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启走后,沈云笙独自坐在台阶上,眼前是假山花草,天气渐热,伸在半空的秃枝发出几屡新芽,在假山溪流间映出别样的寂静。这么快就到春天了。

沈云笙从张连想到整个硕言堂,士子失踪,城外闹事,社内流言,她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潜入其中,悄悄的且毫无声息的把这里慢慢瓦解。

他想到裴老,也只有他能让左右张连,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一己私利?可就算这样又为什么一定要置张连于死地?还有张连最后的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云笙这样想着,内心涌出一种对张连的同情和惋惜,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裴老如其生身父母,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孩子,难道只是个棋子?

沈云笙这样想着,忽然她起身,往裴老的屋子走去。在这个硕言堂,只有谷老和裴老来社里时可以在拂水溪涧休息,其余人都在前院。她越走越快,想当面质问,可是当走到屋外廊下,沈云笙却停住了脚步。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闯进去,不能打草惊蛇,她忽然又想起了覃斯厉,他一贯冷静理智,对任何事都能抽丝剥茧,她这样贸然闯进去,又能怎么样呢?

“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屋里传来裴老的声音,那声音沈云笙再熟悉不过,苍老低沉,又有几分油腻。

“好了,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另一个人回答。这声音沈云笙听着熟悉,可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十分警惕的蹲下身子,先向周围打量着,还好此时这里十分安静,其余人都去了前院,而且与这里相隔较远。

春日温煦的阳光照下来,将沈云笙的影子投在地上,这样明媚的日光景色,她却头一次无心去看。

“看来幽州那边的人的确不止你们在,不过好在无论是谁,能帮的上你我,那就是他存在的价值。”

“是,各取所需,各为其主。”

透过窗缝,她想看看里面和裴老交谈的人是谁?可是任凭沈云笙想怎么看,那人影却被屋内的一根红柱子挡着,只能看到这人的背影,只是这背影穿着,并不是社里的士子,可是她确定这人她见过,可是究竟在哪里见过?

沈云笙心一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会儿这样的人和裴老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肯定不对劲,她一定要弄清楚。也是这个时候,她把覃斯厉的话都混忘在脑后。

她准备先去前院准备些东西,途中正好遇到前来送茶的老仆,二人本已错过,沈云笙却灵机一动叫住了他,“等一下。”

老仆佝偻着腰回头,他是个哑巴不能说话,于是只能面露疑惑的回头看着沈云笙。

“您是要去送茶么?给谷老还是裴老?”

那老仆嗯嗯啊啊了半天,用手各种奋力比划着。

“是谷老?”

那老仆又是各种点头。

沈云笙笑眯眯道,“那您给我吧,我替您去送,我恰好要去找谷老。”那老仆一看便是个勤勤恳恳的,有些迟疑,“您放心吧,一定送到。谷老问起,我就说是我半路截的,您拗不过我。”

沈云笙说过这话老头才放心,笑着连连点头,将手里的茶壶交给她。

沈云笙看着手里的青釉茶壶,她多少是有些心虚,于是深呼一口气,朝裴老的屋子走去。她先敲门,里面人没有回应,于是又敲了两下。

“进来。”裴老一见进来的人竟是沈云笙,先是一怔,和站在旁边的人对了下目光,于是又归于平静。

沈云笙进到屋里,感觉气氛压抑,她心里随紧张,可却绝不能暴露,等真走进去,不觉更加紧张。刚才说话的人就站在旁边,她走进去是瞟了一眼,这一眼沈云笙忽然一下就想起来,这人是陈阿水的书童!经常随他进进出出。只是是个仆人身份,基本没人注意到他。

“你怎么来了?”自从沈云笙毁了裴老的计划,让葛大人觉得他办事不力,他就将沈云笙恨的牙痒痒,只是却不能表露出来。这会儿沈云笙来次,裴老倒是奇怪。

沈云笙一听裴老问话,便忙说道,“噢,前院刚沏好的茶,学生给您带过来了。”

裴老面无表情,十多年的老狐狸,曾经又在官场上沉浮多年,自然是一副让人摸不透的样子。“有劳你了,就搁在这里吧。”

“是。”沈云笙应着就要放过去,此时裴老忽然又问了一句,“往日里不是哑仆来送?”

沈云笙被问的有些征住,却也没多想便回答道,“谷老命学生来这边取些东西,学生就顺路给您送来了。”

裴老也没再说话,哦了一声,点点头。只是站在一旁的那书童,站在旁边头低着,看不清表情。

“好了,将这道家心经给他拿过去,你下去吧。给陈阿水说,若他在闹事,休怪老夫对他不客气。”

那书童应了是,唯唯诺诺的过去双手接过书,待他转过身要走时,沈云笙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装作十分无意的撞在他身上。就这样一壶热茶硬生生泼在那人身上。

“呀!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沈云笙佯装十分惊讶,可那人却连吭也没吭一声。沈云笙喊着,就立马从袖子里掏出手帕给他擦手,趁乱中,沈云笙顺着他的左手腕往上擦,慌乱间,那人手腕上竟赫然一个鬼面具!

那面具十分狰狞恐怖,沈云笙脑海里第一闪过的就是张连在字条上的那幅画,虽然不像这个这么清晰,可是大体形状十分相似!

“没事!”那人眼见沈云笙看到他手腕上的东西,使劲推开沈云笙,他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只一瞬就又恢复了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小人皮糙肉厚,不怕烫伤。公子不用担心。”

“这…这怎么行?我带你去看看大夫吧。”沈云笙不依,继续问道。

此时裴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还没等书童开口,就说道,“好了好了,倒没什么大事。让他自己去吧。”

裴老发话,沈云笙原本也不想再去,于是又转过身一脸的抱歉,“老师勿怪,都是学生鲁莽,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学生这就叫人来打扫。”

裴老已不愿再理,摆摆手允准他去了。沈云笙又向裴老深深一拱手鞠躬,嘴里嘟囔着,“都是学生莽撞,老师勿怪,勿怪。”沈云笙说着就往外退,直到退到门口出去,她才忽然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只是这会儿她才感觉到自己四肢发软,心也还在砰砰的跳,像是要撞出来。

只留裴老和书童在屋里。

“他看见了?”裴老看口,看着一地的茶渍,他站起身走到屋门口,尚还能看到沈云笙离开的背影。

那书童早也不是刚才的样子,语气坚定“是的。”

“我从未喝过云华。”裴老此话一出,书童便立即都明白了,他看向裴老,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眼中不带一丝感情,冰冷的可怕。

“人间有路你不走,却非要闯到这地狱来,既然来,那就别怪老夫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