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穿透力极强, 好像要把她的样子一生一世刻在脑海中那般深邃。

她被他看得有些招架不住,脸上发热,心底里生出一种冲动——她想要把他的眼睛紧紧地捂上, 不禁攥紧了手指,“陛下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他似乎才发觉盯着她失神, 眨了眨眼, 也有些困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的目光, 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总是想要追逐着她, 每一次看到她,都难以遏制地感到心动。

也许, 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也许,是在明白了对她的感情之后。

“陛下——”

卿柔枝眼睁睁看着,男人脊背弯折,以一种类似孩童抱住至亲至爱的姿势,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庞贴在了她的小腹上。

被他猝不及防抱住,卿柔枝有些僵硬,手臂微微向两侧打开, 惊讶地低头瞧去。

男人乌发散落下来几根,擦过高挺的鼻梁,衬得皮肤欺霜赛雪。纤长的睫毛如同小扇, 在眼睑留下浓烈的阴影。

他脸庞贴着她还未显怀的小腹, 似乎在静默地感受着什么。嘴唇突然动了动。

“宝宝。”轻微的压迫从腹部传来, 男人的神情变得无比温柔。

他轻唤的声音低哑撩人, 磁性十足,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好想你。”

“陛下就这么急呀。”

她叹气,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手无处可放,干脆放在他后脑上,对他迫不及待的心情感到无奈,

孩子还没出世就要承受父亲这样强烈的期待,她不禁苦恼地咬了下唇。

谁知,他闷闷地笑了一声,撩起眼皮,冷白脖颈上凸起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谁叫他/她了?”

他凤眸清澈见底,看着她的眼神却是裹挟着绵密的情意,像是能拉出丝来。

“朕在唤你。”

唤……她?

“宝宝。”

“……”她愕然地张着唇,指尖因为感到强烈的酥麻而微微蜷缩了起来。

这副场面惹得宫人们忍俊不禁,就连素来稳重的归月也勾着唇,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满眼促狭,更挤兑得卿柔枝脸红不已,又羞又恼,锤了一下褚妄的肩膀。

“不正经。”

他却还是旁若无人模样,如狼般嗅闻着爱侣的气息,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该把她还是个婴孩时就抢到身边。

如此说来,他应该早点来到这个世间,最好比她年长个七岁八岁十岁,然后对她很好很好,比她的大哥对她还要好。

让她从年少时就喜欢他,一刻也离不开他,他们慢慢相处,慢慢长大,然后顺风顺水地相爱、成亲,他不要她去经历那些,她这样的好,不该去经历那些。

卿柔枝当然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琢磨什么离谱的念头。

推也推不开他,只能任由他这么亲密无间地抱着,好在宫人们谨守规矩,除了最起初有几声笑外,都纷纷埋低了脑袋,不敢乱看,这倒是极大缓解了她的尴尬。

看着男人乌黑的发顶,卿柔枝眼底的无奈更深,有时候她觉得褚妄的感情过于丰沛,也过于外露。但他似乎只在她面前这样。

抱了好久,他才把她松开,问她,

“不睡了吗?”

她点点头,他便握住她的手,笑着起身,“那陪朕去一个地方。”

褚妄带她去的是隆德殿。

大越历代帝王包括先帝,并不如同前陈的上位者那般笃信佛教。直到近几月隆德殿才有了些许人气,添置了不少佛宝。

今日天子亲临,隆德殿的宫人们更是不敢怠慢,连忙夹道跪迎,山呼万岁。

隆德殿依山而建,宝阁凌云,跋渡苦海。殿外四个飞檐挂有铜铃,微风拂过,响起丁丁冬冬的声音。

“陛下,皇后娘娘。”

一青衣僧人双手合十,步履沉缓,独自向前,为帝后引路。从这僧人身上飘来浓郁的旃檀香气,与褚妄龙袍上沾染的如出一辙。

进得殿内,地面被擦拭得光可鉴人,照出他们的影子。巨大的金色佛像坐落在袅袅青烟之中,垂眉敛目,神色悲悯。

帝后各取三只线香,并肩跪在蒲团之上。

卿柔枝静静跪了一会儿,悄然侧目。

一身玄黑龙袍的男人紧闭着眼,睫毛浓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神情又庄严又肃穆,宛若世上最后一个信徒。卿柔枝看了会儿,将线香递给一旁的宫人,悄然起身,走向一袭竹帘后,静候在那的青衣僧人。

“皇后娘娘。”

卿柔枝压低声音道,“法师可是有话要说?”

她认得这个和尚,是净莲寺的大住持,没想到褚妄竟然把他请到了宫中的隆德殿,为佛像护灯。

住持低声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初,陛下率领金鳞卫埋伏净莲寺,意图捉拿前朝余孽。那时只差一点,净莲寺便将成为血海地狱。当日乃是贫僧亲自接待的陛下,苦劝陛下,却是徒劳无功。”

他顿了顿,道,“贫僧向恩师习过占星之术,那夜观天象,发现经此夜后,大越的运势便会直转急下,迎来不可逆转的噩耗。”

“以杀止杀,终得恶果。”

卿柔枝下意识看向跪在那里的身影。

“那个时候,陛下心中并无佛祖。”

萦绕在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凝聚不散。

后来再相见,皇帝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僧人看了一眼卿柔枝,微微一笑,

“从前,他无所求。”

“如今,他的心中,有所求。”

“是娘娘改变了他。”

卿柔枝凝视着褚妄,不久之前,那场祭神大典他亦是对着佛像跪拜。

可他腰背笔直,即便仰望,也像是在睥睨,毫无尊敬之意,有的只是漠然和轻蔑。

他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可是,如今——

男人的脊背伏倒下去,手腕上的黑色佛珠精光深邃,对着佛像,他三拜三叩。她深深看着,直到他再度挺起脊背,方才莲步微移,悄然走到他的身畔。

“陛下是在为我和孩子祈福吗?”

褚妄未曾睁眼,静默了片刻,喉结滚动,“嗯,向佛祖请求,保佑朕的所爱之人无病无灾,无忧无惧。”

他这般大方地承认了,卿柔枝也没觉得意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想起他说过,他做的事一定会让她看见,他不是会默默付出的那一类人,但正因如此,他的爱意向来毫无遮掩,不做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