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的这一声并不高, 和旁边哭嚎的毛宁宁比起来就像蚊子声音,然而不仅仅是沈牧听到了,柳烟凝也听到了。

阿宝只喊了这一声之后就不再开口, 沈牧激动得几乎失语,他一脸的惊喜, 对柳烟凝高兴地大喊, “烟凝!烟凝!你听见没有?阿宝叫我爸爸了!”

柳烟凝激动得连连点头,她听见了!柳烟凝像一阵风奔至沈牧跟前, 将阿宝抱到自己怀里, 看着阿宝湿漉漉的小眼睛, 声音发颤,她怕吓住阿宝,尽量放缓了哄着他, “宝贝,你叫叫妈妈!”

阿宝看着柳烟凝,眨了眨眼睛, 看着妈妈期盼的眼神, 他对着柳烟凝露出甜甜的笑,小手搂住妈妈的脖子,终于喊出来柳烟凝期盼已久的两个字——“妈妈!”

阿宝以前想说话的时候,喉咙里总是有什么东西梗着,让他无法发声,今天不知怎的竟然冲破了阻碍,顺利地喊了出来。

努力了这么几年, 柳烟凝始终认为阿宝只是说话迟, 并不是小哑巴,今天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 她激动得眼泪直掉。

沈牧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肩膀,也高兴得红了眼眶。

毛晓峰也笑道:“太好了!阿宝终于学会说话了!”

毛宁宁止住了哭,好奇地看着阿宝,“阿宝,你会说话了呀!”

他蹬了瞪脚,发出要下地的信号,毛晓峰将他放到地上。毛宁宁似乎忘记了刚刚还跟阿宝打得不可开交,跑到柳烟凝身边,拉住阿宝的小脚丫,“沈阿宝,你快下来呀!”

阿宝垂头看了他一眼,扭扭脚,将他的手踢开。

毛宁宁也不生气,他高兴地大喊,“阿宝,你会说话了呀,你不是小哑巴!太好了!”

柳烟凝还想听阿宝多叫自己几声,“乖阿宝,你再叫叫妈妈。”

阿宝晃着脑袋,乖噜噜地喊:“妈妈,妈妈,妈妈!”

小家伙的声音和毛宁宁的一样稚嫩,又带着特别的甜润。

沈牧也想听他再叫自己爸爸,站在一旁哄他,“阿宝,你再叫叫爸爸!”

阿宝看了他一眼,将脸埋在妈妈的颈窝,不管沈牧怎么哄他都不肯再开口。

毛晓峰见他们这样高兴也不忍再打扰,将毛宁宁叫过去,笑着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柳烟凝没空搭理他们爷俩,沈牧将人送出门。

毛宁宁在门口说:“阿宝,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儿!”

阿宝小声嘀咕,“我才不要跟你玩儿!”

柳烟凝高兴极了,抱着阿宝亲了又亲,“乖崽儿,你终于会说话了呀!”

阿宝看着妈妈笑,突然又想起刚刚和毛宁宁打架的事情,他用手比划了两年多,即使会说话了也没忘记比划,他比了个推的动作,字正腔圆地告状,“是毛宁宁先推我!他非要摸我的.”阿宝卡住了,他比了一个飞的手势。

柳烟凝笑着替他说道:“是不是毛宁宁摸了你的飞船?”

阿宝连连点头,“他非要摸,我不许他摸,他就推我。”

然后阿宝就操起鸡毛掸子给了毛宁宁一闷棍。飞船是阿宝最爱的玩具,宝贝得不行,他可以大方的给毛宁宁看,但怕他摔了模型不许他摸。

柳烟凝批评毛宁宁,“那今天是毛宁宁先犯的错,等他明天来,妈妈批评他,但是你也不应该拿鸡毛掸子打人.”

