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秋云恍恍惚惚回到家里,天色已几近全黑。秋月华见她踏步进来,忙迎上去,叫道:“师父,您可回来了!”穆秋云微微点了点头。秋月华扶她到桌边坐下,桌上饭菜都已盛好。
昏黄的烛光下,秋月华瞧见她师父两只眼睛看起来有些浮肿,不禁问道:“师父,您的眼睛……”方少白忙向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问。秋月华瞬间便已明白过来,师父自然是哭过了,不过她性子要强,还是不要说破的好。于是转口道:“师父,您应该饿了吧!徒儿好久都没有做菜给您吃了,您快尝尝,看是否还合胃口?”说着用筷子夹了一棵青菜放在穆秋云面前的饭碗中。
穆秋云虽然觉得没什么胃口,但见徒儿这般热情,也不忍弗了她的意,勉强笑笑,道:“好,你们也吃!”方少白见他娘脸色难看,还道她又要不吃饭。这时,听她这样说,心里顿时高兴起来,也拿起筷子替他娘夹了些菜。师徒三人于是吃起饭来。
过得几日,穆秋云心情渐渐恢复。这日早饭过后,她向方少白和秋月华两人说道:“少白,月华,我把那套玉蟾神功教给你们如何?”
师姐弟二人对望一眼。方少白心想,那玉蟾神功虽然奇特诡异、令人生畏,不是自己心中所慕。不过娘既然如此说,那她肯定就希望我能跟她学。倘若我说我不想学,那她一定又会认为我跟爹一样,是嫌她功夫过于阴狠毒辣。她嘴上即使不说,心里也必定生气失望。我向爹说过,不会再让娘伤心难过,那还是不要逆了她的意好。于是道:“好的,娘,少白跟你学。”
果然,穆秋云一听此话,脸上登现喜色。她转头看向徒儿秋月华,问道:“月华,你呢?你愿意跟师父学吗?”
秋月华道:“师父,徒儿当然愿意跟您学武功。只不过……”说着低下头来。穆秋云道:“只不过什么?”秋月华道:“只不过徒儿不想学什么高深的武功,只要能够保护自己,不被旁人欺负就好了。那些打打杀杀的,徒儿……徒儿不是很乐意。”
她这几句话确实是出自真心。虽然那日当方少白母子二人说到那幅画后面的文字乃是方寒为穆秋云所研究出的破解那套玉蟾神功练功弊端的方法时,她在里屋没有听见。但她决不是因为惧于那功夫的诡异才说不学,而只是她心中所想便如她嘴上所说。
穆秋云听见她这样讲,脸上也无不悦之色。她知自己这个徒弟向来天真淳朴、性子温和,对于武学方面没有过分的求知欲。而且,这套玉蟾神功本身确实有些霸道凶残且不易修练。如不是她自己个性要强,对武学痴迷,换做一般的女人也不会去练这类似的武功。她已经教了秋月华和方少白两人十几年的功夫,若是心中真想让他们学,那早就教了,不必等到今日。
之所以对他们只字不提这套玉蟾神功,便是考虑到练这武功可能会面临的巨大凶险。她心中疼惜儿子和徒弟,因此,如果不是知道方寒为她研究出了专门化解那些练功弊端的方法,她其实并不打算将这套功夫授与他俩人。不过,秋月华自己既说了不想学,那也不必勉强。反正这套武功与她性子大大不合,练了或许还会反受其害。
秋月华原以为她的这个想法会引来师父的疾言厉色,但没想到她师父居然并不生气,只向她点了点头,说道:“好,你既不想学,那师父也不勉强你。”说完转头向方少白道:“少白,那从今日起,娘就开始教你这套玉蟾神功。”方少白道:“好!”
说教就教,母子二人于是提剑走出屋子,来到山腰上一片巨大的空地上。这也是穆秋云和秋月华师徒俩经常来练功的地方。
穆秋云正欲向方少白讲解一些关于练习这套玉蟾神功过程中应该注意的问题,脑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问道:“对了,少白,自
从你去了魔教之后,娘发现你内功似乎大有长进,这是怎么回事?”
方少白记起之前南宫婳对他的叮嘱,千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他学过魔教的内功心法“九微冥清诀”一事。于是面现难色,吞吞吐吐回答道:“娘,这个……少白答应过别人,不可对人说起此事。所以,孩儿我,我……”
他本以为他娘会勃然大怒,骂他竟然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要保密。可没想到穆秋云却“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是娘的好儿子!大丈夫言而有信,既答应了别人,那就该当如此。”
方少白心中一喜,笑道:“娘,谢谢您对儿子的体谅!”
