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朔巡出庭的日子还有几天,顾璟来了安全屋一趟。

所谓的安全屋,其实也并不是像传闻中那样连滴水不漏得苍蝇都飞不进来,顾璟也不知道是买通了谁。朔巡刚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看见熟悉的人影。

顾璟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微笑着把桌上的早餐推到了朔巡面前,“早上好,历少夫人。”

朔巡淡淡的瞧了顾璟一眼,没有打开面前的餐盒,“你想劝我不出庭?”

顾璟笑了下,浓密的睫毛忽上忽下,遮住了眼底的光,“我没那么好心。”

朔巡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

顾璟从旁边的包里取出一份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上面的前面问:“这份文件你应该很熟吧?”

朔巡认出合同上最后的字迹是历晟的亲笔签名,目光匆匆滑过合同内容,不由得闪过一丝复杂。

这份合同是历家和南美签订的军火合同,他只见过一次,却并不知道历晟放在了哪儿,没想到竟然会在顾璟的手里。

“作为朋友和曾经的合作伙伴,我应该帮历晟尽可能的脱罪。朔巡你很清楚,以我的能力,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替罪羊替他顶罪,让他无罪释放也不是件难事。”顾璟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了。

朔巡被那复杂的目光看得心脏蓦然跳快了一拍。

顾璟收回合同,语气中多了莫名的叹息,“让我意外的是,一向六亲不认的历大少爷不仅不愿意交出这个替罪羊,而且还把这份合同作为酬劳交给了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这只小绵羊。”

“他说,如果这只小绵羊损害了顾家的利益,就用这份合同来补上这些损失。”

朔巡微微皱起眉头。

顾璟伸出手,望着朔巡轻声道:“你看,无论你出不出庭,他都把后事安排好了。把你的手机给我,就当是全了你们这几年的情分,也让我尽一尽做朋友的本分。”

沉默。

朔巡盯着顾璟,眉心紧锁起来。

顾璟的耐心这次出奇的好。安静的几分钟被无限拉长。时钟滴答作响,似乎敲在了谁的心头。

终于朔巡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你是个不错的朋友。”

顾璟莞尔,往通讯录里存了一个号码,把一张新电话卡连着手机一起交还给了朔巡,“这个是我的私人号码,电话卡做过特殊处理,有什么事用它随时联系我。”

朔巡默不出声的收起了手机和卡。

顾璟站起身,朝着朔巡笑道:“我终于知道历晟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朔巡神色冷淡的拉开了大门。

外面的天刚蒙蒙亮,不过早晨六七点钟的光景,街道上人烟清冷,翩翩贵公子如同来时一般消失在了视野里。

朔巡在走廊上监控器的红点重新亮起来之前关上了房门,走到垃圾桶旁将电话卡撇成两半丢了下去。

这样的好意,他承受不起。氵包氵包

朔巡按开了电视,新闻频道上医生俊朗的侧脸被镜头放大,熟悉的温和嗓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无论是谁都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历晟一定会……”

裴朗先他一步出庭指证了历晟。

历家牵连重大,庭审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作为最重要的证人,朔巡出庭的那一天,法院门口挤满了无数的聚光灯,蜂拥而来的记者层层的包围着那清瘦的身影。

朔巡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数不清的问题从四面八方涌来。

“朔先生,请问您这次是出于什么心态来出庭的?”

“朔先生,这次您和历晟的关系是否和传闻中一样,是包养关系?”

“朔先生,请问……”

保镖们开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朔巡大步的穿过了人群,快要到达法院门口的时候偶尔间看见了远远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璟。

朔巡抬起脚,毫不犹豫的跨进了大门。

 

证人有专门的休息室。

朔巡走到休息室的门口时,突然回头。

历晟正在走廊的另外一头,一身裁剪得体的大衣西裤,高大的身影静止下来,仿佛是一尊雕塑。

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朔巡扭开门锁,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朔巡”。

历晟很少这么叫他的名字,男人低沉的声音仿佛裹挟着记忆从记忆深处而来。

朔巡的动作顿了顿,接着重重关上了门。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在庭上总能见到的。

 

上岸十多年,朔巡第一次站在了法院里。他是第一个证人,出来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引起了全场的轰动。

惊人的美貌,神秘的身份,还有和历家大少爷的关系,随便哪一条都上了明日的头版头条。当然这是后话。

法庭上,朔巡听着那一串罪名,不由得有些想笑。

除了谋杀和倒卖军火之外,还有非法囚禁和强暴?这个罪名大概是何家某个不靠谱的人临时兴起安排下来的。

真相好像就是这样的,日复一日的囚禁,日复一日的……。

朔巡摇了摇头避开了历晟的注视。除去否认了最后两项罪名,朔巡将何仞提前给他的证词一字不落的背了出来。

法庭上鸦雀无声。

朔巡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微微偏头看向了站在另一端的历晟。这个时候他才看清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已经长出了稀稀落落的胡茬,眼眶下一片青色,显然是睡眠不足留下的。

“朔先生,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朔巡遵循法官的声音,慢慢的走出了现场。历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朔巡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拐角。

朔巡忽然想起某一个黄昏,在日本,他匆忙挂掉了裴朗的电话,看着历晟走过来。四周的樱树仿佛在残存着花开时的香气,历晟伸手把他额前的乱发别到耳后。

……他已经剪了长发很久了。

朔巡径直走出法院,坐进了门口等候已久的越野车里。

车是何仞派来的,后排的座位上坐着助理模样的人。司机重重踩上了油门,窗外风景迅速向后倒去,半个多小时便出了城,往郊区的方向驶去。

朔巡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仪表盘,问:“何仞要你送我去哪儿?”

“公寓。”司机的声音嘶哑。

朔巡猛然侧身,躲过了来自身后的一刀。车身顿时有了一个大转弯,刀锋一转,险险擦过了朔巡的鼻尖。

“你走错路了。”朔巡一把握住了那只从后排伸出的手,骤然发力狠狠向相反的方向折去。

鲜血溅在了褐色的车玻璃上,越野车仍然未停下。

朔巡抹了抹唇边的血迹。

何仞根本没有打算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