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庭峰放下了电话,看着顾明山:“我朋友托航公公司的人查到了,陈开怡到了巴黎。”
顾明山不免表扬:“看来你的预感还是挺准的。”
“我现在马上飞巴黎,我要抢在她前面,把收购《盛装》的事情谈妥。随时联系。走了。”项庭锋拿起手机,转身就走。
顾明山看着他的背影穿过整个庭院,出了门,将他用过的杯子挑起来,放到旁边的盥洗盘里,又夹起一个干净杯子,放到茶台上:“行了,出来吧。”
茶室旁边一扇通向卧室的暗门慢慢打开,柳子琪从里面走出,坐到顾明山面前。顾明山给她斟茶。
顾明山:“都听到了?”
柳子琪:“嗯,全都听到了。乔治自杀是因为抑郁症,但这个抑郁症最后发作的原因,是项庭锋背叛了他们曾经共同坚持的理想。”
顾明山微笑着喝茶:“刚才我和项庭锋说的话,都是说给你听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老头儿,你别又来这种玄乎的啊。”
“项庭锋对乔治,算不上背叛,只是用了阴谋,落了下乘。你对严凯也一样,用阳谋可以,用阴谋就是歧途,明白了吗”?
柳子琪:“——3700万是什么意思?”
“你可真是柳军的女儿,到了还是只记得数字。”顾明山笑,“一年前,项庭锋从安东尼的语气中闻到味了——《盛装》总部有意把在中国的《盛装》杂志卖掉,项庭锋就想把这个事给截在手里,他一边竭力说服安东尼再缓一缓,同时暗中找买家,有三家愿意买《盛装》,具体是哪三家我就先不说了。总之,这三家出价最高的是7千万,最低的也有4300万。项庭锋感觉里面有赚头,询了价钱之后,他又去安东尼那边试探出了安东尼出卖《盛装》的心理价位是3700万,他暗中把局都码好了,但缺一个看似外围的操盘手,机缘巧合在香港文华酒店碰到了我——现在想来,估计也不是恰巧碰到那么简单,总之,我呢闲着也是闲着,这个事情听上去也没什么风险,我就帮他操这个盘,打算先用一个文化公司的壳,3700万收购《盛装》,再从那三家里选一个性价比最适合的买家,卖给他们。”
柳子琪叹息:“资本格式化——乔治最后就是为这个死的。”
顾明山长叹一口气:“丫头啊,这些事情你要自己斟酌,是不是要真的什么都要告诉严凯。——你是不是真的要和他在一起啊?”
柳子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端起茶壶,给顾明山倒了一杯茶,故意学他老气横秋地说话:“来!品茶——中国人对这个“品”字很有研究,为什么每年春晚上那些语言类节目除了相声就是小品?为什么要叫小品,而不叫大品,也不叫老品?这就很值得我们好好品品——”顾明山和柳子琪相互对笑,顾明山如同在享受真正的天伦之乐,表情极为释怀。
蔡菲坐在沙发上。李娜从厨房里端进最后一道菜,放在茶几上,那上还摆着一本《盛装》新刊。
“菜都齐喽!准备开放!”但她又忽然想起什么,“等等,我想先打个电话。”
她掏出手机,却又犹豫了。
蔡菲:“你要打给谁啊?”
李娜:“——我爸。”
蔡菲把李娜的手机拿过来,直接帮她拨了李江生的电话。
李娜:“你干嘛?你怎么就拨了啊,我还没做好思想准备——”手机那头已经接通了,是后妈高艳君的声音,还有搓麻将的声音:“李娜啊?”
李娜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啊,是我,我爸呢?”
高艳君的声音懒洋洋的:“你爸喝多了,在**躺着呢。”
李娜忍着气:“你能不能管着点我爸,他都什么岁数了,让他少喝点。”
高艳君的声音猛然高起来:“二筒!碰!”随即又变成懒洋洋的腔调:“我哪管得了他?”