柳烟凝点到为止,阿宝刚学会说话,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批评他。

沈牧站在一旁,根本就插不上话,他便微笑着听着娘俩说话。

阿宝像只小百灵鸟,叭叭地说个不停,他说话也越来越流畅,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他就变得跟寻常孩子一样,机灵可爱,能说会道。

不管他说什么,柳烟凝和沈牧都听得入神,不忍打断他。

秦姨买菜回来,看到柳烟凝他们都坐在客厅,高兴地说道:“买了一条黄鱼!一斤多的,阿宝最喜欢吃了!”

阿宝依旧坐在柳烟凝的腿上,和妈妈对视一眼,他眨了眨眼睛,冲着秦姨大喊一声:“秦奶奶!”

秦姨吓得“哎哟”一声,差点跌坐在地上,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宝,片刻反应过来,高兴得直拍大腿:“阿宝会说话了啊!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阿宝还叫我奶奶呢!”

高兴过后,秦姨喜气洋洋地说道:“我今天多做几个阿宝喜欢吃的菜,好好地庆祝一下!”

柳烟凝突然说道:“随便做两个菜,够我们三个吃就行了。”

秦姨一愣,她看向沈牧,下意识地以为是沈牧有事情,不留下来吃饭了,忍不住说道:“沈先生也留下来吃饭呀,阿宝会说话是多么高兴的事呀,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沈牧都愣住了,他想说自己不走,话还没吐出口,就被柳烟凝给抢断了。

“他跟着庆祝什么呀,阿宝学说话的这几年他也没在,他也没出过力,没帮过忙,帮着高兴高兴就行了,庆祝就免了吧,我们娘俩得好好说说话,他杵在这,不方便!”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沈牧不明白柳烟凝怎么突然要赶自己走,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阿宝长大的这几年他确实没出过力,倒像是现在回来捡便宜,但他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柳烟凝一直有怨未消,之前就不会允许自己在这吃饭了。

“烟凝.”

柳烟凝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他,“行了,快走吧,一会儿该没车了。阿宝,”她的冷脸在转向阿宝的瞬间变成了灿烂的春光,“咱们去书房弹琴吧,妈妈教你唱歌,好不好?”

阿宝没有迟疑点立马同意,他立刻唱了起来,“小燕子,穿花衣.”

稚嫩的童音带着独特的可爱,沈牧又高兴又惊讶,阿宝竟然会唱歌。

等那母子俩进去了,秦姨才小声地问沈牧,“沈先生,你留下来吃饭吗?”

沈牧迟疑片刻,“还是不了,我回去吃吧。”

他算是摸到了一点柳烟凝性格的边,说一不二的,她说了不想让他在这吃饭,那肯定就不是反话。

秦姨看着很遗憾的样子,但她毕竟做不了柳烟凝的主。

阿宝学会说话的消息迅速在大院里传开,不少人特意守在了柳烟凝带阿宝出去买东西的必经之路上,看到这对母子出门,立刻围上来逗阿宝,“阿宝,你会说话了吗?”

阿宝不理他们,目不斜视地跟着妈妈往外走。

“烟凝,阿宝会说话了啊!”他们又问柳烟凝。

柳烟凝看向他们,这些人也不是真的关心阿宝,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在阿宝没有学会说话的时候,他们曾毫无底线地中伤嘲笑。

“是啊,阿宝会说话了,阿宝不是小哑巴,也不是小傻瓜,让你们失望了,有时间多管管家里那些没礼貌的孩子吧,别老是盯着别人家的孩子。”

柳烟凝突然发作让这些家庭妇女都愣住了,这几年柳烟凝都没理会过她们,今天竟然当面将所有人都骂了。

有人心想阿宝学会说话了,柳烟凝都硬气起来了。

等娘俩走远,有人“呸”了一声。

“沈牧还不知道她跟那姓宋的男人的事吧?这么猖狂,迟早有一天要被抓奸!沈牧也是太老实了!”

“嘘!这话可别乱说!”有人阻止。

“是我乱说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还不知道吗!不然她为什么要将沈牧赶出去住,还不是为了方便她自己跟姓宋的鬼混!”

