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候在门口的淮筝一见到她, 眼眶骤然通红。那露出的一截脖颈青紫密布,可以想象到被衣物掩藏的那部分有多可怕。
卿柔枝表现得却与寻常无异。她拨弄发丝勉强挡住那些痕迹。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走吧。”
声音却是低哑, 一听就知道经历过什么。
淮筝唯有默默跟上。
不过卿柔枝不知道的是,一脸餍足陷入沉睡的男人, 在她下榻后不久便缓缓掀开了眼帘。
一双凤眸黑白分明, 清澈无比,哪里有方才一分半点与女人激.烈纠缠的情.欲。
***
“皇兄。”
慕昭一身银甲, 走到他身边,跪下道, “已经按照皇兄的吩咐,全都部署了下去。”
褚妄颔首。他立于高处, 极目远眺, 浑身是欲.望得到纾解之后的慵懒闲适。
慕昭起身,忽然发觉堂兄的嘴唇有些奇怪,不禁多看了一眼,被男人一瞥,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
皇兄这是去偷香了啊……方圆十里除了净莲寺便是感业寺,这是从哪个小娘子的香闺出来。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惹出风流韵事,不愧是皇兄。
很快一个人的到来让慕昭深深皱起了浓眉。
“宋寻欢?”他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黑衣女子,不快道, “不是让你与宰相留守皇宫么,来这里做什么。”
宋寻欢不屑与少年争辩,只上前冲着黑袍男人跪地道:
“陛下, 坤宁宫中并未寻到虎符的下落, 继后的母亲与庶妹身上, 也并未携带虎符。依属下猜测, 虎符,只能是由继后贴身带着,预备交给太子蕴。”
“请陛下即刻下令,寻欢愿带兵助陛下铲除余孽。”宋寻欢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道,“太子等人伏诛后,陛下必将高枕无忧,江山永固!”
“你是说,娘娘她背叛了皇兄?”慕昭大惊失色,“原来继后请求出宫修行,就是为了将虎符送到太子手上!”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女人会有这样的胆识与魄力。继后的父兄还身在诏狱,她这样做,是不要她家人的性命了么?
一声冷笑,陛下道:“只怕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那还是为了什么?
陛下却未言语。
很快慕昭就知道了答案,只因探子来报:
“陛下,继后一刻钟前,与兰绝前后脚抵达了感业寺。”
深夜……孤男寡女……慕昭突然明白了,他皇兄今夜亲自出马,竟是捉.奸?!
帝王生性多疑,慕昭深知,遂试探地问道,“皇兄打算如何处置继后?”
他知道皇兄从来不留隐患,今夜注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一声令下,说不定,继后便会跟着香消玉殒……
“对于叛徒,陛下从不留情。”
宋寻欢仰着头,视线紧紧地追随着男人。
金麟卫手中高举着的火把,照亮他白皙的侧脸,依旧是那样俊美无瑕,是连神明都要仰望的威仪,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究竟掩藏着什么样的情绪,无人知晓。
所有人都屏息着,年轻的王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褚妄凤眸微抬,视线向着远处延伸,有一种难以企及的高旷和优雅,他的嘴角,缓缓噙起轻微的弧度。
卿柔枝,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
夜风寒凉。
兰绝脸色有些苍白,一言不发地在前面领路。
卿柔枝也不知该同他说点什么,脸色隐隐烫热,又在心中叹息。
也不知他会如何想她,大概会觉得,她毫无廉.耻吧……
“娘娘。已经到了,”兰绝薄唇微抿,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又克制地压了回去。
只温声道:“微臣告退。”
先帝委托他的遗命,护送继后与太子相见。
他突破那层防线迈出了那一步,已是毁坏对君主的承诺。
他再也做不出更加僭越之事。
何况……思及听到的那些暧昧,兰绝的面色便骤然惨白。
他闭了闭眼,后退两步,转身向着来时的小径离开。
白衣翩跹,徒留兰香幽幽。
卿柔枝没有唤住他。
“阿弥陀佛,”那在尽头等候的和尚亦是瞧着那抹素白的背影远去,片刻后低声道,“施主请随我来。”
卿柔枝这才看向身畔之人,只见和尚约莫而立的年纪,身披雪青色袈裟,眉目温润如画,一双桃花眼里仿佛潜藏了世间的无限智慧。
“……大哥?”
