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的人手中高举着半张宣纸字条,沈周岑三人拨开人群跑到那人面前,周元昌一把夺过字条念道,“烽烟尽,尘事消,归去来兮,素衣昼行。”

“看!字条背面还画了个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好奇怪?!”人群中一人看到这背后诡异的图象喊道。

岑启拿到眼前翻过来一看,“好像是个人形面具。却看不大清什么。”

沈云笙也仔细看着,这画的东西很诡异,有点圆又有点方,里面的眼睛鼻子嘴虽然看似正常,实则都移了位置,眼睛一上一下,鼻子也没有在正中间,最可怕的是那个嘴,似张非张,就连舌头也是歪在嘴角的。“这到底是什么?”

“管他是什么,先找到张连要紧。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岑启又急切地问道。

“我刚去打扫拂水溪涧,在那堂厅的桌上看到的。我一瞧这不是品鹤的字,便急忙拿过来。”

沈云笙默不作声,嘴里一遍遍默念着上面的话,忽然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席卷而来,“归去来兮,素衣昼行…素衣…”

此时谷老大步走过来冲周围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旁边人赶紧散去找。说完谷老又是重重的的一叹,“这头倔驴!要气死老夫呐。”

周元昌不说话,多少还带着些方才的怨气。可岑启心里明白,上前安稳道,“老师莫急,他那么大的人,许是心急郁闷,去哪里吃酒去了。”

沈云笙此时也抬头说道,“谷老莫急,我们现在就去找。我应该知道他去哪了。”

“好好,你们快去,把他给老夫完完整整的带回来!”谷老急的额头上的皱纹深入沟壑,他虽不算是张连最亲的老师,可也是看的这孩子一点点在宣社长起来的,若有个三长两短,给裴老怎么交待!给他天上的父母怎么交待!

他忽然涌出几许悔意来,如果昨晚再坚持一下,如果那几日就知道张连的动向,如果对这些年青人多加约束,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

此时裴老和陈阿水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恰好能将院子所有的事看到。陈阿水此时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老师,张连他不会真出事了吧。”

裴老转头看向陈阿水,面上的表情莫测,“你说呢?科考是他最后一根稻草,没了这根稻草,他还能活?旁的不说,张连是我一手带大的,对他我最了解。”

“可是…可是…沈笙他们知道是我告诉张连的,岂不会报复我。况且,张连也是老师的学生,老师忍心…”

裴老面露不悦,冷哼一声,“哼,老夫的学生多了去了,张连此人愚蠢又倔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老夫也救不了他。既然救不了,能为老夫在做最后一点事,也算他偿还了这么多年对他的教养之恩。你怕什么?就算你不告诉他,他迟早也会知道。他们迁怒不到你头上。”

陈阿水点点头,可眼神里却尽是犹豫。裴老看出他的不安,拍拍其肩膀又说道,“张连这一死,谷老难辞其咎,沈笙这几个也不好过,咱们就配合他们演完这场戏。你放心,等老夫做了这宣社的当家人,你要什么就有什么。那时候他们算什么,丧家犬而已!”

——

此时三人骑马便向湘河边奔去,周元昌一夹马肚对沈云笙问道,“黎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云笙冲在最前面,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一面注意避让,一面她心中大感不安,无论如何她要立刻马上见到张连,“张连在字条上说他准备回去,他当初是乘船从湘河而来,回去也会从湘河回去。”

“可是湘河这么大,我们去哪找他啊?”岑启问道,凛风呼啸而过,耳朵鼻头早已被冻得通红。

“我听张连说过,他们逃难来樊都,父母在城外死了,他独自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去贡院,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贡院西面离湘河一个码头不远,他一定从那里走。我们快点过去,或许还能阻止他。”

“好!”

三人不一会儿就到了湘河边上,下了马就急火火的开始找人,只是这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商贩纤夫来往行人,摩肩接踵看的人眼花缭乱。

“张连!”

“张连!”

岑启和周元昌一路喊一路找,但凡遇到个和张连身形差不多的儒生就急忙跑上去看。可是就如此来来回回好几圈,根本找不到人。

“黎烛,咱们是不是找错了呀!张连会不会不在这里?若说他要真回去,走西城门才是最快的。”周元昌一边焦急的找一边开始生疑问道。

沈云笙此时也是越找越着急,难道真的是自己判断失误了?不会啊,她又想了想这一切,不会错的,他一定是在这里。可是心中却开始摇摆不定,眼前人山人海,他到底在哪!

岑启看到沈云笙越来越着急,拨开人群大声安慰道,“黎烛,你别着急,他那么大了不会出什么事的,就算咱们这会儿找不到他,大不了追到他老家也得把他弄回来。多费些时日的事。”

沈云笙点点头,“希望如你所说。”此时她觉得这样找下去不行,于是跑到码头上拉住一个个船家问。

“船家,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儒生,不高不胖,白白净净的。”

那船家正好在歇息,深深抽了一大口烟,将身上斗笠不慌不忙的拉起,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那个人吗?”他说着转身指向一只飘着的扁舟,三人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那不是张连还是谁?!

“哼,那人也是奇怪,花了个把银子非要买我那最破的船,还不要我给他划,自己倒飘上去了。这里许久没遇到这么讲究的人。嘿,不对啊,划那么远,我怎么看着他把浆都丢了,他想干什么!”船家说着说着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

三个人也瞬间一惊,岑启这下也急了,忙掏出一锭银子看也没看就扔过去“快!快!船家带我们划过去。”

“你们要赶上他,三个人太重,吃水深,划不快,倒不如一个人去,其余两个在岸上,咱们还能快点儿!”

“我去!”周元昌想也没想就坐上去,此时早已忘记了自己会晕船这事儿。

只留下沈云笙和岑启在岸上不断的大喊,“张连!张连!快回来!”

他们不知道张连还能不能听得道,喊了不知多久,他终于缓缓的回过头看他们,他一身素白儒服,头上戴着方巾,风吹的河水泛起涟漪,连带着他也摇摇晃晃,张连坐在船沿上,冲他们无声的笑,笑的自然纯净,超脱俗世一般。

“张连,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能一起解决,这么多年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沈云笙破着嗓子冲张连喊道,她的喊声同时也引来了众人围观。大家茫然,不知道这几个读书人在干什么。

“是啊张连!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和谷老裴老商量。你快回来,一会儿飘远了就危险了!”

“船家快点快点,求求了,我给你加钱!”周元昌在船上一个劲儿的催促道,看到船上还有一支多余的浆,拿起来也开始使劲的摇,一边摇,一边急切的看着张连。

船家已经摇的十分使劲,不耐烦道,“快了快了,已经用上宰牛的劲儿了!你放心他不过是把浆丢了,只要不跳下去,死不了。”

张连依旧笑着,在这烟波浩渺的湘河,他飘的越来越远,忽然他站起身,冲岸上的沈云笙和岑启招招手,像是在告别。

“浮曦,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沈云笙大惊,她好似已经越来越确认他要干什么!可是她不敢想,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