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出现。◎

“岳总, 您伤了腰?”焦睿一大早被传唤,岳靳成站咋落地窗前,不适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背, 让他找一张跌打损伤膏药来。

岳靳成一记眼神,焦睿立即闭嘴。

刚走出总裁办公室,付佳希发来信息:

“焦秘书,麻烦你帮岳靳成送一盒膏药贴, 他昨天扭了腰。”

焦睿聪明推测, 这腰伤, 应该发生在晚上。

“你看一下这几周的数据复盘,日线冲了几次21000, 都没能有效突破。”刘匀把屏幕翻转,给付佳希看图表, “虽然周线和月线的形态还完备, 但从力度上看, 被破坏也只需要一天的深跌。”

付佳希认可,拿出她刚完稿的分析报告,“没来得及修改,我是想下午给金部长的。”

两人的观点趋于一致, 任何商品, 价格运行到高位,总有物极必反的一刻。风险提示的苗头显现, 她和刘匀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刘匀说:“你把资料再完善一下,去一趟俞彦卿那, 问问他的意见。”

付佳希迟疑片刻, “刘组, 您跑一趟吧, 我,我儿子幼儿园下午开家长会。”

刘匀皱眉,“幼儿园不是还没开学吗?”

付佳希:“是兴趣班,击剑课。 ”

刘匀感慨,“现在连兴趣班都要开家长会了,和我们读书那会,真是变了天了。”

付佳希略为心虚,“是啊。”

看得出,刘匀去见俞彦卿,有些紧张

出发的时候,他特意换了身西服,与平日的老干部风完全不同。

“俞彦卿他……应该好相处吧?”刘匀忍不住问。

付佳希自嘲一笑,“您放心,他对大部分人都友好礼貌。”

一小时后,刘匀又打来电话。

此时,他应该是刚到俞彦卿那交流没多久。

“俞老师建议我们,尽早启动开仓套保,他推测,变盘可能就在这一两天。”

付佳希皱眉,“这么快?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电话被俞彦卿拿过,低沉的声音透过电流,像覆了一层膜,“发改委连续几日发布利好政策,铜价最先反应,你看看铅、白银、镍,它们的走势步调一致。唯有锌这个品种,带不动,涨幅极其有限。”

付佳希不在电脑边,没出声,脚步匆匆去工位。

俞彦卿把她短暂的安静,理解成对他观点的不认可,“不能说服你吗,那你今天为什么不来见我。”

一本正经的表象,压抑克制的本真心绪,小心翼翼地试探,也只敢露出一丁点苦苦等待的煎熬。

付佳希明了,只能若无其事地忽略,公事公办的口吻,“抱歉,我在开电脑。”

而坐在俞彦卿旁边的刘匀,插了句嘴,“佳希啊,她说她儿子兴趣班要开家长会,所以才没来。”

俞彦卿一声轻笑,没揭穿。

刘匀很快折返,带着俞彦卿出具的套保建议方案。

他之所以成功,不是临时抱佛脚,而是日积月累的经验、习惯、专注、执行力。在刘匀和付佳希还没留意时,俞彦卿已经开始了数据积累,复盘分析。

“你们是说,把半年的成品产量一次性卖空?”岳云宗自然不同意,将另一份分析报告丢在他俩面前。

“这是长信投资下午给我的操作建议,他们的观点正好相反,认为锌不会跌,最多短时间调整,幅度也有限,价格依然会上涨。”

付佳希快速审阅,发现问题关键,“他们这份报告,以宏观面作为基础去做分析判断,方向就不对。”

行文咬字过于片面,论点输出无具体数据支撑。

空洞,肤浅,未及根本。

是付佳希对长信投资这份报告的客观评价。

她说话直,尤其对着岳云宗。

以前还会戴着和平友好的面具,现在,她都懒得顾忌。

“云宗总,集团既然组建市场研究专员团队,那么,建议的给出,报告的采纳,是不是也该以我们的作为参考?”

“什么叫应该?”岳云宗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公司的事从来就没有应不应该,公平讨论,合理采纳,换谁来都一样。”

付佳希不让分毫,“既然成立这个岗位,它就该发挥对应的职责。长信投资才签署合作多久?半月都不到,他对集团的业务组成,下游订单状况,海外资产评估,甚至工厂生产线上的每日流水,能了解多少?”

