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笙一路奔向硕言堂,却听岑启说谷老现下正与十几个宣社元老在拂水溪涧说话,沈云笙纳闷,今天并不是聚会的日子,这么大的阵仗,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正要往后堂去,却被岑启扯过衣袖拉了回来,沈云笙疑惑的看向他,他却不以为然,想要开口,却又好像顾忌着什么。于是四周看看,确认无人,又把沈云笙拉到墙角,“那件事可当真?”
沈云笙拧眉不解,问道,“什么事?”
岑启又左右看看,二人似做贼似的,“我听说平昌侯府不娶沈二小姐了,要娶大小姐,也就是你,这事儿你不知道?”
沈云笙轻轻甩开岑启抓衣袖的手,转过身去,在他们面前她多少对这些事有些隐晦,“我知道这事儿。只是我也是刚知道,来不及细想就过来了。咦,你是怎么知道的?竟比我消息还灵通。”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呢?什么叫来不及细想,那侯府,那覃斯厉,想想都可怕。你若真…真嫁到侯府,那宣社呢?你当那平昌侯府是你们沈家,来去自如?”岑启说着明显有些着急上头了,平日里对沈云笙总像个小迷弟似的百依百顺,现在多少带了些气,可却不知从哪来的气。
沈云笙自然被他这话堵得不大痛快,“什么我们你们的,这是我的事儿我自然会想办法好,我也是当头一棒,嫁与不嫁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在这里我孜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在沈家,我却不可能如此。你现在问我,我又能怎么说。再说了,你又激动什么?”
岑启感觉他方才的话多少有些不合适,于是语气又软下来,“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看平昌侯府的架势,这事恐怕拖不得,怎样决断你心里有个数,我也好帮你。”
“唉,晚些吧,晚些我再同你说这事儿,现下谷老那边只等的我去。”说着,沈云笙就急着往后堂走。只是她没走几步,岑启又一声把她叫住,忽然之间,他面色从未有过的红晕,举止有些坐立不安,几经犹豫才终于说出心里话来,“黎烛,我喜欢你,打心眼儿里喜欢你,那日在湘河边我说过,这次我再说一遍,我…我希望你别去,你下定决心,我自会帮你,至于我们,你放心,我不强迫你,无论你今后选不选择我,哪怕我们…我们今后结为夫妻,我也不会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虽才不如你,可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要说岑启说的这段话沈云笙心中不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她默默的看着岑启,好像从未有如此认真的看着他,只是半天没有说话,她现在还无暇想这些事,她转过身要走,可又转回来应了声好。岑启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而这一声好能让他蹦到天上,他激动狂喜,若不是这会儿在宣社,他必定得高兴喊出声。
沈云笙来到拂水溪涧,此时每个人都焦虑着愁眉苦脸,他们分成三两个交头接耳,又时不时的向外看,好像再等什么消息。这段时间沈云笙把这些人也认了个八九不离十,她震惊于有如此多的朝中重臣都是宣社出去的,怪不得覃斯厉说皇上与太后都极其看重这股力量,江南士子又以他们马首是瞻,以加入其中为荣,这在朝在野的势力的确不可小觑。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只见一身穿朝服的官员手执一封信件急火火的跑进来,“刚才北疆派人送来飞报,看来这消息不假,突厥人忽然来袭,大肆侵扰我边城百姓,看来这又打起来了!”
“什么?!果然如此?唉!”那人把手中信封递给坐在最上首的礼部尚书苏秉怀,其他人也齐齐的看向上座,面上无不显露忧愁之色。
随着这人进来的还有一个长随,他附在苏秉怀耳边说了两句,只见其脸色一变,点点头。“诸位,皇上急召在下入宫议事,得先行一步。”谷老和其余人起身目送,不用想,必是这北疆战事。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前有幽州大旱,布政使暴毙,还没查出什么来,这下外夷又突然来犯。”
“据弟所知,今早大内收到魏将军自幽州的加急飞报,不仅如此,北疆战事吃紧,军粮短缺,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呐。幽州大旱,皇上现已下旨让福州定州前去驰援,还让人加紧限期修缮运河,以保证军粮运输。只是太后听了却震怒,说要追查魏将军居功轻敌,驻防不力之罪。”
“那也得等魏将军回得来再说,现满朝文武,能打仗敢豁出性命去打仗的能有几个?突厥人凶悍,若不是惧怕魏将军威名,恐怕就连上次也难扛下来,这个年咱们也甭想过了。”
“说得有理,只是这一来,幽王的幽北军必然要去,幽王一行来都的事也就此搁置了。”
堂厅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这事恐怕还没有传出去,突厥这几年大肆骚扰边疆,幽州更是屡受重创,天灾人祸将那里的百姓几乎要熬干了。可这地方得守,幽州毗连雁门关,若失守,突厥人便可由雁北入晋,过关洛要道,直取樊都。
沈云笙如此想着,此时外头却传来一阵喧闹声,越来越近,谷老示意沈云笙前去看看。沈云笙起身拱手退出。
穿过复廊走到外头,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好些社员,看他们这一个个急迫的样子,好像也已得到消息。为首的是陈阿水,只见他一脸气愤,还不等沈云笙说什么便煽动性的喊道,“我们要见谷老!”
