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什么时候过来?”电话里, 柳烟凝询问沈牧。

沈牧最近工作很忙,铁轨修成通车了,好多设备都开始往基地运了, 事情很多,他忙到晚上九点钟才往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今年底应该都不会过来了, 现在基地的计算任务并不是很多, 目前的人手足够了。”

柳烟凝嗯了一声,这才询问沈牧, “兰城有机场吗?”

“有, 七十年代就修好了的。”沈牧想都没想, 说道。

柳烟凝气结,“兰城有机场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跟阿宝去几次都是坐火车去的, 火车那么慢!”

沈牧说道:“北京到兰城没有直达的飞机,得转机,转机也很麻烦, 路上也要花十几个钟头呢, 所以我们一般都是坐火车,买卧铺,虽然时间长一倍,但是路上方便,一趟就坐到兰城了,所以之前我就没跟你说过飞机的事情。”

听他这样说,柳烟凝心里的疑惑才散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 确实坐火车更方便一点,虽然火车路上花费的时间久, 但是比转机方便,她带着孩子,确实坐一路到站的火车更方便一点。

沈牧又补充道:“但是我听说北京到兰城要开辟一条航线了。”

“什么时候?”柳烟凝急切地问道,如果真的开辟了,后面要去泉市就方便多了。

“可能就是明年吧。”

柳烟凝高兴起来,明年,那也快了。

“对了,我大哥回来了。”柳烟凝又说道,“带着我大嫂一起回来的。”

沈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问道:“大哥大嫂人怎么样?”

“很好。”

柳烟凝惯来一是一,二是二的,她说很好,那肯定就是很好,沈牧笑道:“那就好,你有没有请大哥大嫂来家里吃顿饭?”

“昨天吃了,吃的晚饭,午饭是大哥他们请的,在北京饭店吃的。”

沈牧听着柳烟凝轻松里夹带着开心的声音,心里着实松了口气。现在施行的独生子女政策,阿宝就没有兄弟姐妹了。

想到兄弟姐妹,沈牧想起了自家的兄弟姐妹来,他大姐早就出家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联系,大哥沈贵荣自私自利,跟他也没有多少兄弟情,他本来还有个妹妹,叫沈小丽,出生的时候,吴桂芬嫌弃是个女儿,将沈小丽送了同村的无儿无女的伯父。

这么多年,沈牧工作也很忙,连老家都没有回去过,只是在往老家寄东西的时候,给这个妹妹捎带过,仔细想想,这个妹妹今年也应该有十八岁了。他不知道沈小丽的情况怎么样,如果早就辍学了的话,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

柳烟凝问沈牧,“你今年的探亲假还没有休呢,要休吗?”

沈牧沉默了片刻说道:“可能休不了,今年任务太重了,所有人都没有休假。”

听他这样说,柳烟凝也不感到惊讶,“行吧,到时候再看吧,冬天我跟阿宝也过去不了,路上太冷了。”

“别过来,可能明年开春,就会安排阿宝过来了。”

这几天陈惜珍每天都会跟柳烟凝联系,要么来家里,就算不来家里,也会给柳烟凝打电话,顺便跟阿宝聊聊天。

吃了晚饭,陈惜珍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她打得比苏婉清还勤快,跟柳烟凝说了没两句,就问道:“烟凝,阿宝呢?”

柳烟凝将阿宝叫过来:“舅妈想跟你说话呢。”

阿宝接了过去,小孩子接电话的时候永远都是有话说的,就算是将他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一遍,他能能找到话说,阿宝跟陈惜珍说着话,柳烟凝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她最近又迷上了折星星,在街边的小商店里买的彩色的星星折纸,折成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星星装进玻璃罐中,可以当摆件。

这东西是刚流行起来的,很多小女生买了这个来折三百六十五只星星装在玻璃罐中送给男朋友,柳烟凝倒不是折了送沈牧的,她就是单纯地迷上了这个东西,这几天天天晚上没事就折一折。

秦姨就坐在另外一边,看着柳烟凝熟练地折星星,忍不住说道:“烟凝,你折这个,还不如来学打络子呢,络子比这个好看多了,还能挂在家里,你车上那反光镜上不也可以挂上络子吗?”