李娜兴致缺缺:“那你好好打麻将吧,我挂了。”
高艳君的声音猛然之间又高起来:“等会儿等会儿,正好你打电话回来了,有个事。那个苹果手机是不是出新款了啊?我们这小地方你知道的呀,连个苹果专卖店都没有,你在北京,也参加工作了,帮我买一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好不啦?——七条!碰碰碰!——娜娜,要最新款的啊,你听到我说的了吧?”
李娜苦笑:“听到了,苹果很贵,我没钱——”
高艳君的声音有些尖刻:“你爸爸说你在外面很有出息的,能赚大钱,每次喝多了都吹,说他女儿最有出息,比我生的有出息多了,怎么连个苹果手机也买不起哦?真是笑死个人嘞——”
李娜直接摁断了电话,冲着已经挂了的电话怒气冲冲说话:“我就算有钱也不给你买!那么爱笑,笑死得了!”
蔡菲默默看着李娜:“好了,电话也打过了,吃饭。”
深夜的天空无云,只有一轮月亮。月光皎洁,和高楼大厦的灯光相互辉映。牙齿碰牙齿的声音,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呓语。睡着的蔡菲,额头上都是汗。李娜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正在台灯下看书。
噩梦攫住了蔡菲,她在**挣扎着,呼吸变得粗重,呢喃声也慢慢变得清楚。
“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们,不要过来——啊——不要——”
李娜丢下书扑到床边。蔡菲整张脸都有点狰狞,两手握成拳,紧紧的。李娜握着蔡菲的手,不断轻声安慰她:“阿菲,没事了,阿菲,没事了,我是李娜,我在这,在你身边。”
在李娜反复的轻声安慰下,蔡菲没有那么紧张了,拳头也逐渐松开,但还是不断呢喃着。李娜爬上床,温柔地抱住蔡菲,不断抚摸她的头发。
“没事了,没事了,天就快亮了。阿菲,天就快亮了……”
李娜说着说着,浑然不觉自己脸上,全都是泪水。
“我要开掉陈开怡。”项庭峰直截了当地对秦敏说。
陈开怡前往巴黎,也不知道她与安东尼说了什么,安东尼就放弃周末休假,连飞了十几个小时前往上海。
也不知是要与哪一家或者哪几家资本见面。
项庭峰认为,釜底抽薪是最有效的策略。
项庭锋和肖红雪,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敏脸上。秦敏站在玻璃幕墙前,拇指和食指不断微微搓动着,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凝固。
秦敏终于开口了:“没有这样的先例。”
项庭锋冷笑:“没有这样的先例?陈开怡去了趟巴黎,安东尼就立马连飞十几个小时到上海,也没有这样的先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看结果!”
“项总,你现在可是要无缘无故开掉陈开怡!”秦敏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我是总出版人,开掉一个副主编怎么了?”
“陈开怡只是一个副主编吗?她在业内的分量您应该也很清楚吧——”
“——我管她什么分不分量!我要的不是你的疑问,我要的是办法!——她不是在账目上有问题吗?那个什么谁来着?红雪,你上次和我说过的,那个谁——”
“——雷启泰。”肖红雪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确定说出这个名字是对是错。
项庭锋:“对!雷启泰!”
秦敏:“账目的事情杜霞那边不是已经给出结论了吗?来往的票据全都齐全,合法合理,就算里面有拿回扣或者灰色交易,也是那个咨询公司有暗箱操作,和我们无关啊。”
项庭锋:“可我们为什么要用那个咨询公司呢?凭什么他们的报价比市场价都要高?为什么?合同最后拍板签字的人是谁?”
秦敏:“乔治。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往来合同里有过陈开怡的签字。”
项庭锋狠狠拍了下桌子:“连死人都还在帮她!”
肖红雪沉稳地说:“老项,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我不管,我一定要马上开除陈开怡!秦敏,你们人力资源部现在开会,20分钟内给我一个方案,找出一个能够对外说得过去的理由——只要说得过去就行,开掉陈开怡!”
“我做不到。”秦敏语调平静,只是多了几分冷淡决绝。项庭锋一拳锤在桌上。
“说到底,你还是陈开怡的人!”他脸色铁青,几秒后,忽然转头笑了。
“我不能为了你一时的念头,而赌上我的职业信誉。请谅解。”
“你不开她,我现在就开掉你!”项庭峰又转回头,冷冷盯着秦敏。
肖红雪:“老项,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到什么时候了?我们现在不想办法开掉陈开怡,她就一定会开掉我们!”
