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位老土司老泪纵横,话语间有些哽咽,“对对对,这才是我们的尹都督”。
“大都督当年雄心万丈,一心为公、敢作敢当,只可惜后来被奸贼所害,而川军又总是内战不休,导致时至今日才能再次理事,重新办工厂修铁路,正是我等之夙愿也”。
“修铁路,那可是头等大事”。
“嗯,依我们说,满清王朝它就该亡。自古川人出川艰难,与外界几成隔绝之境地。在张之洞大人督办汉阳时,我们川人就在筹划修铁路,到了宣统初年,才终于筹齐白银数千万两”。
“嘿嘿,赵尔丰等人,竟然借口铁路国有化,实则转卖给外国人,还想一口吞掉这笔款项,导致四川保路运动爆发,这厮又贪又蠢,着实该死啊”。
俩个老土司你一言我一语,拉着刘司令,絮絮叨叨的说了半个多小时。
幸好两位老人都是大病初愈,后来也没有精力再说下去了,就斜斜的倒在**睡着了,脸上还有微微高兴的神采,鹫西俩人轻轻的给他们盖好被子。
一行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病房,去了石城土司官邸的书房。
刘郧赫然发现此间书房的不凡之处,书房大约有百十平米,各类书籍琳琅满目,不但有古典线装书,也有凉彝本地罕见的竹简书、石片书和木板书,以及世面上较流行的油印杂书,对了,居然还有专门放置报刊杂志的书架。
真让人大开眼界,仿佛置身于某个文化博物馆内。
看到刘司令直盯着这些书籍看,鹫西与阿普却嘿嘿笑道,“这些书籍都是我们的父辈,从外地收集回来的,他们倒是宝贝得不行,还让我们没事也看看,我们想看也看不懂啊,还不如送给三哥算了”。
俩个不学无术的熊孩子。
这些东西在民国是不值钱,一等到几十年之后,当华夏开始走向世界时,这些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刘郧抹了抹口水,大义凛然的说道,“俩位贤弟的好意,为兄心领了,这些都是父辈们的心血,要好好珍藏才是”。
这些珍贵的书籍,在鹫西与阿普眼里也就那样,若不是父辈们再三叮嘱,早就扔到外面烧掉了,见刘郧如此推辞也就当了真,丝毫没觉察到某人的贪婪,随后取出了两卷地图,正是越嶲等地的大凉山区域地图。
私事已了,大家也该说正事了。
刘郧顿时闻弦而知雅意,即刻趴在大凉山的地图上,一一指出成昆铁路的走向,途经乐山、峨眉、峨边、甘洛、越嶲、喜德、冕宁、西昌,宁远府渡口,以及云南昆明。
成昆线全长850公里,大凉山路段就占了一半。
鹫西与阿普面面相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听刘郧嘴上说时,还没什么具体概念,现在地图上一一画出来时,才知道此段铁路的磅礴宏伟,的确不是朝夕能成的大事,而且想办妥此事,也绝非易事。
还是鹫西的脑子转得快,又单独拿出了越嶲地图,让刘司令一一圈出,所拟建工厂与拟建铁路的大致位置,刘郧也没怎么避讳,在智脑的辅助下,将工矿区、工业区、居住区、水电站和铁路线等重要地块,一一的标了出来。
还没等刘司令将地图画完,鹫西与阿普却早已目瞪口呆了。
各项拟建的工程项目,竟将整张越嶲区域地图,填得严严实实、满满当当,估计所占用的各项土地,足足达到了全县土地的三分之一,好在事情还没做绝,这些用地的大多是些荒地。
这么贪婪而直接,俩土司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这些大凉山的土著居民,世代生息于此,这些荒凉土地,若划给了刘郧,他们今后该怎么办,即使他们自己同意了,但是他们的族人也会同意么。
看到脸色铁青的鹫西与阿普,刘三爷也有些发毛,连忙作出了解释,“俩位贤弟,请不要多想,这些用地看似宽广,但是说到实际所有权,还是归你们自己所有,这些矿区和工业区,还能搬走不成”。
“况且,在矿区开矿需要人手吧?”
“在工厂作工需要工人吧?”
“这些居住区,总不能全让川西工人来居住吧?”
