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0月9日,如火如荼的保定保卫战,正值最炽烈的时候。

保定距离北平较远,大约一百六十公里,若乘坐火车顺平汉铁路南下的话,大约需要四五个小时(民国时的车速较慢),此地历来是直隶总督的行辕所在,辛亥革命之后又成了河北的省会,也是日军的必取之地。

日军为了攻占保定,出动了四个常备师团,二个重炮旅团,以及德川好敏的航空兵团,对外宣传是“九万部队”,其实早已抽空了平津一带,所有的机动兵力,除了极少数的关键要地,仍旧是由日军把守之外,其他的很多关卡,早已换成了“华北临时政府”的伪军。

当然,偌大的北平城内也不例外。

太阳临近黄昏的时分,一行十余个日军,在一少佐的带领下,开着一大一小的两辆汽车,匆匆的抵达了北平的什锦花园,此地地处北平内城的边缘,临近于雍和宫与西直门,正是吴佩孚所住的适景园。

这些鬼子兵都是一些粗人,也不顾什么明清风格的雅致,也不顾里面住的是什么人,拿着三八大盖的枪托,就照着朱门就是一阵猛磕,将什锦花园胡同23号里的人,吓得个个惶恐不安,纷纷紧闭自家的房门。

好半响才来一个应门的老仆人。

仆人虽老却是北洋老兵出身,面对明晃晃的刺刀,以及来势汹汹的鬼子兵,似乎也不怎么畏惧。

老仆人略略的躬了躬身子,一脸平静的问道,“不知各位太君,来此有何见较?我们家的老爷现在已经睡了,还请各位改日再来,如何?”

这个日军少佐个子较矮,但是身形却很粗壮,一脸横肉,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日本皇军,人长得不咋地不说,脾气也不太好,伸手就给了一耳光,还顺势抽出了指挥刀,想给老仆人一个下马威。

只见这厮恶狠狠的骂道,“八嘎,是高木阁下有请,吴佩孚,你的推辞的不要,否则,你们统统死啦啦的有”。

老仆人的火一下就冒了起来,不过也知道北平是日军的天下,哪怕他的身手再好,也抵不住成千上万的日军。

他只好强忍住怒气,低声的哼道,“太君,要不这样,请你们在此等等,让我先去通报一声”。

“哟西”,日军少佐只要半句话就够了。

随后他也懒得理会这个老仆人,而是一脚踹开了大门,一声令下,剩余的日军士兵就如同蝗虫一般,纷纷冲进了吴氏的四合院。

首先看到的是一照壁,赫然写着“国泰民安”。

当一行日军绕开照壁之后,就到了四合院中,周围是一溜平房,中央是二三株老松树,地面是些花卉与绿草,旁边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然而还没等少佐发飙,一身土布长衫的吴佩孚就已经出来了。

吴老总毕竟是民国的大将军,也曾统兵百万,差点统一了整个华夏,是民国有数的大人物,对于日军的到来,也并不怎么畏惧。

吴佩孚是个中等的身材,一嘴胡须略现花白,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显得自信而刚毅,就算静静的站在那里,也自有一番威仪在。

日军少佐一看正主到了,立即变得彬彬有礼了起来。

这厮即刻拿出一木质请柬,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很有礼貌的邀请道,“子玉君,鄙人是川岛清原,现躬居高木将军的佐官,将军阁下将在今晚,于北平城外的北苑设宴,请你准时光临,拜托了”。

日军的将军请他赴宴,吴佩孚也是一怔,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们是第二十师团的人,你们不是在山海关一带布防么,怎么会来到北平的北苑?而且我与你们的将军,素昧平生,怎会请我赴宴呢?”

川岛少佐很恭敬的回答,“子玉君,这个本来是一个军事机密,但是,你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朋友,说给你听也无妨,由于前线的战事紧急,北平一带出现了兵力空白,因此本部秘密驻防于北平的北郊”。

“我们的将军,深深的喜欢华夏文明,是个地道的中国通,以前还随空手道大师船越义珍,学习过一些拳术与武道,请你今晚赴宴,一则是交流东方的文化,与你结为好友,二则是向阁下请教一下华夏的当前时局”。

这个倒也合情合理。

自从孙传芳受老蒋邀请去了南京,而吴老总独自留在了北平,哪怕平津沦陷之后,他也依然留在了北平城内,加之他的旧部齐燮元等人,正是日军面前的大红人,因此日伪敌特都以为他有投日之心,一时之间,形形色色的说客络绎不绝,高木义人将军想与他结识也不足为奇。

尽管吴佩孚自诩岳飞,曾痛骂上门游说的大汉奸江朝宗,“老而不死是为贼”,说齐燮元将“死无葬身之地”,后来还曾斥责汪精卫是“著名汉奸”、“无耻下贱”,但是日特们还是时常过来劝降,当然这几天日伪军们都忙着侵略保定,暂时没有功夫来理睬这个老东西了。

因此日军第39旅团长,高木义人少将想宴请吴老,也就顺理成章了,吴老总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随川岛少佐走上一遭了。

不过专门监视吴府的日本特务,却有不同的看法。

一看到吴佩孚即将被其他人带走时,他们也顾不上隐蔽了,立刻从各个阴暗角落钻了出来,直愣愣的拦在了这队日军的面前,人数有点偏少,也就三四个特务而已,其中的一人,正是身着便衣的汉奸。