卿柔枝脱口而出。
此人眉眼与她那个早逝的大哥,竟是像了足足七成!便是同父同母的二哥也不比这个和尚肖似,简直如同大哥的转世一般!
淮筝却摇头道:“娘娘,她不是卿大公子。”
和尚亦是含笑:“娘娘错认了。贫僧与斐然少将军乃是军中相识的好友。不过,娘娘也不是第一个觉得贫僧与斐然长得相似的。不少人都说贫僧与将军是那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你们……实在是太像了。”
卿柔枝感叹,她知道,他不是她的大哥。
大哥早就死在了西凉,当初那一场苍山之战,若非安家与二皇子密谋了一场针对先帝的刺杀,大哥本该凯旋,又怎会马革裹尸?
大哥是父亲倾尽半生心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十九岁的少年将军,丰神俊朗,英姿勃发,京中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啊,未曾死于报国大志,却死于权力的争斗之中。
大哥去世后的那段时间,母亲日日以泪洗面,父亲亦是性情大变,动辄暴怒。
直到父亲位至首辅,联合东宫将二皇子一脉一网打尽。
与二皇子同气连枝的淮阳安家满门被灭,大哥亡魂终安。
可是,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吗?
裘雪霁道:“娘娘请随贫僧来。”
他端着一方烛台缓步前行,侧颜看去,与大哥更是惊心的相似,“先帝不该让娘娘来的。若是斐然还活着,定不会让娘娘卷入此事。”
他似乎对先帝……并无多少敬意。
卿柔枝道:“法师是觉得,柔枝难堪大任?”
裘雪霁摇头道:“娘娘不知,在军中时,斐然常常与贫僧提及家中亲人。将军每收复一座城池,便会搜罗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说是要送给家中二妹妹,贫僧心中好奇,问他有几个妹妹,他道是三个,却叫贫僧保密,另两个妹妹他谁也不送,只送给他的二妹妹。后来贫僧才知,斐然兄口中说的二妹妹,便是娘娘。”
这事,卿柔枝知道。
她小时候跟大哥关系最亲,又爱哭,大哥要去参军时她哭着抱着他的大腿不让他去,大哥拿她没有办法,便跟她勾手指,跟她说,会给她带很多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儿。
那些小玩意儿果真被大哥一一地寄了回来。
大哥却再也没有回来。
卿柔枝低声道:“可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
裘雪霁很久才道:“娘娘节哀。”
大哥离开的时候她还很小。
也许那些悲伤的记忆都离得太远。也许大哥已经逝去太久,她的难过也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裘雪霁却多看了淮筝两眼,道:“娘娘的这位婢女,倒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卿柔枝微愣,淮筝?淮筝自幼在深宫长大,怎会与这和尚相熟?
可没等她问出口,裘雪霁已然领着她们走到了一间茅屋之前。
“娘娘,请。”
卿柔枝甫一站定,便有人拉开房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青年腰佩白玉,发束金冠,粗布麻衣也抵挡不住的清雅俊秀。从他口中,吐出一道磁性、温柔的声音:
“母后。”
“太子。”
望着熟悉的面孔,卿柔枝微叹,按理,她该是他的小姨母,太子褚蕴,字悬光,笑起来像极了她的长姐,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其实太子不是个爱笑的人,只是在卿柔枝面前他的笑容会多些。
至亲相见,褚蕴眸光融融地瞧着她,忽而大步向前,单膝跪地道:
“儿臣失踪许久,平白让母后忧心。是儿臣不孝。”
“快快请起,”卿柔枝扶他起来,开门见山道,“本宫此次前来,确是奉先帝遗命,将虎符交到你的手中。今夜我不是以皇后的身份,只是以你小姨母的身份同你说一句,好好活下去。这也是长姐的心愿。”
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劝说他放弃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遂只能言尽于此。
褚蕴借着她的搀扶起身,沉默不语,他身后一幕僚却是怒道:“皇后娘娘莫非是替那反贼来当说客的?”
