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对错,我都永远站在你这边,无条件。◎
俞彦卿转过身, 双手抠紧桌沿,低下头沉沉呼吸。
平复下来后,他哑声道歉, “对不起,我越界了。”
付佳希蹲在地上,一样样地捡起被他扫落的东西。
“我,我应该说些什么的。但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把笔记本电脑轻轻放在桌面, 试了一下, 好像开不了机了。
“如果, 你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想离开柏丰。”付佳希说, “应该走的是我才对。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明天起, 我会让其它同事与你进行业务对接。”
“以及, 我平时的言语行为, 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向你道歉。”
她太冷静,没有丝毫慌乱。
俞彦卿莫名惧怕,下意识地打断, “你走吧。”
别说了, 求你别说了。
天气灰蒙,路上很多人戴口罩, 天气预报说今日重度雾霾,付佳希开着车, 降下车窗过风, 仍然闷得透不上气。
刘云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 问情况怎么样。
“刘组, 俞彦卿这边对接的人选,可能需要您……”
手机在掌心震了下。
她顺便看了眼。
屏幕顶,浮现消息内容。
俞彦卿:“不用换人对接,我会将合同执行完成。”
“需要我什么?”刘匀追问。
付佳希咽了咽喉咙,“没事了,刘组。”
—
岳嘉一回来后,家里多了个小跟屁虫,岳靳成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慈父形象。
岳嘉一叨叨个不停,旅行途中的趣事,大到冲浪滑翔伞,小到路边的蚂蚁搬家,描述得绘声绘色。
“明芯姑姑吃海鲜吃到中毒,她在救护车上胡言乱语。”
付佳希听笑了,“她都说什么了?”
“顾医生,我要嫁给你。”岳嘉一模仿岳明芯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妈妈,顾医生是谁呀,有没有我爸爸帅?”
岳靳成都成为他心里的标杆了。
付佳希看不惯某人的嘚瑟模样,“这么晚了,你还不走?”
岳靳成有恃无恐,“嘉一,爸爸走了?”
岳嘉一抱大腿,“不不不,爸爸留下来,你不留下我就不睡觉。”
付佳希手一指,“行,睡前故事,打卡视频,词语积累,让爸爸帮你完成。”
十点后,岳嘉一终于被哄睡。
岳靳成来找付佳希,微微松了口气。
付佳希坐**看书,笑道,“当总裁轻松,还是当爸爸轻松?”
岳靳成说:“当妈妈最辛苦。”
付佳希稍觉暖心,“算你有良心。”
岳靳成杵在原地,像等待投喂的大狼狗。
他说热,然后脱了大衣外套。
付佳希安静看书,不搭理。
他又说,陪儿子费体力,于是脱了羊绒衫。
只剩一件衬衣,勾勒出养眼的体型。
付佳希无语,“费的是体力,你脱衣服做什么?”
岳靳成笑,“你还真赶我走?”
“别闹了。”付佳希说,“儿子在呢,明早他一醒,你怎么跟他解释。”
岳靳成:“爸爸要重新追妈妈。”
付佳希脸色微红,“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不仅敢说。”岳靳成睨她一眼,一语双关,“……我还敢做。”
一本正经地骚,和刚追人时一模一样。
付佳希有点恍然,仿佛又看到了时光倒流。
“在想什么?”岳靳成觉得她今天状态有点不对。
付佳希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就觉得,这样挺好的。”
岳靳成敛了神色,探究,琢磨,还有一点失望。
她的意思,不用再进一步,不要去想以后,当下得过且过吗?
把话掰开了看,是不是,不想让自己走进她的未来里。
这一晚,岳靳成还是没有留宿。
付佳希睡得昏昏沉沉极不踏实,一闭眼,一会儿是岳靳成,一会儿是俞彦卿。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闷得她喘不上气。
太将亮,才睡了两小时。
连嘉一都说,“妈妈,你的黑眼圈有辣么大。”
付佳希赶紧多压了两层粉。
送完嘉一到兴趣班,付佳希开车回公司上班。
路上,接到了袁定国的电话。
“舅舅?”