……

买了东西,柳烟凝拉着阿宝回家,路过毛宁宁家,毛宁宁正撅着屁股在他家门前玩着小火车,小火车不是遥控的,也没有发条,只能靠他自己推来推去。早上毛宁宁就想去找阿宝玩,阿宝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不肯理他,毛宁宁只好沮丧地回了家。

这会儿看到阿宝,毛宁宁一骨碌站起来,高兴地跟阿宝打招呼,“阿宝!”

柳烟凝从网兜里取出一串葡萄,让阿宝拿去给毛宁宁。

阿宝不情愿地嘟了嘟嘴,还是去了。

毛宁宁笑着接了葡萄,“谢谢你阿宝!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阿宝拧着小眉头,“我不跟你玩儿!”

说完他蹬蹬地跑到妈妈身边,拉着柳烟凝的手,昂首挺胸地往自己家走,身后的毛宁宁瘪了瘪嘴,快哭了。

“阿宝,你为什么不想跟毛宁宁玩了呀,他都主动跟你说话了,你还在生气吗?”

阿宝点点头,接着又摇头,“毛宁宁是小笨蛋,他连火车制动原理都不知道,不会自己做会跑的小火车!”

柳烟凝笑了笑,说道:“毛宁宁不是小笨蛋,阿宝,你之前不会说话的时候,别人叫你小傻瓜你都会不开心,那你也不能叫毛宁宁小笨蛋,他也会伤心的,知道吗?”

阿宝瞪圆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扇,他听懂了道理,内疚地垂下小脑袋,“妈妈,那我请他去家里玩小火车吧。”

“可以呀!”柳烟凝鼓励他,“去吧。”

阿宝蹬蹬地跑到毛宁宁家门口,毛宁宁已经进去了,他的小火车还摆在台阶上。

“毛宁宁!”阿宝中气十足地喊。

毛宁宁很快从家里跑出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到阿宝,他又笑了起来,“阿宝!”

“你去我家玩小火车吗?”阿宝问他。

毛宁宁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好呀好呀!”他扭头跟屋里的胡雪华大声喊,“妈妈,我去阿宝家了!”

胡雪华急急地走到门口,身上还系着围裙,高兴地看着阿宝,“阿宝,你会说话啦!”

阿宝点点头,“你好,雪华阿姨!”

胡雪华连连答应,对不远处的柳烟凝笑道:“妹子,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阿宝这孩子真机灵啊,刚会说话就知道叫阿姨!”

柳烟凝也觉得奇怪呢,阿宝刚学会说话,照常理也应该是牙牙学语,慢慢地学会说话,可阿宝却这样机灵,一会说话就什么都会说了。

昨晚上,阿宝指着自己的喉咙告诉她,他之前想说话的时候,这里就会卡住,他只能在心里说话,可别人听不见,他只好用手势比划,可他的比划只有妈妈能看得懂。

所以阿宝已经在肚子里学了好多好多话,能说话之后就像正常的孩子一样了。

沈牧来的时候,看到毛宁宁跟阿宝两个在客厅玩,茶几上摆着一幅跳棋,阿宝正在不厌其烦地教毛宁宁下棋。

毛宁宁学不会在他看来很复杂的跳棋,他只对那些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感兴趣。心里很羡慕阿宝,他只有三四颗弹珠,阿宝却有好多好多,而且都很漂亮。

“阿宝,我们玩打弹珠吧!”外面有好几个小孩在玩打弹珠,叫喊声传进红砖房,毛宁宁蠢蠢欲动。

阿宝之前是跟妈妈玩这个的,但是妈妈的技术很不好,总是输,他想将毛宁宁教会,可毛宁宁显然对这个超出年纪的玩具很不感兴趣。

阿宝要将跳棋收起来,“那你去找肖童童他们玩吧。”

一道人影笼罩下来,沈牧坐在他们身边,对阿宝笑道:“阿宝,爸爸陪你玩。”