“放肆。”
被太子扫了一眼,幕僚立刻闭嘴。
褚蕴负手而立,道:“小姨母,今后作何打算?”
她与他同龄,母后唤了这么多年,乍一变成小姨母……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卿柔枝道:“我想留在宫中。”
褚蕴凝眸,道:“难道那些传言……小姨母,您糊涂了。九弟那样的人,他以那般手段登上皇位,怎会对谁心慈手软。孤知道,您当初进宫非您自愿。当年父皇的所作所为,孤亦是难以苟同。可为人子,为人臣,孤无法置喙……既然您是以孤亲人的身份来劝说孤,孤便同样以您外甥的身份,请求您,与孤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卿柔枝垂眸不语。
幕僚道:“当初九皇子被流放,殿下派人刺杀,是他命大逃过一劫。我们已经在新帝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任他……”
褚蕴厉声:“住口——”
卿柔枝却已捕捉到关键:“你曾派人刺杀他?!”
她不敢相信温润如玉的太子会对自己的弟弟赶尽杀绝,那个时候的褚妄中了怜菩提之毒,双目失明形同废人,根本就无法对他的地位产生半点威胁。
“褚悬光,他是你弟弟!”她忍不住低叱。
“弑父杀兄的反贼!”太子未语,幕僚却先怒道,“殿下是大越储君,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一个宫奴之子,有什么资格与殿下称兄道弟?”
褚蕴面容微肃,道:“当初是孤考虑不周。但,孤并不后悔这么做。母后做不到的事,孤会帮您去做。”
卿家人,尤其是卿父,最重骨肉血亲,他以为她与卿家失去了卿墨鲤,必然对九皇子恨之入骨。
继后是他生母的亲妹妹,对他们几个皇子素来一视同仁,旁人或许看不出,他却细心地觉察出她对九皇子尤其特别。
九皇子饮下毒酒而未死,褚蕴便猜到是继后做了手脚。
他是中宫嫡子,与褚妄生来不同。
他有很多弟弟,九弟,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一眼。
父皇把九弟当成一把刀,刀的使命,就是为东宫铲除障碍,助他登上大位。
没有太子太傅之死,褚蕴登基后,也许会为这个做事得力的弟弟赐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将他远远地打发去封地,年节家宴,兄弟俩也见不到一面。
却不会令他继续手握权柄,掌管与皇权密不可分的诏狱。
也许这就是命运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褚妄,这个父皇厌恶、兄弟不喜,甚至被驱逐出京废为庶人的皇子,一跃成为了大越新帝!
他登基那日,建陵王带着边境告捷的喜讯前去祝贺,臣民山呼万岁之音,偏僻如此处,亦是听得分明。
而他堂堂太子却如同过街老鼠被逼至绝境。
泥人尚有七分血性。
他又岂能甘心?
卿柔枝道:“你道他当初为何会被流放?”
褚蕴道:“冤杀朝廷重臣。”
卿柔枝看着他,道:“若是你中意的女子,被人送至你父皇的卧榻之上。你会杀了那个人么?”
甚至,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
后一句话,她并未说出口。毕竟先帝是太子敬爱的父亲。
褚蕴怔怔:“莫非——当初——”
他的目光瞬间遍布悚然,不论是继后进宫的真相,还是九弟杀害太子太傅的根本原因,都显然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外。
卿柔枝苦笑:“你派人刺杀,是又让我多欠了他一点。”
金错刀,难怪,那把金错刀会在褚妄的手中,原来当初竟被东宫之人不知以何种手段取走,刺杀流亡途中的九皇子。
那一年他才十七岁。
与她刚入宫时差不多的年纪。
难怪,她初次见到他时,他会是那样的反应。
褚蕴沉默了。
他没有想到印象中那个阴沉寡言的九弟,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当初在凌烟阁进学,即便被冷落被忽视,九弟依旧敬重师长,对他这个皇兄礼遇有加。
看过九弟的策论文章,饶是那位经世大儒的老师都会赞叹一声聪慧过人。
这样的九弟不可能不知道,太子太傅的离奇暴毙,会令他付出多大的代价。
是少年意气?