“佳希,佳希。”袁定国慌促急乱的声音,像摔碎的罐子。
“您慢点说。”付佳希没听明白,但几个关键词汇抓入耳,很严重的样子。
她靠边停车。
许芳嫌丈夫拖沓,抢过电话匆忙道,“袁宥被人打了,肋骨断了两根,医生说还有脑震**,佳希,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电话里说得严重,进了抢救室,病危通知单都签了两次。
付佳希向刘匀请了假,调头就往高速口开。
三个多小时后到新茶,袁宥已经被转去上级医院。许芳一见到她,便抱着她大哭。袁定国脸青,印堂泛黑,心肺不好,被急成这样的。
医生来催款。
许芳巴巴望着付佳希。
付佳希的流动现金不是太多,大部分在证券基金里,出金来不及,要明天才到账。于是,她先缴了一万,然后给白朵发了信息。
白朵二话不说转来钱,够义气,少了就开口。
不管怎样,命还是要救的。
好在没有致命伤,人年轻,扛得住。
付佳希问袁定国,“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定国欲言又止,神色躲闪。
许芳说:“嗐,就是些误会,袁宥年轻气盛,三两句不合就跟人干起架来。对方蛮横不讲理,本来袁宥还打赢了,结果,结果他就叫来一帮人,把袁宥围起来揍。”
许芳擦了擦眼泪,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你们报警了没有?”付佳希皱眉,“肇事者都不来的吗?”
袁定国咳得厉害,许芳赶忙摸丈夫的背顺气。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问题。
付佳希拨号码,“我现在报警。”
“别,别别。”许芳慌乱制止。
付佳希微眯眼缝,“说不说实话。”
实话难听,超出她的想象。
付佳希一口气梗在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败类人渣。
事已至此,许芳拉着她的手,边哭边哀求,“希希,你,你一定要帮你弟弟。”
付佳希没有任何迟疑,抽出手,冷漠答,“帮不了,自求多福吧。”
许芳顿时嚎啕,在医院走廊,不顾他人眼光,袁定国气得拍大腿,踉跄坐在长椅上,低着头,沉闷不语。
付佳希说不帮,就不帮。
交了一万块钱后,白朵转来的那些钱,她全部退还回去。
许芳起先还泪奔卖卖惨,后来见她真铁了心,便急三火四,开始指桑骂槐。
小气,见死不救,冷血无情……
“别说了!你住嘴!”袁定国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像从窄挤的瓶口挤出来的嗓音。
许芳气急败坏,“怎么不能说了,白眼狼!”
“啪!”响亮的皮肉声终止聒噪。
许芳捂着脸,彻底愣住。
袁定国一巴掌打下去,把自己也打得站不稳。
许芳委屈咆哮,发疯一般捶打丈夫,“袁定国你王八羔子,你打我,你打我!”
而付佳希,始终冷眼旁观这一切。
她像风暴中心外的寂静死水,激**不出半圈涟漪。
就在场面混乱失控时,忽然一只温热手掌,轻轻抵住付佳希的背脊。
她扭头一看,岳靳成已经站在身边。
“你怎么来了?”
“你这边出了事,我能不来?”岳靳成表情凝重,话是暖人心的,但神色算不上高兴。
见到岳靳成,许芳重燃希望,吸引注意力,哭闹得越发大声。
岳靳成迈步向前。
付佳希扯住他的手,“不要管。”
她的语气冷漠、克制、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
岳靳成拍了拍她手背,“我有数。”
司机候在医院外,“岳总交代了,先送您回酒店休息。”
付佳希累了一天,确实没精神。
她靠在后座,司机眼生,不像是他公司的。
问起,岳靳成是怎么知道的?
