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倒是不大,但也烦人地很。

来福在酒楼外等着他出来,给人撑起伞。

马车缓缓行驶,晃晃悠悠又把宋知砚的心绪给晃散了个七七八八。

“这玉佩本是瀚王要给你的令牌,和他手中的那块是一对,可以号令瀚王旗下十万铁骑,本来是给你留的后路。”

曹康的话仿佛还在耳边环绕,宋知砚深深吐了口胸中的浊气,靠在马车车板上闭目养神。

“瀚王让封赫给你,当时天下刚统一,先帝刚登基,他让封赫给你,是怕以后你功高盖主遭人忌惮,给你留的后路。只不过那时候王妃还心存芥蒂,是以并没有亲手给你。”

宋知砚轻声呢喃了句姨母,眼神有些空洞。

“他怕你拥兵造反,所以并未告诉你这件事,私自留了下来。当时我正好路过,不小心听到他们的对话,你若是不信,大可修书一封,找瀚王问个清楚。”

“封赫……”

宋知砚心如刀绞,虽然理智告诉他尚有诸多疑点,但一旦种子埋在了心里,稍加催化便会生根发芽。

怀疑的苗子靠着人心发开花结果,最终带来的就是心脏的剧痛。

“王爷,到了!”

来福在外头叫他,掀开帘子帮他打伞。

宋知砚麻木地下了车,待进了寝屋见到封赫,他才有了些人气。

封赫背着手正在看他放桌上的那本话本,见他头发微微润湿,担心地上前,执起一绺湿发在手中,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他没为难你吧?怎么淋雨了?”

宋知砚抽回自己的头发,没心情跟他浓情蜜意,直接了当地问:“当年,瀚王是不是让你给我一块玉佩?”

封赫动作顿了下,并不想回答,笑容苦涩:“怎么突然问这个?听谁说什么了吗?”

宋知砚冷笑一声,后退几步靠到桌边,反手向后抓着桌角,问他:“你就说是不是!”

他声音拔高,有些歇斯底里的绝望。

封赫发觉他情绪的不对劲来,也不敢跟他硬碰硬,只能温声缓着:“是,可是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

“行了,滚吧!”

宋知砚不想听他解释,他一个“是”字简直像是兜头一盆冷水灌了下来,把他淋地遍体生寒。

宋知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人推出去,又是怎么把门关上的。

封赫就起先还站在外边拍着门求他不要生气,说是自己有错在先,但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是情有可原,现在确实是没了此等想法,对他绝对是真心相待天地可鉴。

宋知砚充耳不闻,就吼着让他滚。

来福听到动静,要给他打伞,封赫拒绝了他的好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了个弯绕到他窗户后边,开始拍窗。

“我真的知道错了!瀚王已经罚过我了,你要是不解气,再拿棍子打我一顿成不成?别跟憋着,你这病刚好!”

“是不是曹康告诉你的?他这是挑拨离间,你仔细考虑考虑,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过去的都过去了,阿砚你让我进去成不成?”

宋知砚捂住耳朵坐着掉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福想进来,却发现他从里面把门给拴上了。

外边响起几道惊雷,雨越下越大,像是老天爷拿着水盆往下一瓢一瓢地泼。

宋知砚心里知道,这是以前的事,以前他不喜欢我,小时候甚至很是讨厌,就算是藏了块令牌也情有可原。

那时候他好像才十六吧,小孩子心性。

但这心里就是难受啊,止不住。

都说医者不自医,这事儿要是放着是别人,他定然要觉得那人无理取闹。

可这是放在自己身上,他无法做到毫不介怀,心里那个疙瘩随着这外边越来越大的雨声逐渐膨胀,压得胸口疼。

外边封赫的声音越来越小,宋知砚哭得嗓子都要哑了,嘴里也干地不行。

雨声混着雷声噼里啪啦往下砸,或许他坚持不住回去了。

宋知砚心里难受又担心,但情绪宣泄出来后心里倒也没那么难受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理智可以稍微压住情绪一筹。

情爱真是件可怕的东西,他想,以往在话本里看那些个痴男怨女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还嗤之以鼻,但等真正到了自己这儿,自持清醒冷静的他也忍不住臣服。

他吸吸鼻子,悄悄把窗户推开了一道缝,往外瞧去。

雨幕太密,看不到人。

宋知砚心里忍不住慌了,一边唾弃自己心软,一边赶忙推开窗户。

外边的雨潲进来,打湿他胸前一片衣襟。

恰逢一道闪电亮起,宋知砚借着这盛大灿烂的光亮往外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封赫的身影。

于是他又哭起来,混着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淌,没有尽头似的。

宋知砚砰地一声关上了窗,坐到桌前又抹了半天泪。

眼睛都要肿了,看起来可怜兮兮。

“滚了就别回来,王八蛋!”心里委屈面上也挂不住,万念俱灰不过如此。

外边雨越下越大,自己都给他找好理由了,一开窗户人没了?

混蛋!

他心里憋着气,拍拍桌子吼着要来福进来。

来福一直在外头候着,听到声后苦着张脸高声回道:“您把门拴上了,奴才进不来啊!”

于是他又气鼓鼓地去给他开门。

外边雨一直没停,且又越下越大的趋势。

宋知砚一开门,就看到跪在雨幕中的的封赫。

他一身衣袍早已淋湿,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往下流,头发也贴在后头,不知在这儿跪了多久。

宋知砚吓了一跳,顿时什么气也顾不得生了,心疼地不行,忙指挥来福去给他打伞。

封赫却不为所动:“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那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

“跪到你原谅我为止!”

宋知砚气得不行,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你这是在逼我?那你跪着吧!”

说罢便要摔门回去。

封赫也是个硬气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但你也知道,我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但却从未对你说过一句谎话,天地可鉴,我对你是真心的!”

这话平日里小声说说也就罢了,如今被他这般喊,实在是让人接受无能。

宋知砚臊地不行,丢下一句你跪着吧便转头进了屋。

来福担忧地看看两位主子,也拿不准宋知砚的心思。

封赫却是微微一笑,挪了挪位置,挪出来福的伞面底下。

几个呼吸间,门果然又从里面打开,宋知砚吼他:“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