有回头,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望向窗外,感受到他在自己身后站了很久。

“是不是又想回家了?”

他的声音略显倦怠。

“嗯。”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说。

后面沉寂了很久,她知道秦禩又离开了。

她慢慢挪下床,扶着门框来到客厅。

晨光微曦,窗帘已经被挽起,流苏还在轻轻摇摆。有清晨的微风从窗口吹进,带来清新的香气。

茶几上有三枝红色的玫瑰花,互相簇拥着插在无色的玻璃瓶里,瓶底盛放了一些清水。

方才的些许孤寂陡然间明朗起来,她坐到沙发上,鼻子凑上前去嗅那些花儿。

“喜欢吗?”

面前的声音问。

她点点头看向秦禩:“喜欢,哪儿来的花呢,感觉很新鲜。”

“这三朵花,送给你。”他说,“你再留下来陪我三天,好吗?”

她有些错愕地看向他,瘦削的面庞,语调中带着祈求与期望,刚毅的神色中覆盖着复杂的柔软。

她顿时恍惚,心头一软:“当然可以。”

秦禩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后花园还有很大一片玫瑰花呢。”他的声音也变得明朗起来。

她回头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之前竟一直没注意到,厨房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通往别墅后方。

“我可以去后面看看吗?”她问。

“嗯,当然可以。”他愉快地回应。

后花园通向丛林深处,花枝肆无忌惮卷曲缠绕,清晨的花瓣上沾有圆润的露珠,伴随着日光带来的暖意,蓓蕾一点一点舒展,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惊艳。诡异妖冶,瑰丽莫名。她看得到这绽放的瞬间,不知不觉来回行走在花丛里。

思绪**开了一个空白的维度,她想要努力回想起什么,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划了这么多伤?”秦禩站在门口,紧张地冲她招手。

他拉着她坐回沙发上,拿出医药箱,俯身用棉签沾取酒精。

他的神色执着而认真,从上方望去,眼中似隐藏有最深邃的漩涡,暗流翻滚却波澜不惊。深沉的黑暗与温柔的注视合二为一,只需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拥有这双眼睛的人,怎么会狠心,又怎么会不开朗?

“别去后面了,你感觉不到疼,在刺多的地方容易被划伤。我送给你的花不是从那里摘的。”

那三朵花是他原本种在诊室里的盆栽,被他一并带了过来。见到她落寞的背影时,他便突然想起了那盆花。

花被折断后会死的,他知道。但他就是想把它们折下来送给她。

与玫瑰花相比,她才是不能折下来的东西。

他轻轻擦拭几个新的伤口,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现出一个想法,另他手上的动作滞缓了一下。

他好像突然间明白那种另他瓦解的神奇力量是什么了。

童佳瑶……

她不害怕自己,她喜欢自己。

可能吗?

这重要吗?

今天她还在这里,明天她也在。三天以后、十三天以后……

谁知道呢?

“你可以教教我怎么做鱼,再带我参观参观这栋别墅。”她仰起头微笑着说。

“嗯。”他回答。

她算是在规划这仅存的三天生活吗?他心中泛起一阵甜蜜的焦虑。

假如,生命只剩下最后三天。该怎样度过?

白黑黑黑白……

黑白黑黑白……

徐峭盯着棋局,在心里默念棋子的颜色。怎么所有能走的路都被他给堵死了?

从象棋下到跳棋,再从围棋下到五子棋,居然没有一样是他的对手。这次又要输了。

完蛋了完蛋了,会被笑死的……

她痛苦地咬咬嘴唇,狠狠剜了萧莫一眼。

正在此时,萧莫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屏幕显示,接起电话走了出去。

天赐良机,哈哈。徐峭用指尖滑拉棋子,把“黑白黑黑白”换成“黑黑白黑白”。

这样,她的黑子就又有地方可以走了。而且这样的变动非常不明显,他一定看不出来。

正在暗自窃喜之中,萧莫回来了。

“该你啦,我已经走好了。”

他瞟一眼棋局,无可奈何:“这次,你把两颗棋子换了位置。”

“瞎说,我没有。”她言之凿凿,故作镇静,“下不过我就认输,不要血口喷人啊。”

“……”

“第一次,你趁我倒水的时候,下了两颗黑子;第二次,你趁我回头的时候,偷偷拿走了我的一颗白子。”他用指尖点点她刚刚动过的地方,“刚才是第三次,你趁我打电话,把这两颗棋子换了位置。”

“你你……”她语无伦次地狡辩,“你胡说、你没有证据、你空口无凭、你信口开河、你冤枉好人,你有拍照取证吗?没有证据的指控可是伪证,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这位犯罪嫌疑人还想抵赖啊,”他面含微笑勾起唇角,“证据我当然有。你趁我回头的时候,偷偷拿走了我一颗棋子。因为作案时间太短,你没时间销赃,也没时间把棋子放回棋盒里,就一直攥在左手手心,结果时间长了,你反倒忘了自己手里还藏着一颗棋。”

他双手抱在胸前,示意徐峭微微握成拳的左手:“敢不敢把手展开让警官过目?”

她沉默了片刻。

“我不干了我不干了,你耍赖你耍赖!”徐峭哭丧着脸撅起嘴,左手挥向茶几。

“叮铃”,一颗棋子从她掌心应声而落,掉在茶几上。

萧莫气得差点瞪圆鼻孔:“到底是谁耍赖!我可都让你两回了。”

他笑着站起来:“棋盘先摆在这里吧,不要动了,等我晚上回来,我们接着下。我保证让你赢好不好?”

“晚上回来?你要去哪里呀?”她忽视掉他温柔的贬低,有些紧张地站起身,“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怎么现在出门啊,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再解决吗?快到秋天了,晚上外面很冷的,你带来的衣服又不多,出去很容易着凉的……”

看着她絮絮叨叨的样子,萧莫忍不住一笑:“你锁好门,在家乖乖待着,不能给坏人开门哦。”

“晚上我一定回来。”他走了出去。

目送他消失在门口,徐峭心头一阵惶惑。

怎么说走就走,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拖拖拉拉地刷牙洗脸,躺到**,感觉这房子分外地冷,就连身下的床单都是冰凉的。

不知到底是因为到了秋天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离开了的缘故。她辗转反侧,耳朵一直留意着周围的一切声响,期待他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走进来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依旧没有回来。

她起身裹紧睡衣,来到客厅。

惨淡的月光疏落地洒下,棋局独自摆在那里,反射暗光,像挤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小点。

空空****的沙发,就像他从来都没来过一样。她心头一阵失落。

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又在忙些什么呢?

哎,她叹了口气。应笑我多情。

萧莫啊萧莫,你在的时候我睡不着,你走了我也睡不着。

真是难缠。

她在沙发上躺下来,仰头望着灰暗的客厅,心想,他每晚就是这么睡在沙发里,当自己忠实的守门犬。

她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做起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