还是……那绝不能,在深宫之中萌发出来的情意?
不可说、不能说。
因为那会让他们都粉身碎骨。
他不禁思考起来,如果他喜欢的女子被父皇夺走。
他能做到像九弟这般吗?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他做不到。
赌上身为储君的一切,不要性命不要前程。
他做不到。
或许是因为九弟他一无所有,因为一无所有,才更豁得出去?
但九弟从生下来,便是一无所有。
他便是从那样的一无所有,到今日登上皇位。
又是谁,推着他走到了今天?
被太子目光上下打量,卿柔枝却一脸坦然,道:“我放不下他。”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一时间变幻纷呈。
一旁的裘雪霁叹了口气,道:“娘娘若是决心要回去,贫僧这里有一些丹药,娘娘回去带给太子妃娘娘服下,于元气恢复大有裨益。”
卿柔枝闻言略感诧异,太子妃的状况,太子只字未提,怎么他一个和尚……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幕僚凑近太子耳边,眼底闪过狠色,“不如夺了虎符,以继后的性命要挟新帝,”他苦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切莫妇人之仁啊。”
却被太子挥手斥退。
“小姨母。不若还是跟随我们离去吧。就算九弟曾经为了您……可他如今身居高位,早就不比当初,您留下来只会重蹈七年前的覆辙,难道,那是您真心想要的吗?”褚蕴低声请求道,“母后临终前,让孤保护卿家,自然也要保护好您——”
“可惜,你一个都保不住。”一道冷冽的男声骤然划破夜空。
一瞬间,火光照夜!
数以百计、不,数以千计的金麟卫,将这里团团围住,手中高举的火把,令周围一瞬间亮如白昼!
而就在那视野开阔之处,年轻高大的帝王缓缓现身。一袭玄黑鹤氅几乎融入夜色,袖袍在寒风之中烈烈翻飞,那用金线勾勒的龙纹熠熠流光,彰显著九五至尊的无上威严。
“三年不见,朕对皇兄,甚是想念啊。”
他居高临下,眸光准确无误地落在褚蕴身上,嘴角噙着笑意,虚伪又阴冷。
年轻的王,又走了完美的一着,
褚妄眸光如鹰隼,如屠夫一般巡视着这些待宰的羔羊,却在看向卿柔枝时,变得有些失落:
“当初在凌烟阁,母后的眼中便只有太子皇兄而无儿臣。儿臣耿耿于怀了许多年。”
这失落只是一瞬间,他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完美的笑意。
他甚至温柔地喊她:“柔枝,过来。”
从他出现开始,卿柔枝便如灵魂出窍了一般,她看着男人的面容,像是不认识他了一般。
片刻前他们还躺在同一张榻上。他汗湿的手掌抚遍她的身躯,在她耳边低哑地唤她柔枝。
他们那样亲密地交融在一起。
她一瞬间难以呼吸,竟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而褚蕴挡在她身前,对他怒目而视,“九弟,她是我们的母后!”
“母后?”褚妄一抚掌心,意味不明地笑了。
他叹,“很快就不是了。朕的金丝雀,终究是要乖乖飞回朕的掌心。”
卿柔枝浑身发寒地盯住他。
男人笑意不减:“母后这般看着儿臣做什么?”
他的语气慢条斯理,“皇兄以你为饵,诱朕前来,意图刺杀,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男人眉心微蹙,有些伤感地说道,“难道就因为皇兄是您长姐的儿子,母后便要厚此彼薄了吗?”
“既然这样,儿臣只能当着您的面,将他一刀一刀活剐了,”他神情就像是在说今晚月亮不够圆那般轻松,“如此才能消减儿臣心中的恨意。”
“你在骗我。”卿柔枝发丝在寒风中飞舞,一双眼眸逐渐洇湿,“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在骗我?”