柳烟凝摇头,“不行,那个络子太复杂了,我学不了。”

秦姨会剪窗花,会打络子,她打的络子非常漂亮,可以用五颜六色的线编出各种各样的造型。

柳烟凝可能是对那个东西没有兴趣,所以也不愿意学。

秦姨从她房间里取出之前端午节编五色手绳的彩线,“我给你车打一个络子香囊,编好了,可以放点香料在里面。”

柳烟凝当然是满口答应下来,“行啊,那谢谢秦姨。”

她侧耳听了一下,阿宝的讲电话的对象已经从陈惜珍换成了苏纪林了,他和陈惜珍说话的时候,多数都在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但是跟苏纪林说话的时候,会更正式一点,语调也没有那么可爱了。

柳烟凝暗暗好笑,阿宝还知道看人下菜呢。

但是陈惜珍夫妻俩都很喜欢阿宝,柳烟凝能看出来,陈惜珍每天给自己打电话,那能有多少话说呢,都是开头说几句问候,后面都是他们在跟阿宝说话。

这几天下来,虽然陈惜珍没明说,但是从她话里的只言片语中柳烟凝得知,她和苏纪林之所以结婚几年都没有要孩子,不是因为不想生,好像是谁的身体有问题。

从陈惜珍说到孩子的时候脸上出现的愧色,柳烟凝大致猜测,可能是陈惜珍的身体有什么毛病不能生孩子。

两人家境殷实,在物资上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了,可是孩子缘这件事情有时候真的叫人没有办法。针对不孕症,国内第一例试管婴儿是八十年代末期就出生的,港城那边应该会更早,技术也更成熟,难道陈惜珍他们没有试过吗?

但是这个事情也不好问,虽然陈惜珍他们每天都会给家里打电话,隔两天还会过来做客,但是柳烟凝也不认为自己跟大嫂已经熟悉到那个程度了。

这天,柳烟凝和阿宝刚从补习班上课回来,阿宝现在上课的教室已经换成了一间更大的,可以容纳一百多个学生,他的课每堂课都是爆满,来听课的学生甚至将走廊都站满了,阿宝上课的时候,窗户全开着,好让外面的学生能听清楚阿宝的声音。

外面下着雨,家属院其他地方已经变成了泥泞的海洋,只有那条灰白色的水泥路被雨水冲刷得越发干净。家属院的其他地方到现在都还是泥地。当年航天院虽然没有钱,真要做硬化,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但是当时其他人不肯跟着沈牧去申请,现在航天院是彻底没钱了,连沈牧他们工资,有时候都不是准时发。

柳烟凝听沈牧说,载人航天飞船这个项目的钱是从某位领导人的预算中挤出来的,来之不易,每一笔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柳烟凝换了鞋,回头看去,有人踩着水泥路从外面走了进来,当年家属院其他人不愿意修水泥路也不愿意踩,等这两年,北京城建设得越发好了,其他地方都已经铺上了水泥或者是沥青,再来看家属院的土泥巴院子,就很不像样子了。

下雨的时候,他们进出门也不愿意踩着泥巴走了,经常将水泥路沿上刮的都是一坨坨的泥巴,像是长在水泥路上的瘤子,让人看了不舒服。

柳烟凝轻哼了一声,关上了门。

秦姨从厨房出来,“上午家里来电话了,是沈先生的堂兄打过来的。”

沈贵林,这个名字跳进了柳烟凝的脑海,这么几年,沈贵林没来过北京了,但是一年总要打一两个电话。

通常都是春节前后会打过来,这个寻常时间打电话,可能就是有事情。

柳烟凝走到电话前,一边回拨,一边问秦姨,“他说什么没有?”

“只说是有事情,让你回来之后给他回个电话呢。”

柳烟凝调出通话记录,电话是早上十点过的时候打的了,现在都已经快十二点钟了,沈贵林不知道还在不在。

她尝试着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的大婶,听见她的普通话口音之后,将电话递了出去,柳烟凝听到那个略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了。

“烟凝,我是大哥呀!”这么几年下来,沈贵林跟柳烟凝也算熟悉了,不再像当年那么局促了。

沈贵林也已经结婚生子,他前年结婚的,去年生了个儿子,沈牧没在家,老家太远了,柳烟凝也没去,只是寄了钱和礼物过去。

“大哥,你有什么事吗?等那么久。”柳烟凝试图从沈贵林的话里去分辨他的情绪,伯父沈建国身体一直不太好,不会是大伯出了什么事情吧?

