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和薄司宴共处一室的时候,许朝盈浑身不自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到她走出医院,呼吸到新鲜空气,紧绷的心弦才松了几分。
晚风吹拂在脸上,她渐渐缓过来。
她没有手机,外卖电话是裴致远接的。
裴致远往哪走,她就跟在他身后往哪走。
裴致远放慢脚步,等她走到他身边,才按着她的步频,与她并行。
隔着一段距离,许朝盈看到一个蓝衣服的外卖员。
“致远哥,是他吗?”
裴致远打去电话,许朝盈目睹外卖员拿手机,赶忙加快脚步,走过去接外卖。
她转过身想往回走,却被叫住。
“盈盈,你带着手机了吗?”
许朝盈摸了下裤兜,点头道,“带了。”
裴致远提议,“我看马路对面就有手机修理店,我陪你把手机送修。”
没有手机,许朝盈仿佛变成了原始人,什么都做不了。
她本想等到明天再找个店把手机修了,没想到眼下竟然有现成的,简直是意外之喜!
许朝盈循着裴致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底光芒闪烁,不假思索道,“行!”
两人穿过小马路,进入手机修理店。
店主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他接过许朝盈递过来的手机,连上电源,将手机强制重启。
许朝盈见手机屏幕亮起,诧异地问,“老板,我的手机是没电了吗?下午它抽风的时候明明还有六十多格电。”
店主拿着她的手机摆弄一会儿,“有电,应该是里面硬件出了什么问题,你的手机是不是摔过?”
许朝盈回忆,好像是摔过,在她帮薄蕊躲避持刀行凶的男人那会儿。
她点了下头,又听到店主说,“你是想换里面的硬件,还是直接格式化?”
许朝盈愣了一瞬,“换硬件的话需要多久?”
“我这没有货,你要着急用手机,至少得两天以后才能修好。”
店主翻看她的手机,“我看你的手机挺新的,应该是才买不久吧?换硬件耗时耗钱,有些不值当,我建议你选格式化,这个三五分钟就好,我马上要下班,也不收你的钱了。”
许朝盈咬住下唇,轻声问,“手机格式化以后,里面照片视频什么……是不是都没了?”
“是。”
店主视线在眼前一男一女连上扫过,调侃道,“你是舍不得和男朋友的回忆?照片视频什么的都是载体,真正的回忆在你的脑海里,反正人就在你身边,手机内存清出来,正好方便你们拍新的。”
许朝盈出声,“他不是我男朋友。”
店主笑容僵在脸色,这就有些尴尬了。
他清了下嗓子,“我就是提个建议,反正格式化更省事,你如果介意手机里面的东西,想换硬件,我当然没意见。你给我留个电话,等配件到了我联系你,咱们再谈价格。”
他们都要离婚了,她还困在过去干什么呢?
留着这些照片和视频,没有别的用处,只会徒增伤心,让她忘不掉他。
许朝盈深吸一口气,做出抉择,“帅哥,帮我格式化吧,麻烦你了。”
店主嗅出八卦的味道,再次向她确认,“你可想好了,格式化完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嗯,想好了。”
她呼了口气,昂头问,“大概多长时间可以完事?”
“很快,两三分钟。”
“好。”
手机一直在震,裴致远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抬眼对上许朝盈看过来的目光。
他扣过屏幕,面不改色,“盈盈,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许朝盈还在心疼那些照片视频和聊天记录,魂不守舍地点了下头。
裴致远转身从店里出来,走到几米外的街边,才将电话接通。
“叔叔,你们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裴致远被圆圆的称呼扎了一下,他低嗤一声,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一定是薄司宴让她这么喊的。
堂堂首富,心眼比针尖还小。
他勾了下唇角,说给电话后另一个人听,“我陪你小姨在外面处理些私事,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这可说不准。”
薄司宴额角青筋直跳,他从圆圆手中将手机拿走,没好气道,“裴致远,你把我太太拐哪去了?我们还没离婚,你能不能有点边界感,跟有夫之妇保持距离!”
他等了十几秒没等来回应,将手机拿下来一看,电话早已被挂断。
薄司宴憋着火气,碍于圆圆在一旁,没法发作。
他深呼吸平复心情,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小姨夫,小姨他们还回来吗?”
“当然会,圆圆别急,我找人打听打听。”
薄司宴哄着圆圆去拿喜欢吃的水果,她一转身,他的脸马上沉下来。
他让医院管理层调监控,还没收到回复,门口传来响动,小丫头出现在他眼前。
他放下手机,圆圆已经问出他想问的话,“小姨,你们怎么才回来!”