不用他回答她也知晓,是,正是如此,早在她打算攻他心的时候,他亦是在攻她的心!
拒绝她献上的虎符、对她的诸多亲昵、甚至答应放她前来净莲寺修行。
他知道她在做戏,他又何尝不是在虚与委蛇?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他看透了!
一桩桩一件件,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就在等着今天这一天!
拔出萝卜带出泥,他要利用她来铲除东宫的势力。
从一开始,无论是虎符,还是她。
亦或者,太子等人的性命。
都不过是他的战利品!
一箭三雕,实在是,高明……
“娘娘不也对朕诸多隐瞒么。”
褚妄唇角噙着笑意,不咸不淡道。
“盛轻澜,是你的棋子。”
卿柔枝惨笑道。
所以,她才会把当年的真相全都告诉她,因为那件事是她不能释怀的痛楚,真相一出,足以令她卸下所有心防,甚至提前完成先帝交与她的指令,让他顺藤摸瓜地找到此处……原来就连此事,都在他的算计当中!
原来她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掌控,不曾逃离过一瞬。甚至差一点,连心都被他算计了去!
“太子妃?朕只是提点了她几句而已。”
褚妄面无表情道。
所以盛轻澜才会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了刺客的剑,不惜付出生命——
这些人在他眼中,只是棋子,也不过是棋子。
好用则用,用罢则弃。
是啊他可是数十万大军的主帅,是那些佼佼者誓死追随的君主。操纵人心的手段堪称可怖——他究竟在她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会不会那场刺杀……也是他的授意?
卿柔枝再度想到他在净莲寺厢房中对她做的一切。骨髓里都钻进了丝丝的凉意,不禁想起褚蕴告诫自己的话。
他,还是少年时的褚岁寒吗?
答案当然,不是。
他是回来复仇的。
以及,占.有她。
杀了他的父亲他的哥哥,不择手段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她之于他,只不过是他年少时候的一个执念罢了。
得到之后,执念便散了——
爱?她谈不了,他更是不能,他只会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精于权术,用情如用兵的完美帝王。
她为什么会对他抱有期待?
她怎能对他抱有期待!
“今夜无论我如何劝你,你都不会收手的,是不是,”她看着他,“哪怕是用我的命?”
他凝视她良久,为她的眼神而感到不快。他淡淡道,“柔枝,你的命从来就不属于你,”
男人手持佛珠,黑色的菩提子衬得他指骨如玉,依旧是那样的清冷俊美,然而他的笑容在她眼中却像恶鬼般可怖,“这个交易不能成立。”
“今夜,陛下原本为我选了什么样的结局?”
他不语,可她却明了,她原本是该死的,他会在这里大开杀戒,没有人能逃过皇帝的屠刀。
他会将这片佛门宝地变成地狱。
“朕不是来救你了么?”他叹了口气,眼帘微抬,一双凤目噙笑,朝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柔枝,到朕身边来。你也是喜欢朕的,不是么?”
“既然如此,还管旁人做甚?朕会让你做朕最宠爱的女人。”
最宠爱的女人。
金丝雀,不过是他掌心的金丝雀。
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投身另一个牢笼。
她怎么就会信了他?她怎么可以信他!她的眼神,让褚妄慢慢地收回了手,垂在身侧攥紧,“既然娘娘不愿,”他轻笑,眸底闪过一片猩红,“朕便让你亲眼看看,你最心爱的太子,是怎么死的。”
她来不及跑,已经被鬼魅般出现的金鳞卫捉到了他的身前。褚妄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拽了过来。
她的脑袋被他用掌心死死地固定,眼睁睁看着弓箭手们将褚蕴、裘雪霁等人团团围住——
他冰冷的嘴唇贴在她耳垂处,阴恻恻道:“可惜了,兰绝并未一同前来。否则朕便将之一并除去。母后说是万箭穿心的好,还是剁成肉泥的好?”
卿柔枝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一片清明:
“陛下不想要虎符了么?”
作者有话说:
事业批稳如老狗orz
真理就是,不要心疼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