看到寒光闪烁的刺刀,特务们也有些心虚。

为首的特务连连鞠躬,一边急忙摸出证件,一边用日语高声叫喊,“各位皇军,请你们不要误会,我们都是自己人,是大日本皇军特高科的人,隶属于华北情报机关,上司是荒木大佐”。

川岛少佐常年在朝鲜工作,性格极其粗暴而野蛮,而且脾气也不太好,只知这些人在妨碍他办事,于是也不答话,照面就是一个侧横赐,将为首的特务踢晕了过去,其他人只好面面相觑,一时喏若寒蝉。

当少佐杀气腾腾的错身而过后,随队的一个军曹才过来搭话,可能怕是遭到报复,很客气的递给特务一些军票,让他们带着伤员去疗伤,万一真的被踢死了的话,今后也一个大麻烦不是。

军曹很和蔼的解释道,“对不起啦,我们的川岛长官,曾在满洲剿灭东北抗联的时候,被华夏人的游击队袭击过,脑袋里还有几枚弹片没取出来,性格是有些暴躁,但是高木将军却很关照他,因此失礼啦”。

“纳尼,所嘎斯内,川岛少佐原来是帝国英雄,哎呀,是我们失礼了”,这些特务一边点头哈腰,不断的道歉,一边回望着孤独而寂寞川岛清原,一时尽皆敬佩有加,真不愧是大日本皇军的勇士。

不过他们有任务在身,也不得不再打探一二,一个小特务一脸媚笑的讨教道,“对了,你们就是高木将军的部下吧?你们不是驻屯在山海关附近么?”

年青的军曹正欲多说几句,川岛少佐却已经等得不懒烦了。

只听这厮一声怒吼,“八嘎,车子已经开动了,你的过来,快快的——”。

还别说一物克一物,野物降怪物。

川岛少佐的一声暴喝,令这些特务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脑袋,再也不敢东问西问了,连忙恭送这队大日本皇军离去。

好在大体的情况,他们已经摸清楚了,至于剩下的事情,只需要再找吴府中的仆人问一问,就可以向特高科总部汇报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们也管不了了,也正好乐得一个清闲。

这群特务经过层层上报,传到土肥原贤二的耳朵时,已经过去了快二个小时,天色早已泛黑了。

土肥原虽说是特务机关长,但此时正在定兴县督军,指挥他的第十四师团,与其他的日军一起,会攻保定城垣,此时根本没功夫搭理这些破事,不过吴佩孚之事甚为紧要,他只好亲自打电话给高木义人。

高木义人及其39旅团,此时也确实在北平附近驻屯。

由于土肥原干情报干久了,说话时比较习惯绕着说,因此也没有一一说明原由,而是问他是否抵达了北苑,如果今晚举行宴会,最好多注意一下安全问题。

而高木义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以为土肥原看上他了,也希望他能参加保定作战,于是高木少将很恭敬的回答,他已经准备好了宴会,随时等待皇军胜利的消息,当然更希望即刻到前线,与前辈们一起并肩作战。

对于一些没涵养的屁话,土肥原贤二也不想听,略略敷衍了几句后,就放心的结束了通话,然后再打电话给北平的特务机关,让他们去北苑附近候着,等吴佩孚一回家,就即刻严密的“保护”起来。

10月10日,日军攻破了保定的城垣。

平津及其日本本土,都开始欢庆“保定之大胜利”,尤其普通日本老百姓,还自发的组织了提灯游行,不过土肥原却急得焦头烂额了,因为情报部门所争取的头号对象,吴佩孚,竟然神秘的失踪了。

当华北日军的情报总部,质问高木义人少将,并向他索要吴佩孚与川岛清原少佐时,这厮却问东答西,一推三不知。

这厮还再三声明,他的部下根本没有川岛清原这个人。

不过他有一小队的部下,在10月9日秘密执勤时,也确实突然失踪了,由于39旅团是秘密开进北平近郊的,因此即或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敢大肆的展开搜索,高木义人还想找北平的特务机关,或平津一带的驻军帮忙找人呢。

然而特务们都是些疑心病很重的人。

第一个怀疑对象,正是高木义人少将,这厮也太难自圆其说了,不但刚好有小股部队出勤,而且吴府附近的特务也说了,他们是遭到了“会空手道的皇军袭击”。

在二战以前的日本,“空手道”并不吃香,因为那时更流行剑道,唯有修炼剑道,才能更快的砍死敌人,才有助于他们建功立业。

当特务们略略一描述,土肥原贤二,立马锁定船越义珍的徒子徒孙,高木义人可是船越的得意门生,因此这厮即使不是主谋,也绝对脱离不了干系,于是当夜就被请进了大牢,一众特务会好好生生的伺候他。

吴佩孚究竟在哪里呢?

他正与刘亦诚少将,在太行山脉中探路。

不用说,将他带走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日军,而是尚清儿的“琉球复国军”。

这些人原本就是正版日军出身,现在重新以日军面目出现,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化妆,倒是刘少将麻烦了点,只好委屈他当一军曹了。

这伙“日军”的胆子确实比较大。

好在几十万华北日军,正忙于侵略河北首府保定,兵员人手都比较紧张,各种安保措施也没有那么严密,他们更是混得如鱼得水,某些比较聪明的人,甚至还与以前的部队搭上了线,正准备以退伍军人的身份重新“参军”。

毫无疑问,高木旅团正是重灾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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