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后的第二年,太子被皇帝派往朱州协助政务,太子妃随行。

当初楚明轩和如柏也曾来过朱州的,打的也是协助政务、勘察厂房的名头,不过实则是为了调查番木蒿这条线索,最终揪出了山匪火龙和刺史钟洪之间的勾当,那一次险象环生,找到线索后又匆匆离去,并没能认真观赏朱州的山水风景,如今故地重游,总算是有了几分闲心,楚明轩已和如柏商量好,等正事办完,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几天远离京城的闲散日子。

六皇子楚明辙得知三哥要来朱州,立刻提出要一同前往,给父皇上书的时候讲了一大篇“兄弟同心”之类的话,言辞之恳切,就差没拽着龙袍嘤嘤哭泣“我离不开三哥了”,导致皇上同意后,朝臣们也是一片议论纷纷:“六皇子和太子之间的兄弟情谊真是深厚。”

然而此刻,在去朱州的路上,楚明轩和如柏同乘一车,休息的间隙里,楚明轩拉开车帘,看着另一辆马车里也拉开了车帘、正魂不守舍地眺望前路的六皇子,淡淡问:“六弟,你和我说实话。”

六皇子心不在焉,仍然伸头向前望:“什么?”

楚明轩看着他这副恨不得下一刻插翅飞到朱州的样子,叹气:“你去朱州,是为了和我一起吗?”

“当然不是。”六皇子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三哥你不过就是我在父皇那儿找的说辞罢了,毕竟我总不能和父皇说我来是为了朱州的山水吧。”

“哦。”楚明轩淡淡点头,把语音拖长,“真是为了朱州的山水吗?”

普通一句问,六皇子的脸却腾地一下红了,声音也结巴了:“不、不然呢?”

一直看热闹的如柏伸出头来,和楚明轩夫唱妇随:“真的不是因为六殿下早就倾慕某位女侠的英姿飒爽,一心想要见到她吗?”

“没……没有。”

“噢,没有啊。”如柏点点头,掏出一个小小的锦袋。

六皇子的脸色噌地变了:“怎么在你那!”

如柏大声念了出来:“临渊堂宋姑娘:自京城一别,近日可安好……”

六皇子的脸烫得惊人,放个生鸡蛋上去可以立刻变成熟的:“还给我!”

如柏见好就收,把锦袋当空一抛,还给了六皇子。

话说这六皇子和宋羡鱼的确有些缘分,当年六皇子在朱州游山玩水,无意间搭救的少女正是宋羡鱼苦苦寻找的师妹宋玉儿,而之后宋羡鱼能及时来到京城共同抗击谋反的韩王,也是六皇子修书一封送达临渊堂、告知宋羡鱼幕后黑手近期在京城必有动作的功劳。

“话说宋羡鱼姑娘比六殿下还大几岁呢吧?”如柏感叹,“也不错,女大三,抱金砖。”

“你要是喜欢,尽早上门提亲,不要这么遮遮掩掩的。”楚明轩淡淡地建议。

“不行,那得先相处相处,明白了彼此心意才行。”六皇子道,“还说我,三哥你不也早有心意了,但是磨磨唧唧地不肯说。”

楚明轩:“……”

他立刻放下车帘打算叫车队启程,然而已经晚了,如柏一把把车帘掀开,探出半个脑袋:“六弟!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心意的?”

六皇子正色道:“我和三哥是兄弟,怎可做出卖兄弟的事?”

楚明轩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意。

如柏想了想,缓缓道:“其实之前我和宋羡鱼姑娘聊过几次,她也对我说过对你的看法……”

六皇子:“我说!我都说!三嫂我们好好聊一下,相互交换一下信息!”

楚明轩:“……”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烤熟的兔子外皮酥脆,撕开后便露出颇有嚼劲的腱子肉,楚明轩扯下兔腿,递给如柏,如柏接过来,一口咬下去,烫得直吸气,一边吸气一边赞美:“好吃……太好吃了!”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楚明轩看看身边自己刚刚打下来的猎物,“兔子烤完了还有锦鸡,如果还不够的话,那边不是有河吗,咱们抓两条鱼上来烤。”

背后就是参天的大树,如柏往后一靠,舒服得眯起眼睛。

一到朱州,六皇子就没影儿了,估计是屁颠儿屁颠儿前去临渊堂,向自己的意中人献殷勤去了。楚明轩和如柏也不管他,在楚明轩和当地官员见过之后,二人便共乘一马,来到这山里。

“比御膳房做得还好吃。”如柏啧啧称奇,明明楚明轩也没干什么,只是烤熟后抹了些盐巴和当地的辣子面上去,滋味便好得惊人。

“宫里的东西不过是精致罢了,论滋味肯定不能和山中的比。”楚明轩看着如柏,如柏本来在路上着了风寒,虽然好得很快,状态仍是有些疲倦的,脸颊上的肉都清减了些许,楚明轩看了实在心疼。然而如柏的元气没得快来得也快,此刻吃舒服了之后笑生两靥,眸子明亮,立刻又是个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的小姑娘。

楚明轩的手又没忍住,伸过去在如柏脸上掐了一把,不错,手感甚好。

“诶诶诶,都是油!”如柏抗议,她手上拿着兔腿,一时间也找不到帕子擦脸,索性把脸贴到楚明轩肩膀上,对着太子爷价值不菲的长袍就是一顿蹭。

她以为楚明轩会躲,哪想到太子殿下非但没闪开,反而一把把如柏拉到了自己怀里。

“还闹不闹?还闹不闹?”楚明轩一把按住如柏,如柏身形一个没稳住,二人一起就势跌倒,滚进了厚厚的落叶丛里,如柏靠在这厚实绵软的叶子垫上,楚明轩的手撑在她的身侧,低头看着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的呼吸交织着缠绕在一起,楚明轩低头,缓缓吻下去———

然而最后一刻,一个兔腿突然冒了出来,径直塞进了楚明轩的嘴里,与此同时,如柏大笑着从楚明轩的怀抱中滚了出去,滚出几尺远,她飞快地爬起来,顾不得去拂身上沾着的叶片,一边跑一边转头对楚明轩喊:“来追我啊!”

