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望断武陵山色远

薛玉楼黯然离开那个人间幽谷,走出谷外,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冬日景象。他紧紧拢了拢身上单薄衣服,依然觉得冰寒彻骨。

走了大半日路程,他才看到武陵城的大门。城门楼边上人头攒动,异于平常。

薛玉楼也未多想,他随着人群缓缓靠近城门,却听得身边人窃窃私语。

“关了十天了,总算放行了!也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大事了!”一个老头子背着一篮子山货,他一边抱怨着,嘴角的胡子也跟着上下起伏。

老头子身边的两个年轻人随声附和,“可不是!我这运来的菜都快烂了,这大冬天的,本来生意就不好做,这不是让我们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么?”

薛玉楼听得有些纳闷,他温声问道,“请问你们在说什么啊?今天为什么进城的人这么多?”

老头子看了看薛玉楼,觉得他姿容出众,气质儒雅,倒是很赞赏的点了点头,回说道,“公子你有所不知啊,这武陵城被守军封了整整十天了,今天才算是开了城门。我们赶紧进城卖货,要不然都没有饭吃了。”

薛玉楼心底一惊,追问道,“为什么要封城?出了什么大事了么?”难道……薛玉楼暗暗想道,也许是跟她有关的事!她是出逃的皇帝,所到之处必定是风云突变,封城寻人想来也合情合理。

老人向着薛玉楼身边靠了靠,神神秘秘的回道,“不知道啊……不过我老头子认识一个守军府的小厮,他说近来来了个大人物!就住在守军府!是他下令封锁城门的。具体因为什么,大家就都不知道了。反正是出了大事了,这些天武陵城里人心惶惶的,谁都不敢上街了。”

话说到这里,前面的人群开始移动起来,老头子着急进城就赶忙跟了上去。薛玉楼也只得前行,可是他心里却自有一番计较。

大人物?会是他么?薛玉楼想起安琴对他说的一切。他的心里莫名的变得很沉重。

果不其然,确如那个卖菜老头子说的一样,大街上空无一人,即便是有人,也是行色匆匆的。往日的繁华和热闹皆尽烟消云散了。薛玉楼重重的出了口气,往自己住的那间客栈走了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惊呆了。

薛玉楼伫立在客栈前,双眸泛着不可思议的光,愣愣的注视着这堆废墟。一件诺大的客栈,此刻,仅仅是一堆被烧成灰烬的黑色废墟。

怎么会这样……

“主子……”正在薛玉楼不住惊恐之时,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薛玉楼猛地回过身去,却看到往日虎背熊腰神采奕奕的齐辉此刻狼狈的站在那里,满脸胡茬,人也瘦了一半。才几日,竟有如此惊天巨变?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辉看到薛玉楼回身的一瞬间,突然双腿一软,当街跪了下去。一个大汉,哭得像个孩子。

薛玉楼也愣住了,竟没有反应过来,任由齐辉抱住他的双腿,他哭得哀婉悲怆,让薛玉楼预感到,发生了一场惨痛的事情!

齐辉嚎啕大哭,惹来行人的侧目,不过也没有人太多的关注。毕竟眼下这种情形,武陵人实在是避之不及,又有谁愿意在多事之秋惹祸上身呢?

齐辉抱着薛玉楼的下摆哭了好久,才断断续续的说道,“主子……出事了……”

不用他说,机敏的薛玉楼也已经猜到了大概,他把一颗心扔进了悬崖底。神情哀痛,俯下身子扶起了齐辉。低哑着一向温润的嗓音说道,“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薛玉楼相信这是一个悲惨的事情,他需要冷静,需要一个地方作为他的支撑。不然,也许他会昏过去也说不定。

他们两个人来到了附近的一家茶馆,茶馆近来生意十分冷淡,老板见有人来,连连上来招呼。

“两位客官,喝什么茶?来两盘点心不?”老板热情的声音一下子闯入了薛玉楼脆弱的神经。

薛玉楼挥了挥手,应付说道,“随便上吧!”

老板高兴的应了声,“得嘞!你稍后!”然后招呼小二为他们沏茶。

待安静下来,薛玉楼将淡然的眸子放在了齐辉身上,齐辉抹了一把泪水,开口带着哭腔,“主子,您去哪了啊!我在客栈边上守了十多天了,您……我还以为………您也出事了呢!”

那夜,齐辉葬下了药童的身体,便返回客栈,守在了客栈边上不肯离去,他相信,如果薛玉楼还活着,他一定会返回客栈的。可是一连十天过去了,没有看到薛玉楼的身影,齐辉只觉得心越来越冷。刚刚看到薛玉楼,齐辉还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直到薛玉楼转身,他确定之后,多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薛玉楼颤动着眸光,声调依旧冷冷的,“发生什么了……”他有些不敢问,答案已经太明显了。

“都死了……”齐辉又把眼泪决堤流下,一个大男人,哭得不成体统。

薛玉楼的心仍旧是咯噔一声,他莫名的笑了下,笑里尽是哀婉悲痛,“什么叫都死了啊……”

齐辉颤颤巍巍的把一切讲给了薛玉楼听。从他去燕山楼寻找薛玉楼那晚,一直到他葬下药童遗体,再到那一天,客栈店家放了一把大火,烧成了废墟。客栈的东家也是没有办法,里面那么惨烈,再不烧,尸体会引来疫病,到时候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齐辉不知道他们这些不问江湖事的人怎么会惹来这样的灭顶之灾,但是他仍旧可以清晰的看到药童临死时惨烈的模样。“主子……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和别人结仇啊……”

薛玉楼的手在斗,面色冷冷清清的,再没有淡笑的温柔,他颤颤巍巍的端起茶盅,把热茶放在唇边,却不喝,伴着热气氤氲,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薛玉楼不敢说,他不敢告诉齐辉,是他的所作所为为他的家人们带来了这样的厄运。

曾经那个预言再一次在薛玉楼耳畔响起,“祸水红颜,红颜祸水。”祸端起自红颜,红颜乃是祸端。他这一生,躲不开的便是这一次情劫。安琴是个天大的麻烦和危险,他明明知道的,为何一意孤行,为何不肯转身离开!死了这么多人,他薛玉楼的身上背了这么多人的血债!这让他……如何自处……

齐辉并没有看到自家主人心里翻动的情绪,不过他找到了薛玉楼,也就找到了主心骨。

齐辉问道,“主子,现在武陵里发生了好多大事,不光是咱们,就连燕山楼也出事了!”

薛玉楼眸色恢复清明,瞪着齐辉,急急追问,“燕山楼怎么了?”

“具体的不知道,只知道在咱们出事的后两天,燕山楼整个都空了,一个人也没有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被抓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是谁做的。”齐辉擦干了那不争气的泪水,把事情将给薛玉楼听。近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十分恐怖,齐辉也有些害怕。

是摄政王卓翎做的。薛玉楼心中已有了答案。

放眼天下,也只有卓翎会有这样的能耐,可以光明正大的杀人,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把诺大的燕山楼搬空!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