“她凭什么?就凭安东尼和她上了同一架飞机?”
“安东尼有没有邀请你一同出行过?”
“没有。”
“我在安东尼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巴黎了,更别说连续飞十几个小时到中国!陈开怡一定拿什么打动了他的心,能让他突然离开巴黎!而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打动安东尼的东西,就是——钱!”
“既然她能打动安东尼,那就证明安东尼会站在她那边,现在开掉她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才要人力资源部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先斩后奏,其他的事情去董事局还能斡旋!我不信陈开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完全掌控和左右安东尼!”
三人面对面站着。秦敏沉默许久,终于站起,走到肖红雪面前:“肖主编,对不起,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向您辞职。”
肖红雪急了:“老项不是这个意思。”
项庭锋声音严厉:“我就是这个意思!”
肖红雪怒视项庭锋:“项庭锋,你过分了!”
项庭锋厉声说话:“这种时候,才是真正能看到人心向背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帮你,她就永远都不会真正帮你!秦敏,我以总出版人的身份,批准你的辞职,辞职报告和手续流程你让你们部门的人回头给你补办,我现在的要求是,召集你们部门的其他人,马上到会议室开会!”
肖红雪嗓门也抬高了:“我不批准!我不同意!”
两人还在吵架,秦敏上前,说话:“肖主编,无论你是否批准,我都会离开《盛装》,你们不用再争论了。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关照和信任。”
秦敏转身离开,肖红雪气得无语凝噎。项庭锋茬腰站着,脸色依然愤恨难平。
秦敏走到门口时忽然慢慢转身,看着项庭锋。庭锋以为她要回心转意,站直了身子听她说话。
但是项庭峰没有想到,秦敏说的是这样一番话:“项总,我并不认为自己辜负过肖主编,但我确信,你肯定辜负过乔治对你的信任。之前在天台上掉下来的那个人偶,是我带着物业去检查,并最后烧掉的,当时你被吓得在地上爬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我对你所有的尊重。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就算人偶被烧掉,但我们心里有些东西,这辈子也无法抹掉,你说——对吗?”
项庭锋冷冷的:“滚!”
秦敏端着纸箱走出办公室,才发现面前都是人。
鲁斌斌、玛丽、罗翰、邓雯、潘希伟等中层领导,陈然、雪莉、李娜、俞京京、陈默等所有基层员工,稀稀疏疏站着,但也站满了大半层工作区。
秦敏停住脚步,对大家微笑。所有人都看着她,但没人说话。秦敏就微笑着说了一句“走了”就捧着纸箱往外走。
鲁斌斌猛然之间叫起来:“秦敏,你知道在《盛装》,最不能得罪的三个人是谁啊?”
秦敏停住。
鲁斌斌就笑,眼睛里居然冒出了泪花:“不是陈开怡,也不是肖红雪、项庭锋。”鲁斌斌擦掉泪花,咧着嘴笑——笑的样子比哭还难看:“是我、赵昕、还有你,秦敏!”
秦敏默然不语。
鲁斌斌呵呵笑着:“因为我鲁斌斌,最小肚鸡肠,赵昕遇佛杀佛、有仇必报,秦敏总监——所有人的八卦和把柄都在她手上,她心思细密,喜怒不行于色——”
秦敏有点着急:“老鲁,你到底想干嘛啊?”
鲁斌斌看着秦敏:“你叫了我一声朋友。我今天就要给你出头!秦敏,你忘了自己当年是什么样的,我可没忘!你现在捧着那个该死的纸箱子的样子,太窝囊了,不像你,不是你!”
秦敏努力平静下来:“鲁胖子,不要搞事。”
鲁斌斌哼了一声,说:“那也不能让别人随便搞你啊!既然老大们这么喜欢打王八拳乱来,我们也别认怂,我倒真想也跟他们打一打!俞京京!陈默!你们去会议室叫项庭锋过来!”
