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烧承光断云棠

“长……长将军被狼将军带人抓走了。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那婢女被安琴丢在地上,瑟瑟发着抖答道。

狼誉是卓翎手下的心腹之臣,他为什么抓长亭,安琴心头泛起惊慌,她连忙向着宫内的地牢而去。假若真是这样,那么长亭一定会被关在地牢里。

安琴破门而入,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气,连卓翎身边的亲兵也不敢阻拦。

“为什么抓他?”安琴有些怒不可遏,厉声向着卓翎喝道。

这是她第一次冲他如此发怒,只是为了一个别的男人!卓翎端坐在高处并不行礼,双眸渐入冰冷直直看入安琴双眼。

安琴终究败下阵来,避过卓翎的眼神,只见长亭被吊在铁甲之上,双脚悬空,一双手腕被铁链勒入皮肉,渗出鲜血。他遭受了严刑拷打,却依旧维持着曾经的毅然,缓缓睁开双眸,眼带怜爱,看着安琴为他鼓起勇气对卓翎发怒。

“你来给我一个理由!”卓翎似笑未笑,剑眉飞拔入鬓,掩住心底的怒意。

“长亭有何罪责?朕怎不知?”安琴拂过水袖走到长亭身边,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护卫圣上不利,就这一条,本王便有理由惩戒这个奴才!”卓翎嘴角**,暗暗注意着安琴的这一个小动作。

“这件事与他无关,你放过他!”

安琴的声音有些微弱,这是她此生第一次顶撞卓翎。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两人目光交锋,须臾,安琴心虚的避开了他愈见冰冷的眸光败下阵来。卓翎不知所谓的轻哼了一声,“罢了,不过是个奴才。畜生一般的东西,陛下开口要了,臣哪有不给的道理。”

他尖锐的眼神穿过安琴发髻上摇晃的金步摇刺向长亭,长亭凌乱粘腻的发丝中似有刺痛的神情偷偷藏起。卓翎朗声而笑,大步离去,他面无表情如修罗般可怖的贴身侍卫紧随其后,一时间,地牢又恢复了死一样的沉寂。

过了很久很久,安琴才从刚刚的极度惊恐之中缓过神来,侧眸瞥了一眼长亭,曼声冷道,“梦兮,带将军去疗伤。”

梦兮轻点下颚,随着几个侍卫将长亭放了下来。长亭被人扶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见安琴冷颜而去不做留恋。这一句话便永远的涩住喉管,不曾说出。

对于卓翎来说,胸口中闷住的惊恐和震撼绝不亚于安琴。他亲手栽培出来的傀儡丫头竟然会为了一个长亭与自己争锋,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卓翎甩着朝服疾步而行,身边冷风划过,皮肤却有着灼热的烧痛。直到狼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卓翎才猛然回身。

“主公,刚得到的风儿,明王潜逃,不知所踪。”

卓翎沉沉的吐出了一口气,闷声说道,“给你三天时间,本王要看到他的人头。”

狼誉眸光一动,俯身应道,“末将明白。”

而这一边,明王仓皇逃出帝都,带着仅余的三十多人亡命疾奔。月夜苍凉若水,一道剑光划裂了夜幕,透出无限杀机。

明王瞪大了双眼,被一剑震到马下,狠狠摔在了地上,一阵尘土飞起,三十多人急急勒紧缰绳意图相救。只见来人一身银色珠光长袍,白玉束腰,黑丝面罩下透着两道略带笑意的眸光,在这黑夜里尤显鬼魅。

“你是谁!”明王被属下急急扶起,见来者并无动作,不由问道。

他孤身一人站在众人的包围圈中,环顾身边杀意凛然又疲惫绝望的护卫,竟然在这一刻轻笑出声,嘲讽道,“王爷,你这可真是如丧家之犬一般。与卓翎为敌,你真差劲。”

明王连逃了一天一夜早已筋疲力尽,此刻几近癫狂,“你到底是谁!”

“你的救星!”来人大笑,笑里带着轻蔑。这世间,也许只有他敢直呼当朝摄政王卓翎的名讳了,也只有他,才配做卓翎的对手!

卓翎端坐在高位上,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沉声吼道,“什么!什么叫没有踪迹!”

狼誉跪趴在地上,颤抖着说道,“末将罪该万死,明王逃至江北,末将的人紧跟其后,可就在一夜之间再无踪迹。马蹄印在江边消失,并无折返的痕迹。末将带人搜遍了周围所有的地方,竟无……”

未待他说完,卓翎抬手打断了他,再出声已恢复了往日阴郁沉稳的声音,“行了,说这些都没有用。你怎么想的?”