柳烟凝从书房出来,看到一大两小坐在沙发边,沈牧正看着彩虹跳棋盘苦思冥想,阿宝的红弹珠只差两步就要完全归位了,显然占了上风。

阿宝捧着饼干盒,自己吃一块就给毛宁宁拿一块。但阿宝吃饼干像小猫咪吃东西,细嚼慢咽,毛宁宁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拿到饼干,一口将饼干闷进嘴里,匆匆嚼两下就咽下去,然后眼巴巴地盯着饼干盒,等着阿宝的投喂。

一盘下毕,沈牧输给阿宝两步棋。

“连个三岁孩子都下不赢,还神童呢!”柳烟凝冷冷地嘲讽沈牧,沈牧从小到大学习都是第一名,高考是省状元。

沈牧也不尴尬,输给自己的儿子还挺骄傲,“阿宝真聪明!比他爸爸强!”

柳烟凝冷哼一声,对阿宝说道:“阿宝,别吃饼干了,一会儿要吃饭了。”

阿宝乖乖地将饼干收起来了,毛宁宁渴望的小眼神追逐着饼干盒,意犹未尽地吧唧着小嘴,他家里没有这么好吃的小饼干!

阿宝听见他吧唧嘴的声音,想了想,又打开饼干盒盖子,取了一片给他。

妈妈说的是他不能再吃饼干了,没说毛宁宁不能吃了!

毛宁宁生怕柳烟凝不许他吃,接过小饼干就慌忙往嘴里喂,那神态动作像偷吃东西的小老鼠,逗得柳烟凝哈哈大笑。

沈牧也笑了起来,他一笑,柳烟凝冷哼了一声,笑容也收了起来。

沈牧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毛宁宁,回家吃饭了!”胡雪华的声音传了进来,毛宁宁玩也玩够了,吃也吃够了,他没想到阿宝家里除了好玩的小火车还有那么好吃的小饼干,他悄悄地对阿宝说道:“阿宝,明天我还来找你玩。”

阿宝不太愿意跟他玩,教了半天跳棋都没学会,但因为叫了他小笨蛋阿宝心里还怀着愧疚,只好点头,“好吧。”

“叔叔阿姨再见!”毛宁宁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阿宝耐心地将玻璃弹珠收进棋盘边上的小盒子里。

柳烟凝坐在沙发前,打开了电视机。

阿宝收好了跳棋,自觉地去洗了手,爬上沙发,靠在妈妈身边。

柳烟凝在看《公关小姐》,这是89年播出的片子了,今年重播,它大火的那一年,柳烟凝刚生了阿宝,家里连电视机都没有,也就没有看过。

剧中的女主角周颖穿的一字裙,一度大火,现在大院里都还有人在穿。柳烟凝当时也买了一条,不过她一次都没穿过,她不喜欢跟别人穿一样的衣服。

她一边看,一边拿着本子记录着什么。

沈牧对这些电视剧不感兴趣,干脆钻进厨房想给秦姨帮忙,又被秦姨劝出来了。

他四下看,想找点活干,但家里到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实在是没有他能插手的地方。

柳烟凝突然出了声,“没事干就去把房顶修一修,都要漏雨了!”

沈牧站起来,“好啊,工具在哪里?”

柳烟凝没好气地说道:“家里不是妇女就是儿童,谁会修房顶吗?哪里来工具?”

沈牧觉得今天的柳烟凝格外的刻薄,他也没顶嘴,转了转就出去了。

阿宝抬头看向妈妈,他从妈妈的语气中听出她心情不好,他拍了拍柳烟凝的手臂,食指在空中画了两个圈圈,他在问妈妈怎么了。

柳烟凝注视着阿宝,摸了摸他的脑袋,“妈妈没事,宝贝,你会说话了,可以直接问妈妈的。”

阿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声地喊:“妈妈.”

柳烟凝搂着他,阿宝贴在妈妈的怀里,又喊:“妈妈,妈妈!”

外面响起了毛晓峰和沈牧的对话声,柳烟凝回头看去,沈牧爬上了从毛晓峰家借来的梯子,毛晓峰站在底下帮他扶着梯子。

过了一会儿,屋顶上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将正在做饭的秦姨吓了一跳。

她手里还捏着锅铲,惊慌地从厨房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下冰雹了吗?”

