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妄走后, 卿柔枝掀开袖子一看,果然手臂爬满了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不禁有些发怔……自己好像发现了褚岁寒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褚妄走后没多久,卿柔枝一抬眼, 便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面容温婉的妇人立在廊芜之下,不知往这里看了多久, 表情极为阴郁。
“娘……”
一瞬间, 卿柔枝浑身的血液如被冻住。
刚才……都被看见了?
刘氏并未理会,转身便走。
卿柔枝快步追上:“娘!”
她顾不得什么仪态和规矩, 一如当初那个伏于母亲膝下的少女,有种即将被抛弃的慌张和无措。
谁知一个耳光扇了过来。
刘氏铁青着脸, 脸部肌肉隐隐抽搐,用过力的手腕颤抖着, 双唇也在不住地震颤。
“娘……”卿柔枝怔怔地抚上脸颊。
卿佳雪呆呆地看着二人, 突然之间,打了个哆嗦。她双膝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母亲您怎么……”
二姐是卿家二小姐没错,可她也是继后呀!是嫁进皇室的女人!
母亲怎么能,对她动手……
刘氏也立刻后悔了。
可她依旧死抿着唇,眼睛喷火,紧盯着女儿那张过分娇艳的脸蛋。
她低声道:“你父亲说你背叛了卿家,我还不信。刚才你跟新帝……你说实话, 是不是在出城的时候,你、你就……”
就上了临淄王的床榻。
这后半句话,实在是难听。
她牙齿打着战, 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养了十七年的好女儿、这就是她乖巧懂事的好女儿!
难道、难道真应了那道士的批命吗?
她卿柔枝, 注定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是吗?”刘氏流下眼泪, “你非要毁了我们卿家的百年清名, 是吗?”
卿佳雪怔愣地跪在地上,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二姐的眼神突然没了光彩。
像是一个被抢走了糖人的小姑娘。
自从二姐当了皇后,她便没在二姐脸上见到过那样的神情了。
或许是有的,七年前,二姐跪在父亲面前便是这样,眼中毫无神采如同一潭死水。
她听见二姐问:
“母亲不关心我生了什么病么?”
她声音带着淡淡的涩意。
卿佳雪连忙打圆场道:“是啊是啊母亲,我们进宫不就是来探望二姐的么?二姐身子不好,还是莫要在外面吹风了,我们……进去吧?好久没见到二姐了,一家人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率先说话的却是卿柔枝:“不必了。娘,我们就在这里把话都说了吧。”
卿佳雪从没听过二姐用这样冰冷的声音对母亲说话。
以前在母亲面前,她总是轻声细语、小心翼翼,仿佛在惧怕什么、又仿佛在期待什么。
但一切似乎被那个耳光给打碎了。
她不禁有些埋怨母亲,非得这么决绝么?万一二姐不肯救爹和二哥了怎么办,她们以后不就彻底没了倚靠?
卿柔枝唯有一句话嘱咐:
“你们带着绵绵,尽快离开宛京。”
绵绵是卿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无辜的,不该被卷进这场灾厄之中。
卿佳雪怔怔地看着卿柔枝,二姐好像一瞬间,变回了那个有距离感的皇后。
情绪淡到没有,唯有嘴唇红润鲜艳,是被男人狠狠疼爱过的色泽。
“无论谁让你们留下,都别留下。哪怕那个人自称是我所派,也不要相信。”
刘氏沉默着。
更准确地说,她在愣然,因为卿柔枝从未用这样的神情、语气同她说话。
就好像她们不是母女,而是陌生人一般。
“二姐可不可以求求情,让陛下放了爹和二哥……”
卿佳雪跪得膝盖酸疼,见卿柔枝说完便要离开,立刻起身叫住她,犹犹豫豫道:
“陛下对二姐好……若是二姐求求情,一定可以救出爹和二哥的。”
卿柔枝慢慢将目光转向这个庶妹。
她被困在后宅十多年尚未婚嫁,对朝局一无所知。
所以她并未责怪,只淡淡道:“卿家与东宫是什么关系?”
卿佳雪愣了愣:“太子殿下是……是长姐所出,爹亦是一心支持太子殿下……”
她猛地醒悟过来。
他们卿家可是储君的后盾!
正统的势力!
当今陛下是怎么坐上皇位的,哪怕是稚子也有所耳闻,他在战场上毫不留情地杀死了亲哥哥,更是率数十万大军,踏破宛京的城门,进宫第一晚便屠了东宫,震慑文武百官,手上所沾鲜血无数!
他是铁血无情的反贼,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可卿佳雪却无法将这样的形容,与方才见到的那个如同天神般俊美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陛下对、对二姐,”
想到在白梅园中看到的场景,卿佳雪无端有些脸热,她甚至在幻想,要是陛下能这么对自己……
“只要二姐开口……”
卿柔枝却打断道:“我为了保住卿府女眷的命,甚至不惜勾引新帝,背负母.子乱.伦的名声。你们还要我做到何种地步?”
方才刘氏不肯说的话,她竟然一字不落全都吐出,只是她的表情一派平静,再也没了当年的羞.耻和慌张。
刘氏与卿佳雪俱是一震!