柳烟凝还在猜测,沈贵林就说道:“烟凝啊,本来这个事情不应该麻烦你,可是我们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你大伯的病一直反反复复的,今年刚入冬,他感染了风寒,舍不得钱去治病,在家里熬了点草药喝了,病没有治好,反倒是越拖越严重了,送去我们这的小医院,医生说治不了,得去大医院,我们一家人合计了一下,我们想来北京治病,到时候要麻烦你了。”

柳烟凝听说是沈建国要来北京治病,没有迟疑,答应了下来,“行,大哥,你们来北京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们联系医院。”

沈贵林很不好意思,“烟凝,真对不住你,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我们想着北京毕竟有家人在,办什么事心里有底。”

柳烟凝说道:“大哥,别说这些了,快些启程出发吧,别再拖下去了。”

挂了电话,柳烟凝站在电话前沉思。

沈牧读书是沈建国供出来的,沈牧对沈建国比对他爸还亲。但是这些其实跟柳烟凝关系不大,她之所以愿意帮沈牧招待他的这些亲人,一来是因为她爱沈牧,二来是沈建国一家很懂分寸,并不会挟恩图报,和沈牧亲爹妈比起来像亲人多了。

逢年过节,还会给家里寄特产。这些东西是不贵重,贵重的是心意,是那份惦记。

沈建国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沈牧说是为了供他读书干重活落下的,如今得了肺炎,在小医院治不好才想来北京治病。

沈建国他们还没有到,柳烟凝先打电话跟沈牧说了这个事情。

“烟凝,我不在北京,就要拜托你照顾伯父了,真辛苦你,你本不应该做这些的。”

“我们夫妻俩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我照顾伯父也不单单是为了你,我吃了伯父他们这么多土特产,也是时候回馈了。”

其实柳烟凝每年都会给沈贵荣他们买礼物,每年春节都会提前买了寄过去。

苏纪林他们这次来内地也不光光是为了探亲,苏纪林可能在为以后做打算,要将生意移一部分来内地,所以最近在考察,苏纪林最近比较忙,都很少有时间过来,都是陈惜珍过来。

陈惜珍送了柳烟凝很多衣服,都是奢侈大牌,除了衣服,还送了几个奢侈包包。

“这些都是我没有穿过的,我们俩的身材差不多,这次来内地太匆忙了,没有准备太多的东西,这些衣服你先将就穿,等我到了港城,再给你买了新的寄过来。”

这大手笔让柳烟凝想起了安娜,不知道这个女人回国之后,现在怎么样了。虽然安娜在回国之前,跟柳烟凝说过会跟她保持联系,但是她回去这么久,也没有任何消息。

人的一生中,会遇见很多过客,有的人过去了就不要留恋。安娜于柳烟凝就是这种人,虽然两人曾经有过短暂的友谊。

柳烟凝不太想收陈惜珍送的礼物,先不说这些礼物的价值,就是这些礼物没有那么值钱,柳烟凝也不太想收,她又不是没有衣服穿,收那么多衣物做什么。

但是陈惜珍太热情了,她对柳烟凝说道:“这些衣服我买的时候也没有太认真地挑选,好多带了之后才发现不太适合我,烟凝,你气质好,穿什么都会好看的,这些衣服你要是不嫌弃你就收下,我们是一家人,大嫂合该帮你买衣服的。”

陈惜珍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的真诚,她是真的将柳烟凝当成了一家人。

“我不知道阿宝穿什么尺码的衣服,我也没有给小朋友买过衣服,实在是很难挑选,这样吧,烟凝,你看你和阿宝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逛商场,我给阿宝买几套衣服。”

柳烟凝婉拒,“阿宝就是小孩子,不用给他买衣服,他长得快,家里有很多衣服了。”

“那不行,我这个做舅妈的还没有给阿宝买过衣服呢,这不像话,你知道我很喜欢阿宝的,这是我的心意,你不可以拒绝的。”

陈惜珍用带着港城口音的语调来说话的时候,就会显得她这个人格外的真诚,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我也不知道阿宝什么时候有时间了,他的时间都是他自己安排的,有时候他不去上课,但是他要去找他朋友学习。”

阿宝跟别的小朋友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别的小朋友是去各种各样的机构上课,阿宝是去大学上课,课外的时间,如果他要学习,要么自己去图书馆,要么去找王英池,其他的课外班他都不上,所以时间都是自己安排的。

陈惜珍自己跟阿宝预约了时间,工作日阿宝要去大学上课,即使那些课程他都明白,但是阿宝还是会选择去上课,温故而知新,他认真听课,能在不同的老师口中对同一个事物听到不同的注解,这是让他很喜欢的事情。