阿宝捂着嘴巴笑,柳烟凝说道:“我让沈牧去修修房顶,都有点漏雨了。”

秦姨松了口气,看了柳烟凝一眼,感慨道:“家里还是得有个男人才行!”

柳烟凝当没听见。

秦姨都将饭做好了,沈牧还没下楼,秦姨看了一眼柳烟凝,嘀咕道:“人是铁饭是钢,这马上天都要黑了.”

“他又不是傻子,天黑了自然会下来的。”柳烟凝无动于衷。

没过多久,沈牧下来了,秦姨连忙打水给他洗手,饭菜都摆上桌了,柳烟凝和阿宝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秦姨说道:“吃饭吧。”

柳烟凝带着阿宝去洗手,沈牧也坐上了桌,秦姨连忙给他盛饭,生怕晚了一步,柳烟凝就开口赶人了。

但柳烟凝并没说话,但也没给沈牧好脸色。

沈牧想给阿宝夹菜,阿宝看了看柳烟凝,拿小手将碗盖住。沈牧的筷子凝在半空,柳烟凝看了一眼阿宝,“阿宝,你干嘛呢?”

阿宝摇了摇头,埋头扒饭。

沈牧不以为意,自己吃了,“有些瓦破得不能用了,明天我去买些新瓦来换上。”

柳烟凝没说话,秦姨只好接了腔,“好好,哎呀,这楼顶漏雨都漏了好久了,这夏天雨水又多,再不修房梁都要沤坏了。”

沈牧笑道:“是早该修了,次梁都发霉了,等雨季过了,得找人来大修一次。”

柳烟凝抬起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责怪我们住着你的房子,没维护好吗?那我们搬出去得了,你自己回来住吧,想怎么修都可以。”

沈牧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看看我们,秦姨都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总不能让她上去修房顶吧,那你就是怪我没修,我要是能修,还会等你吗?”

沈牧埋头吃饭,不再说话了。

秦姨咳嗽了一声,眼睛锁定了阿宝,“阿宝,你是不是要喝汤?”

阿宝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反应,秦姨就已经站起来去厨房给他盛汤去了。

阿宝想对妈妈说他不想喝汤,可是妈妈这会儿正生气呢,他也不敢说话,不过秦奶奶进厨房好久都没出来,等她出来的时候,阿宝都已经吃完了下桌了。

龚扬听说阿宝会说话的事,特意来找沈牧,“恭喜啊,阿宝这小子肯定天赋异禀啊,我听说天才小时候都有点独特。”

沈牧想起阿宝,笑了笑,“这孩子是很聪明。”

龚扬没太在意他的话,毕竟家长都喜欢夸自己家孩子聪明,他笑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搬回家去,我也好去你家蹭顿饭吃。”

沈牧面色发苦,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本来柳烟凝对他的态度都友好了很多,这两天急转直下,对他的态度比他刚从泉市回来那会儿还差,他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他不是喜欢将家里的事到处说的人。

龚扬除了来恭喜他,还有个事,“你还住在招待所呢?如果暂时搬不回去,就先来我家住吧,家里也有房间,你去招待所花那个钱干什么,来陪陪我,还有伴呢!”

沈牧哪好意思麻烦他,“不了不了,我在招待所住着挺好的。”

“别扯淡了,那能好到哪里去,下了班就去把东西搬过来,这是命令!”

龚扬是单身汉,但他结过婚,妻子是运输公司的人,几年前在一次给基地运输燃料的时候,卡车突然着了火,牺牲了。

盛情难却,沈牧搬去了龚扬家里,龚扬没住在家属院,他住的是他妻子的运输公司分下来的房子,离航天家属院很近。

龚扬一个大男人也不开火做饭,晚饭通常是买几个馒头就着咸菜吃。

沈牧搬过去之后,节省下来的住宿费就成了生活费,龚扬家厨房里煤气锅碗瓢盆什么都有,次日沈牧买米买菜,简单做了顿饭。

龚扬看到热菜热饭摆上桌那瞬间,硬汉红了眼睛,自从他妻子意外过世,家里再也没出现过烟火气息,他从柜子里拎出瓶酒,“今儿日子好,得喝两杯庆祝庆祝!”