“至于水电站、铁路线和公路线等等,还不都是为越嶲的当地居民服务么,因此这些工程项目,还需要我们三兄弟携手共建”。
理倒是这个理。
鹫西与阿普的脸色,才逐渐变得好看了些,有点强笑的吐槽道,“三哥,我们都是大凉山的山民,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连省府城都市都很少去,更别说重庆和武汉,以及南京与上海等地了”。
“没见过世面?”刘郧也有点怒了,你妹,这不是变起花样的指责这个三哥么。
他这番苦口婆心的说辞,是在骗他们这些土著山民么,大家这个兄弟当得也太没意思了,于是和蔼的笑道,“为兄倒是去过美国,但是论起世面,却也没见到多少,基本上都在工厂里或铁路上渡过的”。
“我等三人志趣相投,才效仿刘关张等先贤,聚义越嶲县,然而你们的族人、百姓和手下也都要吃饭,我看不如这样,我就做个中人好了,你们就当将这些土地,卖给了川康的刘湘主席”。
“哈哈,你们看什么条件才合适”。
鹫西与阿普可不是傻子,也知道刘三爷生气了,这下反而有些没底气了。
刘司令出手历来很阔绰,一见面就是两个少将旅长,以及二十万大洋,也是他们自己底气不足,才被缩减为一个警备旅,还是由两兄弟共同担任,若是换成了纯粹的买卖关系,反倒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
看到脸色发青的刘郧,阿普土司嘿嘿傻笑,有些憨厚的问道,“三哥,你何必与二哥计较呢,你别看他一副满腹经纶似的,其实就是个粗人,你看那关云长水淹七军,何其威风,以前就是个卖苦力的”。
堂堂的关武圣竟被这厮说成了粗人。
刘郧也是一乐,很快忍住了笑意,有些警告的说,“三弟休得胡说,关云长千里走单骑,义薄云天,后人是敬仰他的仁义,而非他的武力与谋略,我们应该为尊者讳才是正理”。
“是是是,三哥教训的是,我等改正就是”。
鹫西与阿普连连认错,倒是真将刘郧当成了他们的哥,于是腆着脸赔笑,“三哥不嫌我等粗鄙,愿意与我等结义,实乃我等之福气,你今后叫我们走西,绝对不敢往东”。
看到俩个三十多岁的老兄弟,就如同俩个活宝一般,刘司令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他心中的怒火也消了不少,于是换个了话题,“为兄的根基在川西,若能再进一步的话,不是去城都,就是去重庆,然而大凉山幅员辽阔,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此番的工程建设,说到底还是为了你们”。
鹫西与阿普面面相觑,细细一想,还就是这个理。
刘郧现在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川军三爷,今后再进一步的话,不是当大爷,就是当二爷,换而言之,不是主政城都,就是主政重庆,这大凉山恐怕还真看不上。
鹫西与阿普心中一动,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也顾不上那点小心思了,于是纷纷的拍胸保证,“三哥你放心,我们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郧也哭笑不得。
这俩个傻货,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看似精明能干,其实就是俩个大孩子,手上的人马才二千出头,就想着主政大凉山,二位刘主席早就说了,没有十万八万的正规军,根本拿不下大凉山。
当然多个朋友多条路,没事了的话,谁想多几个仇人。
彼此说到底,鹫西与阿普还是刘司令的结义兄弟,愿意站在他这边也是一件好事,武装他们也是没话说,至于能否真正的统一大凉山,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想帮着刘三哥守荆州,不对,是帮着守大凉山的关羽和张飞,再也不闹别扭了,主动帮刘三爷出谋划策,打算对越嶲的其他势力三管齐下,能说服就说服,不能说服就收买,不能收买就干掉,绝不拉稀摆带。
至于鹫西与阿普的土司领地,就更没话说了,刘三哥的事,就是他们的事,他们主动发动治下的民众,承揽了修路、开矿和修机场的建设项目。
一时之间,越嶲县如火如荼,简易的石城机场很快建成。
石城机场一成,川西的飞熊运输机,就如同蝗虫一样飞来,每天的吞吐量达到了100吨,各种物资与人员很快到位,连事先所答应的银元和武器,以及越嶲警备旅旅长的任命书,也一并交给了鹫西与阿普。
这下俩位土司算真正知道厉害了,也算是真正认了刘郧这个三哥。
然而有钱有枪有帽子后,这俩个熊孩子的胆子,可就一步步的大了,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统一了整个越嶲县,人马也如同吹起一般,壮大到六千多人,一个旅的编制都有些不够用了。
牛刀小试的鹫西与阿普,有些飘飘然了,公然打出统一大凉山的旗号。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
俩位土司在向喜德和冕宁进军时,却被凉山的清乡司令邓文廷,诱至喜德沙坪一带,打了一个伏击。
土司联军的六千多人,折损大半,俩位年轻土司仓皇的逃回了越嶲县,好在邓司令比较会作人,也没怎么死下手,略略教训一番后,就释放了一干被俘的彝兵。
随后邓司令率领他的亲兵营,直指越嶲县土司驻地石城镇,将鹫西与阿普吓得魂飞魄散。
身在石城的刘郧却岿然不动,正准备出动飞机和警卫队参战时,邓文廷却跃马石城镇外,指名点姓,要与刘司令和俩位土司,在石城之外会盟。
刘郧身穿蚂蚁內甲,即或有什么诡计也不畏惧,只要不是被炮火直接命中,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于是拉着鹫西与阿普俩人,就往城外走去,他倒想见识见识这个邓文廷,此人被传为凉山第一条好汉。
邓文廷相貌堂堂,一身少将军装,显得分外的英武。
这厮一见到刘司令出门,立刻跳下马来,让周围的警卫一一退后,然后自己挺身敬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卑职,见过刘三爷,之前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刘郧也不怎么答话,而是细细的看着邓文廷。
反倒是鹫西与阿普畏缩不前,甚至想躲在刘司令的背后,邓司令连忙向这俩土司行拱手礼,若无其事的调侃道,“两位老弟,盛情邀请邓某来此,邓某又岂敢不来”。
鹫西与阿普的汗水直流,双目游离不敢直视邓文廷。
他们一边擦汗,一边呐呐的说道,“不敢,不敢,今日得见邓司令,实乃我等之幸事,前日沙坪之事是误会,误会,邓司令,该不是来此兴师问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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