到了周末,陈惜珍早早地就来了家里,要接阿宝去商场。

她来得很早,柳烟凝都还在晨读,阿宝还在练琴呢。

陈惜珍很耐心地坐在客厅等着,柳烟凝和阿宝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只有秦姨来招待客人,但是陈惜珍是吃了早餐过来的,秦姨只能给她倒了杯茶水。

陈惜珍对柳烟凝说道:“我听妈说你现在是作者了,我能拜读一下你的作品吗,我拿到书之后就安静地客厅看书,绝不会打扰你了。”

柳烟凝来到书房,阿宝正背对着她弹琴呢,小背影看起来格外的矜贵。

她悄悄地取了一本自己的《暖春》,回到客厅塞给陈惜珍,“大嫂,你看吧,我继续学习了。”

陈惜珍没有看过《暖春》的电视剧,看起小说来,她还不太习惯看简体的书籍,读得很慢。柳烟凝学习都结束了,她才看了几页。

但是虽然才看了几页,她已经完全被小说的剧情给吸引了。

柳烟凝坐到沙发上,询问陈惜珍,“大嫂,你觉得怎么样?”

陈惜珍抬起头来,她今天穿着奢侈品套装,她真的很适合穿这类衣服,浑身都散发出矜贵的气质。

“这书写得真的很精彩,开头就将我吸引住了,这书在港城有出版吗?”

柳烟凝摇头,“应该没有,只在内地出版吧。”

陈惜珍笑道:“这么好的小说,不在港城出版可惜了,我帮你出版,好吗?”

柳烟凝一愣,“你们在港城有出版社?”

“有,”陈惜珍点头,“我的家族涉猎的产业很多,出版只是其中一个。”

柳烟凝笑道:“行啊,大嫂,那就麻烦你了。”

能出版代表不了什么,销量才是王道,但是柳烟凝对自己这本《暖春》有信心,它目前在国内的销售量已经突破了百万,是畅销书籍。

将书授权给陈惜珍帮忙出版,柳烟凝也不担心后续的利益分配问题,她相信陈惜珍家大业大,不会贪图这点小便宜的,再说了,就算她真的让柳烟凝吃亏了,这也不算吃亏,能用金钱看透的东西,那也是好事。

阿宝的练琴时间也结束了,他从书房走出来。阿宝听见舅妈来了,但是他还是稳稳地钢琴弹完,才走出来。

陈惜珍看了看手表,此时才上午九点钟,还太早了,商场都还没有开门呢,这会儿出去是受冻。阳历十一月份的北京,气温已经开始往下降了。

陈惜珍和阿宝说话,柳烟凝回房间换衣服,既然决定要出门,她得换个衣服化个妆。说起来,柳烟凝也很久没有去过商场了。

到了十点过,柳烟凝都收拾妥当了,阿宝自己去房间给自己换了衣服,一行三人正要出门。

陈惜珍是坐车来的,司机将车停在了水泥路面上,司机在车上等着他们。

陈惜珍问柳烟凝,“开一个车去吧,到时候我再送你们回来。”

柳烟凝没有意见,正要上车走,看到水泥路的尽头出现了几个人,她本来没太在意,但是一晃眼,发现对方的衣着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原来对方穿的是羊皮袄子。

陈惜珍见柳烟凝站着不动,疑惑地询问,“烟凝,上车吧?”

阿宝已经高兴地先坐上车去了,虽然他不喜欢去商场,但是今天第一次跟舅妈出去,心里还是开心的。

柳烟凝还是望着出口的方向,她已经看清了来人了。

她扭头看向陈惜珍,“大嫂,我家里来客人了,去不了了。”

陈惜珍漂亮的眼睛微微瞪圆,“来客人了?”

柳烟凝嗯了一声,她指了指前方,“沈牧的家人来了,我得招待他们。”

柳烟凝对车上的阿宝说道:“阿宝,先下来,见一见爷爷,等见了客人,你再跟舅妈出去。”

沈贵林扶着沈建国,走得并不快,他已经看到了停在柳烟凝家门口的车,跟柳烟凝的那一辆不一样。

“烟凝家里莫不是有客人?”沈贵林说道。

沈建国停了下来,“有客人?”

沈贵林嗯了一声,正要说话,柳烟凝已经拉着阿宝从车后转出来了,朝他们挥了挥手,“大哥!”