俞京京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鲁斌斌一字一顿地说:“去!叫!《盛装》亚太区总出版人!项庭锋!过来!就说我——鲁斌斌!在这里等他!”
俞京京、陈默赶紧转身小跑着去会议室。
玛丽、潘希伟、罗翰等人看着鲁斌斌,感觉鲁斌斌简直身上在发光。
秦敏看着鲁斌斌那种憋着劲的样子,想笑又想哭,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慢慢把纸箱子放到地上。
项庭锋来了,环顾众人,先声夺人:“那你们呢?都在这干嘛?都不上班了吗?”
鲁斌斌突然狠狠拍了下桌子:“《盛装》都要完了!还上什么班?”
项庭锋恼怒:“你这什么意思?”
鲁斌斌呵呵笑起来:“8年前,陈开怡、秦敏和我,同一批入职《盛装》,陈开怡工号数字002,秦敏工号005,我的工号006。那个时候,《盛装》全部员工加起来——9个人!在西五环边上的一个筒子楼里办公,和另一个报社合用一层,他们占三分之二,我们占三分之一。那个时候的《盛装》,最惨的一个月,只卖出了三本杂志!是我们仨每个人偷偷买的,还都不敢跟另外两个人说!为了推销杂志,陈开怡一个月能走坏两双鞋,老秦根本没机会做HR的工作,每天和我一起出去卖杂志拉广告,喝酒喝到胃出血——大出血!差点死在医院!被救回来问我的第一句话是,客户搞定了吗?我跟她说,搞定了!是她,谈回了《盛装》第一笔20万的广告单!——所以,我现在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开掉她?你——有什么资格?”
鲁斌斌看着项庭锋。秦敏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鲁斌斌手指着项庭峰:“我不管你、肖红雪和陈开怡怎么斗来斗去,我旗帜鲜明地站在肖主编这一边,这一点谁都知道。但是,你们不能动老秦,她——是我的朋友!是我在这个公司8年来,硕果仅存的朋友!你开了她,不行!”
项庭锋看着鲁斌斌,目光竟然柔和下来,然后转头对秦敏:“刚才我和人力资源部的同事已经开过会了,我们一致决定,正式辞退陈开怡,理由是‘《盛装》在转型时期,陈开怡副主编的办刊理念已经不符合杂志实际需求,导致杂志销售与广告业绩屡屡下滑;新任主编肖红雪履职以来,陈开怡多次擅自独断,不服从上级管理,为《盛装》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秦敏,麻烦你整理一下措辞,以人力资源部的名义正式发文,并同时抄送总部;邓雯,等秦敏发完后你就对外发布消息——我都说明白了吗?”
这言下之意——居然是不辞退秦敏了。
鲁斌斌的脸上,不由露出两分喜色。
但是,鲁斌斌没有想到,秦敏居然干干净净地回复:“这封通知,我不会发,也不会写。”
杜霞跟上:“公关部也不会发这样的消息。”
秦敏从地上拿起纸箱子,看着鲁斌斌,露出从没见过的真诚笑容:“老鲁,以后少抽点烟,多运动,多注意身体,等你忙完这一段,约饭——走了。”
秦敏环顾众人,笑容一点点收敛,又变成那种没有表情的平静。在众人目光下,她走出办公区,消失在走道拐角。
项庭峰转身回自己办公室。
鲁斌斌转头,看到严凯的工位,猛得冲过去,将工位上严凯的名牌拿出来,撕得粉碎,一边撕一边恨恨地骂:“严凯这个王八蛋人哪?人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他站出来据理力争的嘛?他和陈开怡、秦敏不是一头的嘛!他人呢!这个时候怎么做起缩头乌龟了!王八蛋!王八蛋!”
击剑馆。
严凯与柳子琪都是全副武装。严凯在陪柳子琪练剑呢,但是严凯真的不会击剑,与其说是练剑,不如说是挨揍。
柳子琪一边检查着严凯身上的伤,一边唠叨:“怎么,你今天来找我,是来跟我道歉的啊?够懂套路啊。”
严凯的电话响了起来,柳子琪帮严凯拿过手机,严凯点开了通话,脸上蓦然变色:“陈开怡被开除了,我要走了。”
柳子琪“啊”一声,叫:“陈开怡不是时尚女魔头吗?将这样一个人开除掉,项庭峰疯了吗?”