沈牧一向不胜酒力,想拒绝,注意到龚扬微红的眼睛,话又悄悄地咽了下去,他站起来,“那我再炸盘花生米!”

两个男人坐在昏黄的电灯下,推杯换盏,两人都喝高了。

柳烟凝睡到半夜突然惊醒过来,阿宝踢开了被子,她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小手,猛地发现很烫手。

柳烟凝霍地做起来,一把摁开了床边的台灯,灯光霎时间将房间照亮,阿宝的小脸红得不正常。

柳烟凝摸了摸他的额头,急忙找来了水银温度计给阿宝夹在咯吱窝下。

睡在隔壁的秦姨听见动静,连忙起来,轻轻地敲了敲柳烟凝他们的房门,“烟凝,怎么了?”

柳烟凝走过去拉开门,秀气的眉头拧着,“阿宝发烧了。”

这样的情况他们并不是第一次遇见,秦姨都很有经验了,立马去打了一盆冷水来,柳烟凝将脸帕拧得微干,放在阿宝的额头上。

“烧得厉害吗?”

柳烟凝将温度计从阿宝的咯吱窝下取出来,看了一眼,“39度。”

“我去找退烧药。”

柳烟凝拿温毛巾将阿宝身上擦了一遍,秦姨找来了退烧药,柳烟凝确认无误后,将阿宝抱在怀里,喂他吃药。

大概是药苦,平时吃药都很乖的阿宝闭着嘴巴怎么都不肯张开,柳烟凝好不容易才哄了他吃了一点。

又等了半个小时,一测体温还是39度。

柳烟凝有些坐不住了,她想送阿宝去医院,之前家属院就有个孩子因为发烧没及时送医,烧成了脑膜炎。

秦姨看了看手表,凌晨一点半,这个时候连出租车都叫不到。

“我去请毛晓峰。”秦姨说着往外面走。

“不!”柳烟凝叫住她,大半夜的,麻烦了毛晓峰好几次了,即使两家关系好,柳烟凝也不好意思了,“秦姨,你去叫沈牧过来吧,他前天来的时候不是说他搬去运输公司家属院了吗,走路过去七八分钟就到了。到了地方,你就问龚扬家。”

秦姨哎地一声,出门去了。

秦姨来到运输公司家属院,收发室的大爷正在打瞌睡,秦姨将人叫醒了,说自己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找龚扬,大爷给她指了路。

秦姨好不容易找到了龚扬家,家里灯还亮着,她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才有回应,“谁啊?”

龚扬过来开了门,外面站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一见他就问,“你是龚扬吧?”

“我是,您哪位?”

“我是阿宝家里的保姆,阿宝发烧了,我过来叫沈先生过去送阿宝去医院。”

一听是阿宝发烧,龚扬剩下的那点酒意也全消了,“您稍等。”

龚扬跑回客厅叫沈牧,沈牧酒量不行,这会儿还昏着呢,听到阿宝发烧这四个字眼,猛地站起来,差点摔倒。

龚扬急得‘哎呀’一声,“真是他娘的不凑巧,都怪我,没事喝什么猫尿啊!沈牧,我看你是送不了了,我去送吧!”

龚扬家里就有自行车,连忙推出来。

秦姨还在门口站着呢,没看到沈牧,问道:“沈先生呢?”

“他.他这会儿肚子疼,哎呀,我去送阿宝,快坐上来。”

秦姨只得跟着龚扬回了家属院,进了屋,秦姨反倒冷静下来了,她对龚扬说道:“您请坐,我帮您倒杯茶水。”

龚扬急道:“这个时候还喝什么茶呀!快让烟凝将阿宝抱出来吧。”

秦姨见他也懂礼,没莽撞地闯房间,转身进了主卧,见柳烟凝已经换好了衣服,松了口气,说道:“来的是龚先生,阿宝怎么样了?”