柳烟凝拉着阿宝迎了一段路,迎上沈贵荣一行人,她看向沈贵荣扶着的老人。

算起来,沈建国的年纪应该也不是很大,还不到六十岁,但是因为常年的病痛,他看着比实际年纪老了十岁不止,他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个西北壮汉,但是现在已经又瘦又单薄,背也佝偻了,头上用白色的头巾包裹着,皮肤很黑,脸上全是沟壑。

他看着烟凝,笑了笑,露出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你是烟凝啊!真对不住,我们要来打扰你们一家了。”

柳烟凝笑道:“您是伯父,都是一家人,别说什么打扰的话了。”

柳烟凝看向一旁的女人,从面容看,估计是沈贵林的妻子,荷花。

荷花见柳烟凝看向她,连忙笑了笑,叫了声,“烟凝。”

柳烟凝笑道:“你好,嫂子。”

她垂下头,招呼阿宝叫人,“阿宝,快喊爷爷,伯伯还有伯母。”

阿宝依言叫了人。

沈建国疼爱地看着阿宝,嘴里不停地说道:“这娃长得可真俊!”

荷花也很高兴地说道:“是俊啊,阿宝真白净,跟咱们家墙上的福娃娃一样!”

柳烟凝说道:“外面冷,咱们进屋说话吧。”

陈惜珍也从车后面露了出来,柳烟凝介绍道:“这是我大嫂,大嫂,这是我伯父,大哥,还有嫂子。”

陈惜珍笑道:“你们好。”

一行人又进了屋。

沈贵林来了两次了,知道柳烟凝家里的规矩,进屋之后,要让荷花脱鞋,又要给沈建国脱鞋。

柳烟凝说道:“没关系,就穿着鞋也没事,大伯生着病呢,不好脱鞋。”

乡下人家也有讲究的,房间里面铺上木楼板,夏天的时候也将地板拖得干干净净的,进屋就要拖鞋,但是他们家那边穷,很少有这样的人家,大家都是土炕,没听说过要拖鞋。

柳烟凝说不脱鞋了,但是荷花还是将鞋脱了,只穿着袜子踩在地上。

柳烟凝只好给他们找居家鞋出来。

陈惜珍也跟了进来。

沈建国望着家里的内饰,嘴微张,对沈贵林说道:“古代的皇帝就是住在像这样的屋子里吧?”

荷花捂着嘴笑,“爹,那还有沙发呢!”

沈建国连连摇头,“不不,我们不能坐那个,别将地儿给坐脏了,给我们找几个硬凳子,我们坐硬凳子就行了。”

荷花听沈建国这样说,心里感觉挺遗憾的,他们那哪里有沙发啊,家家户户都是椅子,很多人家连椅子都没有,只能坐在炕上。

她早就听沈贵林说过柳烟凝家里有很柔软的沙发,心里神往已久,今天是想试试的,但是沈建国都这样说了,她不好意思坐上去了。

柳烟凝说道:“大伯,您别讲究,到了这就跟到家里一样的,沙发就是给人坐的,您快请坐吧!”

眼见沈建国不肯坐,柳烟凝给沈贵林打眼色,沈贵林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很局促,当时他的袜子在火车上裹了几天,脏死了也臭死了,他自己习惯了,也没有觉得什么。但是弟妹可是城里人,她一句话都没说,还是沈牧打了水来给他洗了脚。

后面的相处,让沈贵林也知道了这个弟妹虽然是城里人,但是身上没有很多城里人身上的臭毛病,看不起乡下人。

他对沈建国说道:“爹,弟妹让你坐,你就坐,坐一坐沙发,这玩意儿可软乎了,这是你的福气啊!快坐吧!别让弟妹着急!”

沈建国好说歹说,总算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沙发的柔软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笑着对沈贵林说道:“贵林啊,就是咱们家过年的时候置办了两床新棉絮铺在炕上也没有这么软乎啊!”

沈贵林也笑起来。

荷花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还不敢用力坐,怕将沙发压坏了。

等坐在了沙发上,她才细细地打量起弟妹家里的陈设来,确实是城里人,讲究得不得了,她在乡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金贵的东西,全摆在了这个家里。家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好闻极了。