严凯一边换衣服,一边告诉柳子琪:“乔治的事情你别管了,我自己会去查清楚,不管你从顾明山那边听到什么、知道什么,那些都不重要。希望你不要生我气,我不应该把这两件事混在一起的。我爱你,我走了。”
严凯说完这一长串,去座位上拿起包大步往外走。柳子琪急忙追上:“等着,我陪你去,给你当司机!”
严凯直接推开了肖红雪办公室的门,在肖红雪对面坐下来:“乔治的死,是项庭锋做的局,虽然我还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局,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乔治的死,项庭锋脱不了关系。”
肖红雪很平静:“然后呢?”
“你和陈开怡,在这个局里,都是棋子。你还看不明白吗?”
肖红雪并不以为然:“可能你还不知道老项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吧?我们恋爱3年,结婚两年,虽然现在离婚了,但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我跟更了解项庭锋。”
严凯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放到办公桌上,分别是赌场照片、顾明山的照片。
肖红雪看着照片,严凯指着顾明山的照片:“他叫顾明山,是个投资人,职业操作金融杠杆,专做企业收购和并购的,你觉得这三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赌场这种地方?”
肖红雪冷静地问:“这又能说明什么?”
严凯说:“乔治从来不赌博,更没有任何债务问题,不客气地说,他如果需要钱,不管多少钱我都能搞定——但他却在这个赌场里欠下高利贷,而且是收账手段最不体面的那种高利贷。”这张照片拍下没多久,他就跳楼自杀了,紧接着,你空降这里做主编,你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之前我一直认为,你和项庭锋是同一种人,所以很多事情我没有必要跟你说,但在上海蔡菲出了事情后,你的所作为所,让我对你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也许,你和陈开怡才是同一种人。所以,我只是想提醒你,就像之前陈开怡提醒过我一样,你和陈开怡不是敌人,甚至都不是对手。”
“请你告诉项庭锋,如果乔治真的是被他害得自杀,我绝不会放过他。而且,他不管怎么折腾,都必输无疑,因为《盛装》不是他的筹码,以前、现在、以后都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筹码。”
肖红雪看着面前这个认真的男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对于你,或者陈开怡、乔治来说,《盛装》到底意味着什么?”
严凯沉吟了一下,缓缓吐出了一个字:“——家。”
严凯与肖红雪谈判的时候,李娜陪着柳子琪漫步在陈列室里。柳子琪看着墙上按年份陈列的所有杂志封面。一言不发,眼神却越来越专注,神情竟然是在她脸上几乎从没见过的肃然。
正是最美的黄昏,夕阳在山房会所的院子里投下了各种斑驳的树影。顾明山坐在凳子上,正在摆弄面前的一个小盆栽,用小镊子和尼龙线给盆栽定形。项庭锋坐他旁边,一边摆弄着风油精,一边求教:“您认为安东尼和陈开怡会去哪呢?虽然是直飞上海的飞机,但问了一大圈,都没人见过她。”
顾明山小心翼翼地用尼龙线绑好最后一根小枝岔,大功告成,放下小镊子:“换个角度想这个事,能够吸引安东尼的首要因素,是钱。陈开怡在时尚行业里,有身份、有名望,但是,她没那么多钱。我们给安东尼出价是3700万,这是他的心理价位,几百甚至上千万的差价不会让安东尼大老远跑中国来,所以陈开怡做的事情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开出远超3700万的价位;第二,找到分量高到足以让安东尼到中国来的关键人物,帮她站台,甚至,帮她出这笔钱。”
“我找的三个买家都很可靠,他们不可能绕过我去找陈开怡。”
顾明山笑:“你那三位朋友,出价最高的是七千多万,七千万会让安东尼来中国吗?——我觉得不会,至少不会这么快,一个周末!陈开怡就能让安东尼急匆匆飞到中国,这笔钱不会低于一个亿,而且她要让安东尼见的人,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投资人,一定是安东尼无法拒绝的人,这样的人,会是谁?”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在后面支撑陈开怡,为什么她现在才用?”