楚明轩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追了出去。

林间一片笑闹,是宫中不曾有的欢笑声。

半个时辰后,筋疲力尽的二人一起重新倒进了落叶丛里,楚明轩还好,如柏却是没什么力气了,她喘着气摆手:“不闹了不闹了,我认输。”

平日里到这个时候,楚明轩往往会露出一点笑意,此时却没有丝毫声音。如柏侧过头去,发现楚明轩盯着被叶片分隔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天空,整个人似乎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发什么呆呢?”如柏问。

“我在想……”楚明轩低声道,“跟我在宫里,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如柏微微一愣。

“我很少看到你在宫里这么开心,宫里毕竟规矩多,没法这么无忧无虑地打闹。”楚明轩轻轻地说,“你应该是自由的鹰,而不是笼中的雀。”

如柏想了想,她向楚明轩那边挪了挪,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然后转头看着他。

“你说得对,在没有规矩的地方玩,的确是很开心。”

她看到楚明轩的眼神微微黯了一下,如柏笑了笑,伸出手去,搂住楚明轩的脖子:“但是待在你身边,也很开心。”

楚明轩转过头来,看着如柏。

“是不一样的两种开心,人生在世,不是只有一种快乐,没有烦恼、完全自由是一种快乐,承担责任、共同前行,也是一种快乐。”

如柏看到楚明轩的眼角一点一点柔软下来。

“我知道你老觉得,我对进宫感到束缚、感到委屈……并不是这样,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如柏轻声说,“你在哪里,哪里就有我的归属。”

楚明轩看着如柏,良久,他靠近如柏,轻轻地吻了上来,这次如柏没有再玩闹,她闭上眼睛,让温柔的吻和林间的沙沙声一起覆盖自己。

朱州不但风景好,好吃的也确实多。

在京城的时候如柏还能适当控制一下,想着“先不吃了,明天再吃”,在朱州她则是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到时候走了就吃不上了”,于是很快把自己吃胖了。

如柏对着铜镜观察自己的肚子,努力吸气———平坦了。一放松———又回来了。

如柏叹气:“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开始搜索减肥的方子———首先搜到了一个,是喝桃花茶。

这是药王孙思邈发明的方子:“桃花三株,空腹饮用,细腰身。”

如柏一看———细腰身!正是自己需要的!刚好院子里就有桃树,此时也正是春天,用不着麻烦别人,如柏自己就每天摘了桃花,晒干之后泡茶饮用。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什么变化也没有。

如柏找来郎中询问,郎中回答:“此法主要针对水肿,对于真的吃得太多长出来的肉,是没有用的。”

如柏:“……”

如柏又尝试了第二个法子,这次她让郎中给自己开了抑制食欲的药,喝了一服……

之后再没喝第二服。

原因很简单,太苦了,真不是人喝的,如柏可以委屈自己的一切,但实在是不想委屈自己的舌头。

而楚明轩知道这一切后也极力反对,是药三分毒,身体没有不适的情况下不要喝药。

于是一切还是回到最笨的法子上———少吃多运动。如柏决定减少饮食,每天在院子里跑上几圈。

楚明轩每次处理完公事回来,就看到如柏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绕着,跑得呼儿嗨哟的。

如柏跑完还一溜烟地来到楚明轩跟前,扬起小脸问他:“你看我瘦了吗?”

楚明轩看着如柏满头满脸亮晶晶的汗珠,于心不忍地回答:“……瘦了。”

“瘦得明显吗?”

“明显。”

楚明轩违心地做出了这一番回答,如柏很是高兴:“那今天晚饭我可以多吃一点。”

这次楚明轩是真心实意地点头:“当然可以。”

当晚,如柏快快乐乐地干掉了一盆红烧排骨,她吃饭是真的香,连带着楚明轩也觉得家常的菜色从来没这么美味过。

这才对。楚明轩看着如柏快乐的小脸想。没事减什么肥。

当晚,天边挂满繁星,每一颗星星都在眨眼,看着地上的有情人。

如柏和楚明轩两个人躺在**,看着彼此。

突然,一声“咕噜”声在屋子里清晰地响起。

如柏:“……”

怎么会这样,晚上明明吃了很多的,怎么会又饿了!

可能是跑太多了……跑得多,消化得就也快。

她想要捂住自己的肚子,无奈又一声清晰的“咕噜”声传了出来。

如柏自暴自弃地躺倒,楚明轩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低声问:“饿了吗?”

“没有。”

“我从城东的铺子里带了糯米点心回来,有茉莉绿豆泥的、桂花红豆泥的、玉兰板栗泥的,吃哪个?”

“吃……算了,不吃了。”

“怎么?”

“今天已经吃了很多东西,一天不能吃太多的,会胖。”

“那你等一炷香的工夫吧。”

“一炷香的工夫?”

“嗯,一炷香后就是子时了,子时一过,再吃的东西就算是第二天的了。”

“……”

“到子时了,吃吗?”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