在乡下的家里可没有这种味道,夏天还好,到了冬天,整个屋子都是土炕味,棉絮盖了许多年都没有清洗过,一到冬天,炕生起来,那种难闻的臭味,不管怎么洗都洗不掉。

她想起了还没下火车,沈贵林就从包里取出了干净的袜子,让他们都换上,当时荷花还不理解,一直到进了门,她才算是知道了。

柳烟凝问起沈建国的病情来,在他们到来之前,柳烟凝已经打听了,协和医院是最好的,她也已经托人办了入院手续,只待沈建国他们到来,补齐手续,就可以直接住进去做检查了。

治病不比别的,只等他们歇个脚,柳烟凝就要带他们去医院了。

沈建国问起了阿宝,柳烟凝知道他们对家族的荣誉看得很重,要是沈建国得知阿宝考了北京市的市状元,说不定一高兴,对病情还有好的作用,就将这个事情说了。

沈建国一点怀疑都没有,他早就听沈贵林说过沈牧的这个儿子非常聪明,比沈牧还聪明。

“他老子考了省状元,儿子也考了省状元,咱们老沈家这是祖上积德了啊!”沈建国几乎高兴得眼含热泪。

沈贵林知道柳烟凝已经安排了医院之后,对沈建国说道:“爸,那我们先去医院吧。”

沈建国连连点头,“行,咱们去医院。”

其实他们着急走还有一个原因,沈建国毕竟得的是肺病,怕有传染,不敢在柳烟凝家里待太久。

柳烟凝也想尽快给他做个检查,站起身说道:“你们吃饭了没有,要是还没有吃饭,就在家里吃了饭再过去。”

沈贵林说道:“吃了,我们在车上吃了,你放心,弟妹。”

秦姨这会儿还在做饭,等做好饭差不多都快十二点了,中午医生不上班,得耽误到下午了,柳烟凝便说道:“那行,我们先去医院办手续,等手续办完,检查做完,我们再去吃饭。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到了北京,一切事情就要听柳烟凝安排了。

柳烟凝对陈惜珍说道:“大嫂,我带大伯他们去医院,你带阿宝出去吧。”

阿宝是小孩子,也不方便跟去医院,陈惜珍点头,“行,那大伯,你们去医院,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尽管告诉烟凝,要是烟凝解决不了,我们能帮助的,也会尽量地提供帮助。”

她讲话沈建国有些听不懂,沈贵林听懂了,连连点头,“谢谢嫂子了!”

柳烟凝带着沈建国他们前往医院,顺利地补了手续,住了进去,医生开了一系列的检查。好在这个时候的协和医院的床位还没有那么紧张,检查也做得很顺利,到了中午,已经做了不少检查了。

沈建国感慨,“这得花多少钱啊!”

家里一年带头收入就那么一两千块钱,沈建国常年生病要吃药,积蓄本就不多,这一通检查,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沈建国心痛起来。

柳烟凝说道:“看病要紧,大伯,钱的事情,您不用担心。”

听柳烟凝的意思她是要帮忙,沈建国连忙说道:“钱我们准备得有,烟凝,你别操心,你们一大家子在城里生活也不容易,什么都要花钱买。”

柳烟凝点头,“放心吧,大伯,你先安心看病,别的事情你都别管。”

沈建国叹了口气,“我也年纪一大把了,没有这个必要来这么大老远地看病,是贵林非要我来,哎,真是白花钱!”

沈贵林一声不吭,扶着沈建国去做下一项检查。

一直查到医生中午下班,柳烟凝又带着他们出去吃东西。

柳烟凝本来想在医院旁给沈贵林夫妻俩开个房间,他们肯定要轮流在医院服侍沈建国,但是剩下一个人得休息啊。但沈贵林拦住了她,“我们在过道打个地铺也就睡了,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花那个开房间的钱做什么。”

沈贵林不让开房间,柳烟凝还是给他买了个行军床,这样的话,夫妻俩也能挤挤睡,在照顾沈建国的同时,还能休息休息。

下午检查完,他们回到病房。

沈建国坐在椅子上,对沈贵林说道:“我们来了北京,不管怎么样都该跟你叔叔一家人打声招呼才是,不管人家理不理会咱们,这是礼!”

沈贵林闷闷地嗯了一声,之前他来北京那次,除了给柳烟凝他们带了特产,还给他叔叔一家带了特产。

结果吴桂芬在看到他大老远地带来的干枣和核桃,嫌弃得直撇嘴,嘴里还说:“北京什么买不到啊,还大老远地带这些东西过来,我们牙不好了,吃这些东西容易崩了牙!”

饭都没有留他吃一顿,就将他打发了,好像他是什么下乡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自那以后,凡事沈建国他们给吴桂芬他们准备的礼物,沈贵林统统寄给了柳烟凝和阿宝,这些东西给吴桂芬他们吃了,还不会念个好呢!

柳烟凝在旁边听了,没有说话,沈建国和沈建华毕竟是亲兄弟,大老远的来了,确实也该见见,就是不知道吴桂芬他们是什么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