“你应该想,陈开怡怎么才能撬动这样的人帮她,靠的是什么?你们《盛装》这本杂志,估值估上天,不会超过5000万,你那个朋友是外行所以不懂,多出2000万完全就是送钱给你——5000万的估值,陈开怡怎么撬动那样的人物为她出场?”
两人陷入沉思。
顾明山看着面前那个盆栽,心念一动,拿起镊子,剪断了几根线。
项庭锋不解:“你怎么又剪掉了?”
顾明山指着盆栽:“你看到没,只要给它们自由,不束缚、不限制,虽然它们都朝着不同方向,但有一个方向是共通的——就是向上。”
项庭锋有些云里雾里:“顾老,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你不要再和陈开怡斗了,你斗不过她。”
“什么意思?”
“你去查一下,陈开怡前段时间密集见的各个公司里,有没有互联网公司——杭州的互联网公司,很有钱的那家。”
项庭锋站了起来又坐下:“有!当时有人说,陈开怡一旦跳槽去那家公司,年薪至少能翻三倍。但是——陈开怡那段时间见了至少三十多家公司,业内比较大的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公司她都见了,怎么可能就会是这家?”
顾明山笑:“见了三十多家公司,把水搞浑,就是为了掩盖见这最重要的一家!老顾啊,你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陈开怡从来都没想过离开《盛装》,而是要带着《盛装》走啊。——你输了,认了吧。”
项庭锋:“我不认,这才哪到哪?我明天去巴黎,我一定要见到安东尼,和他正式谈我们的收购计划,3700万如果他觉得不够,我们可以再加——”
顾明山看着项庭峰,语重心长:“老项,虽然我不知道陈开怡想要做什么,但是能打动那个位置的人,并且促成他和安东尼见面,陈开怡只能靠一种东西——就是未来。你呢,只懂得怎么拿过去套现,陈开怡不一样,她知道怎么贩卖未来。”
顾明山将盆栽里所有线全剪断,刚才被绑得紧紧的枝丫,全都重新舒展开来,并且无一例外地——往上伸展。
光线幽暗,房间里没开灯。项庭锋站在玻璃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放着半杯红酒。
肖红雪进门,开了灯,走到项庭峰身后,抱住他。项庭锋拿起遥控,把灯又关了,窗上的倒影消失。房间内的光线幽暗,两人的脸都沉在幽暗中。
片刻之后,肖红雪松开手,走到房间一角坐下,开了旁边的阅读灯:“有一件事一直没有问,乔治的死,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我认为,你肯定会主动告诉我,我一直等——等到现在。”
项庭锋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这件事,很重要吗?”
肖红雪揉着眉间,疲惫地说:“因为你在这个事情上的不透明,我对你的爱和信任正在摇摆,这种摇摆对我来说,很致命,它在让我怀疑很多事情——”
项庭锋急切说话:“红雪,现在谈论爱情,太奢侈了。我今天强令开除陈开怡,总部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回复,也联系不上安东尼,所有人的态度都不明确,我们必须要同心协力,不能有一点猜忌,现在是这场仗最艰难的时候——”
肖红雪打断了他的话:“——正是因为艰难,我更需要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做这一切?因为你的不透明,我已经开始质疑这场斗争的正义性!”
项庭锋哼了一声,说:“正义?你忘了我们为什么要隐婚,你忘了我们为什么会离婚吗?”
肖红雪看着项庭峰:“《盛装》不允许高层之间结婚,一旦发现,必须要有一个人离开,这个规矩我们一直都知道,但我们都不想离开这份事业,这是我们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项庭锋声音高起来:“这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大!我们还不能和那个该死的企业规则抗衡!在那帮法国人的眼里,我们这些中国籍的管理层,就是他们用来彼此制衡的棋子,他们需要我们去开拓中国市场,但又害怕我们真正控制这本杂志,为什么乔治能做主编?因为他不是陈开怡,他没有那种会冒犯到法国人安全底线的野心!”