司机说:“岳总在应酬,中途接了个电话。他喝了酒,不方便开车,便向王总要了我帮他开。”
电话是白朵打的。
白朵永远是她仗义的挚友。
“岳靳成你到底是不是她孩子的爸!佳希缺钱缺到要跟我开口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岳靳成一脸懵,铁青着脸,连外套都没穿,顶着寒风追来了新茶。
付佳希仰着脸,静静看向车窗外。
县城的夜景灯光竟也如此绚烂,一帧一帧地淌过她的眼睛。
酒店房间她一个人睡,岳靳成没有来过。也许是归来太晚,怕打扰她休息,便重新开了间房。
付佳希给他发信息,问他醒了没。
岳靳成回复,在医院。
许芳的态度与昨天相比,180度大转变。袁定国的精气神也恢复不少,关心地问她饿不饿,有没有吃早餐。
付佳希意识到什么,“事情摆平了?”
许芳说:“嘉一爸爸真有能力,几句话的事,对方就答应,不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袁定国叹气,“总给你们添麻烦,他交的医药费,万万不能再要了,等你舅妈取了钱,一定退给嘉一爸爸。”
许芳欣慰地看向付佳希,“你啊,从小就嘴硬心软,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
付佳希脸色难看,目光冷得像叶上霜,“这一次,我是嘴硬心也硬,我一点都不会管袁宥,舅妈,您千万别谢错了对象。”
岳靳成正好过来,付佳希不看他一眼,擦肩而过。
“佳希。”岳靳成追出来,拽住她手臂。
付佳希甩开,愤怒道,“我不是说过,不要管他们的事吗?你这么喜欢当正义使者,你就当他们的小孩好了!反正你这么有钱有权,他们一定不会抛弃你!”
岳靳成皱眉,“你冷静一点。”
“我为什么要冷静?”付佳希冷呵,“我冷静的不得了,倒是你,少大发善心,反而颠倒了黑白。他袁宥为什么会被打?你知道实情吗?要我说,这小畜生就活该被打废了才好,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又做些猪狗不如的事。”
默了默,岳靳成说,“我知道。”
这事说起来寒碜。
袁宥这个杀千刀的,和外地过来承包工程项目的一个女的搞在一起。
女人有点钱,手里几家入股的建筑材料公司,三十出头,丰腴也风韵。
她有老公,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跟前前夫生的。
袁宥色胆包天,丝毫不避讳,和女老板日头里去开房,勾肩搭背放浪形骸。
后来,被这女的老公知道,带着一帮人来新茶,把二人当场捉奸在床,将袁宥往死里打。
许芳和袁定国支支吾吾,不是怕丢脸,而是不敢对付佳希说实话。
怕说了,她脾气上来,就什么忙也不帮了。
一句“我知道”,让付佳希彻底愤怒。
“你知道还帮?!你有没有原则,讲不讲道理,拎不拎得清分寸?!”
“佳希,你冷静一点。”
“呵,岳靳成,你怎么也被他们洗脑了?你以为你有多高尚伟大,还是你就图一个自我感动?”付佳希愤懑不解,“你为什么要无条件地去帮,他们又凭什么对你,召之即来,一喊就动?”
“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那是他们的问题,就该他们自己解决!”
岳靳成冷静,客观地讲道理,“你觉得他们能解决吗?解决不了,只会找你,烦你。你觉得你能真正放任?”
“我能!”
“你如果真的能,就不会在接到他们电话后,第一时间赶来了。”
岳靳成说:“你有情绪,有脾气,你可以发泄,你想宰了袁宥,我能给你递刀。可是佳希,你觉得这样有必要吗?你已经因为他们,生气愤怒,影响到自身。及时止损,彻底抽离,不要让他们影响到你的生活,不再有后顾之忧,才是明智的选择。”
付佳希不说话了。
面容上的风暴也渐渐止息。
“好了,佳希,交给我处理。”岳靳成伸手,想揽她入怀。
付佳希冷漠干脆的,甩开他的手。
她眼里涌上薄薄的湿意,嘴角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在极力忍耐,怕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
岳靳成慌了,“佳希。”
付佳希泪目盈盈地看着他,淌的不是眼泪,而是心里装不下的委屈。
“我要的从来不是后顾之忧,而是,而是……”
她声音微颤,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岳靳成愣了愣。
付佳希手背擦了把眼睛,双眸沾着泪滴,倔强地擦肩而过。
—
“妈妈,你吃苹果吗?薯条条要不要?”岳嘉一在她跟前献宝,拿着拼好的飞机演绎,“咻,咻咻,私人飞机来接妈妈去旅行喽。”
付佳希挠了挠他的小手,“呀,咱们嘉一都有私人飞机啦。”
岳嘉一说:“妈妈我以后给你买大别墅,咱们不住臭爸爸的。”
付佳希想笑,“怎么就叛变了?昨天不还是你的好爸爸吗?”