穆秋云点头道:“好,这事儿娘以后就不问了,咱们开始学武吧!”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在学之前,娘还得先告诉你一些关于练这玉蟾神功应该注意的问题,你要好生记着,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岔子。”当下将该说的都一一向方少白细细说了,说完问道:“可都记清楚了吗?”方少白点了点头。然后穆秋云才挥动剑身,一边向儿子传授口诀,一边向他演示招式剑法。
方少白仔细地瞧着他娘的身法招式,但见他娘以内力催动剑法,同时左手手掌施与掌法辅助剑招。有时剑为虚、掌为实,有时掌为虚剑又为实,再或者同是虚同是实。但无论是剑是掌,是虚是实,其招式都异常的精妙独到。若是与敌人对招,对方即使躲得过剑那也躲不过掌,躲得过掌那也躲不过剑。
他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心想,怪不得娘说这里面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杀招,果然如此!又想,爹认为娘的这套功夫太过阴狠毒辣,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看,娘的剑招与掌法配合得恰到好处,让对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而且,就算娘单单是出剑或者是出掌,她手掌拍出的方位和剑招刺出的方位都是对准了敌人的要害而去,对方只要稍不留神,立马就会中招身亡。
他初时越看越是惊心,但到后来,那种令人发怵的感觉竟然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佩叹之情。想着,这功夫虽然霸道,但确实是一套别开生面、奥妙无穷的功夫。方少白自小跟着他娘习武,每每穆秋云要教他更深一层的武功,他总是喜不自胜。而当他看见师父将那一招一式都练得异常精彩时,心底更是深深佩服。此刻初见这玉蟾神功便是如此。不过,他爹对这套功夫的看法在他心里先入为主,所以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样想着,忽见一只小白兔从草丛中突然窜了出来,正好窜到他娘的正前方。而穆秋云此时剑招正攻敌人下盘,眼看这一剑立马就要洞穿那兔子的肚腹。方少白见那兔子幼小,心中不忍,急叫一声:“娘!”
千钧一发之际,穆秋云剑身倏然停止,剑尖正好触到兔子的白毛,但未及进肉。那小兔好像是被吓得呆了,过了半晌这才转身逃开。
方少白吁了口气,道:“娘,多谢您刚才手下留情!”
穆秋云叹道:“看吧,娘就说你心地太过善良,就连对只兔子也是这般。”
方少白笑了笑,道:“少白只是见那兔子太过幼小,所以才心有不忍。”
他话才说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想,刚才在娘剑下的是一只兔子,那如果是一个人呢?娘那一剑剑法奇特,招式凌厉,要杀掉那只兔子简直易如反掌,但娘的剑并没有刺下去。可想而知,这剑法掌法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功夫再过阴狠毒辣,那也要看使功夫的人是谁。倘若人心存善念,那么即使他所学的武功都过于霸道,想来他也不会去滥杀无辜。而有的人,自称是名门正派,所学功夫也是玄门正宗,可心肠却比谁都歹毒。这样的话,如果单单以武功来定正邪,那岂不是黑白颠倒了吗?
想通此节,心中大感释然,于是只想好好跟他娘学功夫。
穆秋云此刻正好演示完一遍,听得她问道:“怎么样,少白?口诀记清楚了吗?”
方少白一愣,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刚才他只顾着去看他娘的剑法掌法,出招方式,又在心里零零碎碎想了许多,竟忘了去记口诀。他脸上一红,搔了搔头,道:“娘,我……我忘记要记口诀了。”
穆秋云摇头笑笑,道:“没关系,我再边念口诀边给你演示一遍,反正这玉蟾神功不比你之前学的那些,一遍两遍顶不了事。”说完挥剑再次演示起来。
这次,方少白一边看一边用心默默记下他娘所述的口诀。穆秋云演示完毕,他道:“娘,口诀我已记得差不多了。”方少白天资聪颖,尤其是在武学方面,记忆力更是好得惊人。穆秋云凡是教他武功,简单的一遍,困难的顶多也就是两三遍他就记住了。
穆秋云微笑道:“好,那你把刚才娘耍的招式练一遍给娘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