柳烟凝听说来的是龚扬,也是一愣,“还没降下去呢!”

“快走吧,龚先生在外面等着呢。”

柳烟凝抱着阿宝出来,夜里风大,她拿了一条毯子将阿宝裹了起来,见到龚扬,她也没问沈牧,“龚大哥,真不好意思,半夜麻烦你。”

“说什么麻烦,证件带齐没有,快走吧。”

柳烟凝抱着阿宝坐在龚扬的自行车后座上,从龚扬身上的一大股酒味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龚扬在前面骑着车,幸好天上还有月亮,勉强能看得见路,他心里暗暗叫苦,想开口帮沈牧说点好话,一张嘴就灌了一嘴巴的风,说什么都听不清,只好闭嘴了。

到了医院,医生给阿宝打了退烧针,让他们在留观室观察观察,看看烧退不退。

柳烟凝一心扑在阿宝身上,都没过问沈牧,龚扬心里更着急了,可他也不敢跟柳烟凝交代实情,更不敢跟她撒谎,看着外面的夜色,龚扬都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偏偏就在今天晚上劝沈牧喝酒呢!

正在这时,龚扬听到外面有道熟悉的声音,“请问刚刚有没有一男一女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发烧的小男孩过来?”

“那不知道,发烧的小男孩多了,你找找看吧。”

龚扬急忙露出头去,小声地叫沈牧,朝他招手。

“阿宝怎么样了?”

一道人影笼罩住椅子上的柳烟凝母子,柳烟凝闻着空气中的酒味,皱着眉头没开口。

沈牧蹲下身,伸手想摸阿宝的脸,被柳烟凝一巴掌打开,“你洗过手没有,别将细菌摸到他脸上了。”

沈牧抿了抿唇,“还在发烧吗?”

柳烟凝还是没说话。

沈牧看了一会儿阿宝,起身去找地方洗手,龚扬站在门口,问他:“你怎么来的?”

“跑过来的。”

龚扬他们骑车都骑了快二十分钟,跑步估计得四十分钟,有六七里路呢,应该是他们从运输厂家属院出发的时候,沈牧就开始往医院跑了。

龚扬苦笑,“对不住了,兄弟。”

“哪里的话,今晚上麻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龚扬问他,“一会儿要是回去,你能不能骑车?”

“能。”跑得浑身是汗,酒精都蒸发完了,沈牧此时头脑比任何时候的清醒。

龚扬也只能跑步回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再量体温,依旧是39度,医生建议他们打点滴。

不是住院就没有床位,他们只能在排椅上坐一宿。

阿宝睡熟了,沈牧将干净的毯子垫在自己身上,“我来抱吧。”

柳烟凝抱了两个多小时了,手早就麻了,但她也没搭理沈牧。

见她无动于衷,沈牧终于急了,他压低声音,“你这女人性子怎么这么倔呢!我有什么错你打我骂我,阿宝沉得压手,你还能抱他一整晚吗?我也是阿宝的爸爸,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我爱他的心,跟你是一样的!”

阿宝被吵醒了,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着柳烟凝,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妈妈!”

柳烟凝冲着他笑了笑,“妈妈在呢,”她顿了顿,将阿宝偏了偏方向,好让他看得见沈牧,“爸爸也在。”

沈牧也露出温和的笑,朝他伸手,“阿宝,爸爸抱你,好不好?”

阿宝却往柳烟凝怀里缩,“不要,我要妈妈!”

阿宝似乎很害怕沈牧会强行抱他,小手抓着柳烟凝的衣服,可怜巴巴地看向妈妈,“妈妈,我不要他。”

柳烟凝俯下身,将脸贴在阿宝滚烫的额头上,“好,妈妈抱。”

阿宝二十多斤了,是沉得压手,可这几年他们娘俩都是这么过来的,相依为命,她是阿宝唯一的依靠,阿宝也是她唯一的宝贝。她这几日都在因为阿宝学会说话的第一句不是喊的妈妈而耿耿于怀,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不管阿宝第一句喊的是什么,他最爱最依赖的也永远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