岳云宗哑口无言,那眼神,恨不得能剜了她。

诡异的沉默,气压薄得像锋利的刀片。

“付佳希,你腰杆子这么硬,仗得谁的势。”岳云宗冷不丁地问。

他已经很不高兴了。

不同于往日的笑面虎招式,这一次,是被她逼到没有缓和的余地。

连刘匀,都扯了下付佳希的衣袖,示意她收一收脾气。

但凡此刻她退让半步,场面就还能收拾。

付佳希却盈盈一笑,七分自信外,还有三分咄咄逼人的挑衅。

“云宗总,我以为你清楚。”她说。

岳云宗猛地一拍桌子。

付佳希淡定自若,拿好报告,转身离开办公室。

这阵仗掐得太大,两人对峙闹掰的消息不胫而走。自然而然,前因后果也都公开。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了套保的问题争执不下。

“也是奇怪,云宗总是负责经营工作的,而刘匀他们明明做得都很好,为什么云宗总每一次都是反对意见呢?”

“利益瓜葛呗,刘匀在市场部冷落了那么多年,付佳希来了之后,他才慢慢受重用。云宗总要是认可他,早就提拔了,何苦等这么多年。”

“刘组太务实,太古板,不招云宗总待见。”

“这是一方面,主要是,刘匀是总裁亲自招进来的。”

流言逐渐往工作以外的方向延伸。

恩怨内情掰扯个七七八八后,又回归正题。

所以岳云宗三番五次阻拦刘匀和付佳希,只因他们是岳靳成的人。

这算什么?

徇私枉法,假公济私。

这些话不难传到岳云宗耳里,现如今,倒成了他的境况比较尴尬。

这一次,如果真的压下付佳希他们的研究建议,便是坐实了流言,自己的名声威望大打折扣。但如果采纳,付佳希在集团经营业务上的说服力,将不言而喻。

她得势,她背后的人,才是真正达成了目的。

岳云宗也是个狠角色,当即通知行政,提交重大议题,要召开临时董事会。

他把长信投资客户部和交易部的负责人都邀请过来,大有当面辩论的意味。

刘匀并不觉得乐观,很严肃地告诫付佳希,“如果没有特别专业、充足的条件支持,我们容易多说多错。你我都不是经验丰富的操盘手,长信投资的那位业务负责人,在业内有点名气,他最会抓措词里的漏洞,然后大做文章。”

付佳希没有逞能,这确实是事实。

刘匀试探,“要不,我们请一下俞彦卿。”

付佳希摇头,“当初合同协定,他只提出专业意见,不参与柏丰内部的决策。他习惯避市,不会来的。刘组,那咱们就迎难而战吧。”

晚上,临时董事会召开。

长信投资的一干人与岳云宗走进会议室。

刘匀和付佳希独坐另一边,像两个对立面的阵营。

刘匀的表达交际能力一直欠缺,也不是善于言谈之人。付佳希很难不紧张,暗暗掐了几次掌心,强逼自己镇定。

会议前三分钟,岳靳成进入会议室。

刘匀不敢置信,难抑惊呼,“俞彦卿?”

付佳希猛地抬起头,岳靳成和俞彦卿一起进入会议室,两人同色系的西服,身姿笔挺,面容英俊。长腿阔步的气势,自信且从容。

付佳希彻底愣住,目光定在俞彦卿身上。

很快,另一道强烈的眼神投向她,是岳靳成。

似不满,直至她与之对视,眼里无其他人,才稍稍平复。

“俞先生,请坐。”岳靳成目扫全场,平声道,“会议开始。”

所有与会人员,都很难忘记这一次会议。

是对集团经营业态的一次全新探索。是作为柏丰领航者,大胆辟思的坚定与果决。是公司新老派系的明面战斗。也是难得一见的,金融期货市场里,顶尖高手的辩论发言。

不,某种程度上讲,是俞彦卿一个人的即兴演出。

绝对的专业能力,入选过专业课本的经典实盘案例,对宏观基本面、数据面的了解,俞彦卿甚至能流畅地溯源到具体年月日。

付佳希有一瞬,看着俞彦卿,呆愣到听不清任何响动。

日常里,这么沉闷寡言、古板清淡的一个男人,在火力全开时,竟是如此壮烈澎湃、犀利轻狂。

他不是俞彦卿,甚至不是具体的某个人。

而是一座闪耀的灯塔,一面高扬的战旗。

付佳希心潮汹涌,低下头,眼前模模糊糊一片看不清,但内心又非常明确,坚定。关于未来,关于方向,她好像,看到了答案的形状。

俞彦卿的发言堪称教科书,有理有据,逻辑链毫无破绽。

长信投资的人,被他连连发问,质疑,最后哑口无言,不停擦汗。

岳云宗脸色阴沉,当着全部董事的面,被彻底下了脸面。

最后,岳靳成淡声问:“云宗总,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岳云宗阴恻恻地一笑,“刘匀你们说得如此绝对,认定市场价格会下跌,如果,市场价格上涨,并没有按你们预测的那样运行,半年的生产量,金额有多大,销售额数以亿计。逆势操作,造成巨大亏损,谁来担责?”