沈云笙心里明白,只要陈阿水在准没什么好事儿,她先是扫视了一圈众人,心中虽气愤其在这节骨眼儿上添乱,可还是压制着脾气说道,“诸位,并非谷老此时不见大家,实在是有紧急要事,谷老也正与各位大人在商议,若有事且等一等,大家稍安勿躁。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全城的未婚女子都被搜罗逼迫进宫吗?还是等到皇上大兴土木为高贵妃建宫?!好你个沈云笙,还没管社务几天便拿个鸡毛当令箭,把我们当傻子哄吗?!”陈阿水越说越气,他每次一说,便有一群人附和,他们明显是站在他那边,而且一个个气势汹汹,像是要打架。
此时岑启不知从哪拨开人群大步走上前来,将沈云笙护在身后,一脸的不屑“陈阿水,你们想干什么?”
岑启的家世摆在那,陈阿水对其还是有些忌惮的,更重要的是这小子平日里嘻嘻哈哈,探不到底细,摸不清门路,就更让人不敢轻易惹。
此时有一面生的士子站出来,他并没有像陈阿水那样咄咄逼人,而是拱手说道,“沈兄,岑兄,并非我们无理取闹,我们知道北疆要打仗,心里也是着急,幽州又是天灾又是人祸,军粮急缺,可这几日皇上竟要为高贵妃建宫,不仅如此,还要巡司州县的秀女,充实内闱,这岂能不让天下人寒心?我们今日之所以急着见谷老,趁着这会儿列为大人都在,我们想恳请他们劝谏皇上,一切以国事为重。”
还没等沈云笙说话,陈阿水又再次挑衅道,“听见了吗你沈云笙,今日你若阻挡我们,那就是置天下于不顾!” 他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变着法儿的让沈云笙难堪,让她进退两难,谷老不是器重你,那我就让那老头子看看他选的是如何的无能之辈!
沈云笙虽气恼,却强迫自己冷静,她看向陈阿水眼神坚定,“我说了,现在不能进去。”
“我们是为民请命!沈云笙今日你若不让我们进去,就是与万民为敌,与天下为敌。哼,别以为你现在春风得意,一个没中过科举的无名小辈,凭什么站在我们头上指挥我们?!”
“是啊,沈云笙你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张连死了你运气好,谷老能看上你?走狗屎运还在这里同我们拿大,江左兴亡,就败在你这种无知之人身上!”
沈云笙被骂,她却不能气恼,若气恼才真是中了陈阿水的下怀。她知道现在眼前这些人,一部分是有意闹事,自从年前有士子莫名失踪,伴随着社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浮躁。还有一部分是随波逐流,这些人本也不是来故意刁难,只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不免被蒙了心智。
她上前一步,目光坦然,不惧不怕,拱手说道,“弟深知大家皆是为国事担忧,心急如焚,就刚才大家所说,列为大人也不是没有考量思虑。只是现在若大家闯进去,不但什么也说不了,还徒添困扰。倒不如这样,大家凡是有什么想法,我皆会一一告知谷老,并一定句句转达。再说没几月便是秋闱,刚才有人也说弟无功名,自然不被放在眼里,只是这功名重要,里面坐的或许不知哪个还是大家将来的恩师呢。”
沈云笙此话一出,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说的眼前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岑启回头看他,目光尽是佩服。而此时陈阿水看这势头不对,当即又叫喊道,“我呸!沈云笙,你是在威胁我们?功名对我们来说是重要,考功名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我看你分明就是小人得志,害怕我们进去谷老怪罪下来你担当不起。害怕你这到手的好处就这么飞了!你自私!你无耻!”
岑启气极,他看向陈阿水,目光一寸寸变得阴冷,兴许是大家从没看到平日里对什么的无所谓的浪**贵公子此刻这样凶狠的模样,就连嚣张如陈阿水也不禁有些胆怯,说话也变得结巴“岑启…你…你要干什么?”
岑启一步步逼近陈阿水,棱骨分明的侧脸笼罩着逼人的寒意,他微微眯着眼,下眼睑的卧蚕时而抖动着“干什么?老子叫你死。”
“岑兄!”沈云笙看这架设感觉不对劲,忽然叫了一句,而后死死抓住他的手,转过身小声对他说道,“岑兄,我知你是替我气不过,只是此事要忍,他就是千方百计让你打他,他便有机可乘,死咬住不放。如此非但没解决问题,反而招致祸患。”
“我知道。”岑启依旧死死盯着陈阿水,“像你这种要本事没本事,要才能没才能,以为当人家的哈巴狗就妄图在这世上有一席之地的人,只会摇尾乞怜,虚张声势,以为这样就能再续你父辈的荣光,可笑至极,也可怜至极。”
这话是一刀刀在陈阿水心头刻,陈阿水也被岑启激怒而变得面目狰狞,手在袖子里狠狠攥成拳头,喘着粗气,“你再说一遍。”
双方剑拔弩张,可岑启根本不带怕的,反倒眼前陈阿水越愤怒,他就越表现的不屑和鄙夷,“想听么?我还多的是,今天你若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便让你活不过明天。”
岑启这话说的只有他二人能听到,就连站在一旁的沈云笙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他说完,陈阿水面露迟疑,而岑启已转身冲沈云笙安慰一笑,“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