狼誉冷汗滴在黑色大理石的地上,抖着声线回说道,“以明王之力断不可能如此逃脱,末将认为,有他人相助。”

这也是卓翎心中所想,他这一生,树敌太多,倒也无所畏惧了,只是他讨厌这种被人劫胡的感觉,轻哼一声,“找出这个人,免你死罪。”

狼誉领命而去,暂无他话。

今年的木芙蓉开的出奇的好,白若初霜,秋意渐浓之下,凭添了一抹娇俏之色。朱红色的宫墙掩映衬托,沉稳内敛,温柔旖旎,收放自如。早朝过后,安琴褪去朝服轻移莲步,立于树下,看着那枝头一朵悄然绽放的木芙蓉花,竟嘲讽一笑。

她的笑里,好多命运无奈的感叹。长亭看在眼里,却只能强忍住心头的颤痛。

“她美得可恶!”长亭暗自叹惋之时,安琴却出其不意的喝了一句,一把将枝头的木芙蓉扯了下来,开得正好的芙蓉花碎在了安琴掌心,嫩白的花瓣被风吹散,只留余香一抹。

竟像个孩子一般与花争容,长亭眉头皱了皱,恍然间才想到,如今,这位在位十年的女帝也才不过十五芳华。

“长亭。”安琴唤了一声,竟没有得到回应,微嗔薄怒回过身来,正对着长亭若有所思的目光毫无回避。“长亭!”

长亭一愣,连忙欠身,“末将一时失神,陛下恕罪。”

自那日安琴在卓翎手下救出长亭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像曾经那样面对长亭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她看见长亭浑身是伤的被绑在铁架子上的时候,安琴才意识到,这个男人不只是个奴才。

思及至此,安琴的声调不由自主的柔和了几分,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眼中带着女子的娇柔妩媚,“你的伤好了么?”

长亭却听了出来,心里一悸,声调涩然回道,“好多了,谢……”顿住了一下,才觉出不妥,“谢陛下垂爱。”

从来他们之间的话都很少,安琴有安琴要维持的威严,长亭有长亭要遵循的恭敬。疏离冷漠,却在那一天被安琴的挺身而出打碎,言谈间,渐有温度。

两人尴尬住口,梦兮带着一众婢女来请安琴用膳。“陛下,该用午膳了。”

安琴即刻换上一副肃然模样,随着梦兮返回寝宫,长亭抱剑跟上,不经意间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

又是深夜,宫门缓缓关上,沉重的响声打在心上犹如刀砍。一条银色闪过众人视线轻巧跃起,消失在九曲宫道上。

“陛下,这是千岁那里送来的奏折,王爷说了,这些都要您亲自过目的。”梦兮将一摞奏折放在了安琴龙案上,恭敬说道。

安琴知道梦兮是摄政王的心腹,所以从来不敢多跟她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朕会看的。你下去吧。”

“诺。”梦兮微微欠身,领着婢女退了下去。

在大门合上的一刻,安琴卸下了一切防范,颓然的倒在了桌子上,昏昏然的便睡了过去。突然发觉肩上有动静,眯着眼睛一看,只见长亭将大氅披在了她身上后迅速退到一边,他低着头,安琴看不见他脸上的尴尬之色。

她究竟只是个小女孩,愣愣的冲着长亭乐了一下,长亭恭敬的忽略了她的笑,“陛下,太晚了,还是休息了吧。”

安琴敛去笑容,正欲站起来,腿脚一麻,跌在了长亭迎上来的怀抱里。长亭顿住身形,安琴记得上次长亭这样抱住她的时候是在九年前,那时,琴子才六岁,第一次练武受伤被卓翎罚入地牢,长亭偷着送药给她,她哭着抱住长亭睡晕了过去。这一转眼,九年过去了,她是大姑娘了。两人均是思及至此,长亭恋恋的舍不得放手。

她脚底发麻,贪恋着长亭怀里那淡淡的气味。静夜之中,长亭温热的气息轻轻打在安琴额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心尖。

“走水了!护驾!护驾!”

门外突然传来大太监华城的尖呼声,“皇上在哪儿?快,快!救火!护驾!”

长亭急忙抬眼望向窗外,只见大半个寝宫被火光笼罩,仅是一瞬,火势迅速蔓延似乎要将整个承光殿吞没。长亭当机立断抱起腿脚发麻的安琴意图冲出书阁,一个银色的身影闪了进来,长亭低呼一声,将安琴护在怀里背过身去硬生生的接了刺客一剑,鲜血在黑夜中喷涌而出,安琴惊呼,却奈何自己腿脚已不听使唤,只能被长亭放在玉阶之下,长亭抽出腰刀,迎了上去。

刺客一身银色珠光长袍,在宫灯明灭的映衬下尤显清冷肃杀,琴子努力的看向他,心底一窒,这刺客面具后面的双眼犹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