“因为爸爸惹你不开心了,所以他今天就是臭的。”岳嘉一心思敏锐,共情能力也很强,“妈妈,你会和爸爸在一起吗?”
付佳希说:“爸爸和妈妈,在这个称呼上,就一直是在一起的。”
她怕儿子没有安全感,委婉地安抚,定心。
“不行。如果爸爸让你不快乐,那妈妈就不要和这个爸爸在一起,给我找个新爸爸也是可以的。”岳嘉一比她想象中更“成熟”。
付佳希乐的,“宝贝,你也太容易叛变了吧。”
“爸爸有很多钱,有很多人敬他,怕他,爱他,他不会太惨的。”岳嘉一说,“但是妈妈不一样,妈妈是小公主,不能太辛苦,要有很好的叔叔对你好,我才放心。”
“真的啊。”付佳希笑语轻悦,别过脸,实则是在忍眼里的泪。
岳嘉一今晚乖极了,安安静静陪着她,连睡觉的时候,小手都紧紧拽住她手指。
看着孩子沉睡的脸庞,长卷的睫毛,均匀的呼吸,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在安静的夜里,治愈了一切磋磨与尘垢。
收拾了会屋子,手机在桌面震了震。
是邻居发来条短信:
“你好,我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家门口坐了个人,小姐姐,你注意安全哈,有事给我打电话。”
付佳希一怔,有点紧张。
从猫眼往外看了眼,是岳靳成。
付佳希连忙打开门。
他没准备好,连人带花摔了进来。
热烈的玫瑰,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花瓣似有些许枯卷,张扬的姿态,在安静的夜里,也显得可怜兮兮。
付佳希蹙眉,伸手去扶岳靳成,“摔疼了没?你怎么不进来,又不是不知道密码。”
岳靳成说:“不敢。”
他这一天奔波,眉眼间疲态尽显。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那一套,羊绒衫都没换。
付佳希瞥了眼玫瑰,“连夜去你的玫瑰庄园里摘的?”
岳靳成说,“上次摘完了,花还没开好。这是花店里订的。”
付佳希漫不经心道,“难怪,花都蔫了。”
“是我没有呵护好,都是我的错。”岳靳成低声道歉,“是我做错了。”
一语双关,小心翼翼。
付佳希喉间酸涩,别开脸,泪腺又控制不住,或许不是这一桩事,而是压了很多年的委屈在重新翻案。
岳靳成一把将她抱住,掌心抚摸她的背,“我以为对你好,就是帮你解决困难。是我忽略了,你要的,或许不是对错,而是无论对错,我都永远站在你这边,无条件。”
昨日在新茶,两人拉扯争执时,她含泪没说出口的话,岳靳成替她说了出来。
一瞬间,付佳希眼泪止不住,在他怀里呜咽发泄。
很久很久以前,如果他的信任与爱意,再多一点,再坚决一点,再滂沱热烈一些……
付佳希像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终于沉冤昭雪。
“以后是不是我说任何,你都照做?”她哭着问。
“是。”
“我让你往东,你绝不往西。”她就是要无理取闹,确定自己的存在。
“是。”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听。”
“是。”岳靳成抱她很紧,耐心哄,低声应,“白天听你的,晚上更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岳总的头不叫脑瓜,而是叫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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