尤其卿佳雪,更是瞪圆了眼睛,随即慌乱地张望着四周,唯恐这番话叫人听去,惹祸上身。
“我救你们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今后你们如何,都与我无关,”卿柔枝淡淡道,“如果不想死于非命,我劝你们,早些离开宛京。淮筝。”
她轻唤一声,一早就候在一旁的淮筝立刻上前,将一个包裹交到卿佳雪的手中。
“这是我能为卿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包袱里,是她为她们准备的盘缠,足够她们下半生衣食不愁。
卿佳雪还要说什么:“二姐……”
刘氏却道:“住口。”
她一双年迈的眼里,慢慢沁出泪水。看着女儿微红的侧脸,想要伸手,又慢慢落了回去,只道:“疼吗?”
卿柔枝眼眸一闪。
刘氏继续道:“方才,是母亲冲动了。母亲相信,你是不会作出那种事的……定是陛下他强迫于你……柔枝,你受委屈了。哪个做娘的见到女儿这般,会不心疼呢?
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娘都没来见过你几次……是娘亏欠了你,但无论如何,你爹和你哥哥生死未卜……你二哥是卿家唯一的男丁啊,就算不为我们,也为你那早早战死的大哥想想……
他若泉下得知我们卿家遭此大难,也定然悲痛万分、魂魄难安。你、还请你多想想办法。”
卿柔枝一默,颔首道:“女儿尽力。”
她看向淮筝,淮筝便对二人道:
“请。”
刘氏叹了口气,只好带着卿佳雪,跟着淮筝离开了。卿佳雪却有些不大情愿,时不时回头张望,似是在寻觅什么人。
卿柔枝低着头,并未注意到庶妹可疑的视线。
……
脸上的印子,卿柔枝用脂粉盖了又盖,她体质容易留疤,身上弄的痕迹尚且能留三天三夜,指印在脸上,更是怎么都消不下去,不免微微叹气。
身后脚步声响起。
卿柔枝立刻垂下脸,借用发丝挡住。
那人却直接从后弯身将她圈抱,这样的亲近,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耳垂到脖颈都红了一片,他便垂着头,沿着那优美的线条细细亲吻。
直到她指甲陷入他坚硬的小臂,受不住地轻哼一声,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用鼻尖蹭了蹭那片被他吮红的白嫩。
一双黑眸看向镜子,闪着如狼的光:
“朕从前,想象过这样的场景。”
他一边说一边挑起她的发丝,军中时他便为她绾过一次发,如水的触感好得让他舍不得放手,如今终于能肆意把玩。
一缕长发被他放在鼻尖轻嗅,眸光晦暗,占有欲浓得惊人:
“往后能为你绾发的,只有我了。”
卿柔枝还很不习惯他这样的亲密。
却忽然被他掐住下巴,吻了下来,自从那次教他亲吻之后褚妄就像得了什么新趣味。一有空便要缠着她的唇舌厮磨,直将她亲得破皮了才肯罢休。
一吻毕了,他指腹擦去她下巴上的滑腻,对上她失神的目光,喉结滚动几下。
只道:
“当真要等三个月?”
寡淡的语气,却叫她心惊肉跳。
“陛下就这般急不可耐?”
她微恼,推拒着他,这人越来越不加掩饰的欲.望总是让她惊乱。
“是。”
他竟不否认。
卿柔枝站起身,刚想找理由推脱,就被他身躯压来,压倒在梳妆镜前。
吻细密落在她侧脸,男人低哑地笑:
“朕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不止一次地想。
卿柔枝顿时愕然,心惊地盯住他微红的双眼。
一想到她以往坐在这里,她的继子就在肖想,将她压在梳妆镜前肆意亵.弄。
不免打了个寒战……
他真是对得起他名字里的这个“妄”字!
褚妄勾着她绸缎般的黑发,任由它们从指间流泄而下,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卿柔枝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他注意力全在这上面,没看到她脸上的伤痕。
谁知那人突然凑到她耳边,吐出了几个字。咳珠唾玉的声音,也挡不住字句的露.骨。
她登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眸。
脸也唰地,红了个彻底——
变态!
她手里不自觉地握住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把梳子。
索性拿了起来,转移话题道:
“陛下不是想为臣妾绾发么?”
她实在没有办法,迎合他这过于变态的嗜好。平日里瞧着多正常,怎么一到独处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褚妄被拒也不恼。
只淡淡看她,接过梳子,长指勾挑起垂在她胸前的一绺青丝,眸光忽地一凝。
长指捧起她的脸。
“这是怎么弄的?”
他看见了留在她脸颊上的掌印。
灯光下,未褪的红痕在凝脂般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卿柔枝立刻伸手挡住,另一只手推了推他道:
“无事,不当心碰到的……”
“谁打的。”他沉声。
迎着他深沉的眸色,她知道瞒不过去的,就算她不说,他也会挨个拷问坤宁宫的宫人。
为了避免伤亡,她只能道:
“是我母亲……白日里,她瞧见了我们……亲密。”
在恪守礼法的母亲眼中,这是乱.伦,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母亲喜爱长姐、怀念长姐,”卿柔枝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那一丝忧伤,“总想将我教导得如同长姐那般贤良淑德。可长姐那样的女子,世上只得一个。”
“你也只得一个?”
什么?
卿柔枝有些愕然,对上那双清澈漆黑的凤眸,里面翻滚着一丝压抑极深的情感。
她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