一时之间,场面静止凝固。

岳靳成平静反问:“如果,云宗总坚持不采纳他们的套保意见,市场如他们预测下跌,给集团销售端造成了亏损,是不是由你担责?”

岳云宗目露寒光,咬牙答:“是。”

岳靳成看他两秒,然后面向所有董事:“如果这次决策失误,给公司造成一定比例的损失,由我本人,全权负责。”他平静说。

次日,会上的争锋相对、暗潮汹涌,被传播得有声有色。

而关于俞彦卿这个人,素日保持神秘感,低调,活在传闻里,昨夜忽然大杀四方,倒像是清冷的神明下了凡。

这反差感,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付佳希想了很久,于情于理,还是给他发了条道谢的信息。

俞彦卿几乎秒回:“真要谢我,晚上带我去吃饭吧。”

付佳希原本订了家西餐厅,郑重,也和他气质比较匹配。

俞彦卿并不感冒,问,“你平时去吃的最多的是哪家店?”

“我?”付佳希说,“吃火锅。”

“好,那就吃火锅。”

“鸳鸯锅,一个清汤,一个辣口。你能吃辣么?”付佳希涮了几片羊肉,夹到他碗里。

“你吃辣,还是清汤?”

“辣。”

“嗯,那我也吃辣。”

显山露水的试探,不着痕迹。

付佳希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俞彦卿呵的一声轻笑,“你连问都不问,就给我下了定论。”

付佳希也笑,“谁让你平时对我的态度那么差劲,我一度觉得你非常讨厌、反感我。”

俞彦卿难得的,没有反驳。

“所以我后悔了,现在改,怕也来不及了。”

付佳希说,“来得及的,以后和别人打交道,就不会把人吓跑了。”

俞彦卿说,“你应该见见过去的我。”

付佳希震惊,“意思是,你对我还算好的?!”

俞彦卿被她的表情逗笑,“我只是,不喜欢和人过多无用的交际。我父母车祸过世的时候,我一个月没有开口说话,我奶奶以为我吓傻了。后来,我奶奶也过世了,家里没了人,当晚就被火化。那一刻我就觉得,人,生生死死,就是一瞬间的事。专注自己,别给别人添麻烦就行了。”

顿了下,他问:“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付佳希说,“你活得比大多数人清醒。”

俞彦卿自顾自地说了句,“但清醒,是痛苦的。”

付佳希没听清,“你说什么?”

周遭食客络绎不绝,她与这人间烟火气,融合得很好。

隔着热腾的水气,火锅辛辣的气味搅混他的思绪。

俞彦卿就这么看着她,头一低,“没什么。”

聊起正事,付佳希好奇,“刘组叫你来的吗?”

“你前夫。”

付佳希意外,“他竟然主动开口,你竟然也答应了他。”

“我不是答应你前夫,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俞彦卿严谨纠正。

“岳靳成有没有给你额外付费?”

“谁要你前夫的钱。”

“不是,岳靳成这三个字是烫嘴吗?”

“不烫,有毒。”

“……”

付佳希双手端起杯子,真心道,“俞彦卿,这一次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刘组和我不会赢得这么漂亮。”

“我发言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直看着我?”俞彦卿慢条斯理地和她碰了碰杯。

“当然要看,比你在政大那一次的演讲,要锋利得多。”

“那你有没有一瞬的心动?”

“心动谈不上,感慨吧,同样是人,真是厚薄有别。”

“你和你前夫,和好了吗?”

付佳希被辣油呛到,猛咳不止。

俞彦卿递给她纸巾,靠着椅背,整个人是沉静的。

付佳希缓过气,咳得脸泛红。

俞彦卿说,“那我就当和好了……和好也没关系,只要你们还没复婚,我就有机会。”

付佳希不知道该说什么,“俞彦卿你……”

俞彦卿看着她,眼底的真诚满溢,“付佳希,我还是不想放弃,你去选择你想要的,我做我应该做的,我再努力一次,我改掉冷漠,改掉脾气,你喜欢热情开朗,我就走进人群里。你喜欢挣钱,你选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任何时候,任何境地,你站在哪,我就站在哪。付佳希,我不要你做选择,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就转一下身。那么,你的‘想’,就不会再是‘想’,你回头,就能看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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