肖红雪静静地看着项庭峰:“——我们不要把话题扯远了。乔治的死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我问得更直接一点,他的死,是不是你造成的?如果你继续回避,这场主编之争的游戏,我不玩了,我回香港。”
“你在,这个时候——威胁我?”
肖红雪声音沉冷:“请收起你的敌意,你问我《盛装》的未来会怎么样,如果我连它最重要的过去都不清楚,又怎么去想象它的未来?对我而言,这个事情不搞明白,我对《盛装》的理解就缺失了一大块,这种缺失会让我不管怎么做,都赢不了陈开怡!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都应该告诉我真相。”
项庭锋端起红酒杯,要喝,但又没喝,手空悬着,陷入沉默。
肖红雪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说话。
项庭峰放下红酒杯,站起身,头也不回就往外走。肖红雪坐在沙发上,始终没有动。
项庭锋走到房间门口,开了总灯。
顶灯、壁灯、桌上的台灯,全都亮了。
肖红雪再望向门,项庭锋已经出门了,房间门正缓缓阖上。咔哒一声,门关上。
蔡菲与李娜吵架。事情的起因,说起来还真的只是鸡毛蒜皮。
俞京京说请“不怕胖天团”吃饭,李娜代蔡菲答应了。晚上六点半,两人推门走进饭店包厢的时候,却只看见俞京京与陈默。
蔡菲就问:“还有其他人呢?”
俞京京笑:“其他人都有事,耽搁了。刚好陈默有事找我,我就想,干脆一起吧。”
蔡菲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是鲁斌斌让你找我们吃饭的吧?”
饭桌上顿时气氛凝固。
蔡菲转身走就,李娜跟上:“你非要那样说话吗?你搞得大家都很尴尬。”
蔡菲声音冷冰冰的:“我说的是事实。”
李娜无奈地说:“就算是事实,真的有那个必要说出来吗?”
蔡菲恨铁不成钢:“你这个性子!俞京京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姐妹?你忘了她们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吗?才几天时间!”
李娜急忙辩解:“以前就的林亚楠对不起我啊。再说有些事情,真的需要一直记得吗?就像背着块石头活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样就值得吗?”
蔡菲眼睛里有针一样的光芒:“你说这个什么意思?”
李娜苦笑:“你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那块石头太重了,压得你太难受了——我看着也很难受,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你放下那些不好的事情。”
蔡菲冷笑:“像你那样嘛?跟个傻瓜一样,去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跑?倒立啊,不让眼泪流下来啊,这就叫放下?——你骗自己的本事,我学不会。”
蔡菲径直往前走,上天桥,李娜急忙追上道歉:“好啦好啦,对不起啦,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话,我不应该答应俞京京今晚的饭局。”
蔡菲停下了步子,语重心长地说:“俞京京从来没把我们当过朋友,这个饭局就是鲁斌斌让她和我们套交情的,为什么要套交情呢?特别简单,因为我现在是主编助理。你要明白,我现在的举动,不光代表我,我的态度、我说的话、我传出的信息,也在代表肖主编!而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去跟她吃饭——这就是我们对俞京京的价值——价值,你懂不懂?”
李娜却不赞同:“她可以那样想,那是他们的事情,但如果我们也这么想,你就只是肖红雪的助理!除了那个助理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你是谁——”
蔡菲打断:“——我只想做她助理,我是谁没那么重要!”
李娜叫起来:“你是谁很重要!蔡菲很重要!”
蔡菲冷笑:“我做流程编辑的时候,谁用正眼看过我?我是谁,谁在乎?现在,倒是很多人在乎了!”
李娜想要结束话题了:“——算了,我没什么想说的。你是我的朋友,我只希望你能开心,我想以前那个蔡菲回来!我们不要带着气回家,就算有什么不开心的,现在说清楚了就好。”
蔡菲拨开李娜:“以前那个蔡菲,不会再回来了。还有,你现在住的地方,是我家,不是你家。”
最后一句话,很冷。李娜没再追上去,站在天桥上,靠着栏杆,看着桥下的车流。蔡菲走到天桥尽头,停住,慢慢转过身来。
李娜抬头,两人隔着半座天桥,互相看着。两人对望许久。
蔡菲转过头下了天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