许朝盈抱了下扑到她怀里的圆圆,“我去修手机了。”
薄司宴眉目舒展,隔空甩裴致远一记眼刀。
修手机就直说去修手机,说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圆圆拉着许朝盈问这问那,将她从裴致远身边拽离。
薄司宴突然听到格式化的字眼,下意识看向说话人,心神俱震,“你把手机格式化了?”
许朝盈回避他的目光,强撑着伪装,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嗯,清一下内存。”
薄司宴一口气梗在心口,心脏好像被无形的大手捏了好几下,又酸又疼。
手机里都是他们共同的美好回忆,她竟然一点不在乎!全都不要了!
他气息不稳,心底被失望和难过包裹。
许朝盈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回答薄司宴的问题,已经用去她全部的力气。
病房内静悄悄的,暗流涌动,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裴致远出声打破安静,“盈盈,你不是饿了吗?先吃饭吧。”
许朝盈顺台阶而下,顶着薄司宴如有实质的目光,将打包盒放在两个病床之间的矮桌上。
外卖袋里有两盒炒饭,她分给裴致远一盒,将筷子一并递给他,打开自己那份的盖子,沉默地坐在空病**吃起来。
裴致远搬了把椅子过来,想跟她一起吃。
圆圆却突然跑过来,坐在许朝盈身边。
无奈,他只得临时变向,换个位置。
许朝盈看到圆圆,陪她说了会儿话,眉目渐渐舒展。
“圆圆,今晚你想在医院陪妈妈睡,还是……”
突然,她声音停顿,放下筷子,神情紧张地站起来,急匆匆往外走。
薄司宴一直留意着小丫头,在她脸色骤变的时候就跟着她一起站起来。
他大步跟上她,“盈盈,你去哪?”
许朝盈脑中嗡声不断,喃声道,“我才想起来,点点一个人在家,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薄司宴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打开的门关上,“我给陶梁打过招呼,让他回去的时候帮忙照看点点。他刚刚还给我发来照片,两人相处得很愉快。”
许朝盈原地转身,心颤了一下,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薄司宴单手撑在她颈侧,将她圈在怀里。
他们现在挨得很近。
许朝盈脸颊发烫,扭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原地往下蹲,灵巧地从他臂弯中钻出去。
她退到安全距离之外,抬手理了下蹭乱的刘海,低头掩饰住眼底闪过的慌乱。
薄司宴转过身,轻咳一声,“你如果不放心的话,我现在给陶梁打个视频。”
许朝盈还有些恍惚,条件反射回应,“哦,好。”
薄司宴坐在空病床床尾,把视频拨过去,示意她坐过来。
她见薄司宴神情自然,也跟着少了几分扭捏。
他都不尴尬,她为什么要处处拘谨?
许朝盈顷刻间想通,整个人身心都松快了。
她坐在薄司宴身边,视频已经接通,屏幕上陶梁抱着点点,举起她的小手,跟她打招呼,“点点,这是谁呀?”
“小姨!小姨夫!”
她仍有担忧,“陶警官,点点太小,你……能应付来吗?”
“小意思!照顾孩子不比追犯人简单?点点可喜欢我了,对吧?”
点点看到陶梁夸张的表情,咯咯地笑起来。
许朝盈悬着的心落回原处,想到什么,又蹙起眉。
“你给她喂吃的了吗?她现在还在吃辅食。”
她心里咯噔一下,陶梁不会做饭,点点看到她也没有喊饿,他不会喂了点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点点挂在陶梁脖子上,伸手去抓他的头发。
陶梁歪过头,朝许朝盈笑了下,“我知道,我给她蒸了鸡蛋羹,无油无盐。”
薄司宴扬眉,插话进来,“你怎么会做鸡蛋羹?”
陶梁露出得意的神情,“本人现学的,厉害吧?哎,没办法,就是有那做饭的天赋,一次性就成!老燕子,你得努力啊,再不努力,哪天我厨艺就超过你了!”
圆圆凑过来,从薄司宴和许朝盈之间探出头,去看屏幕。
陶梁的话让薄司宴堵心,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老婆哄好,不然老婆没了,他练厨艺还有什么用!
陶梁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轻咳一声岔开话题,“嫂子,你不用担心点点,我看着她就行。”
许朝盈谢过陶梁,陶梁看到圆圆,跟她打过招呼,挂断电话。
裴致远独自坐在一旁,看着挤在一起的三人,生出几分落差感。
他们在一起毫无违和感,就好像是一家三口。
他与他们格格不入。
薄司宴放下手机,抬眼与正在看他们的裴致远四目相对。
裴致远表情不虞,唇角下拉,显然就是插不上话,嫉妒了。
薄司宴扳回一局,心情大好,“裴总准备在这待到什么时候?我提醒你一下,住院部晚上不许病人家属以外的人留宿。”
他看了眼腕表,“最多还有十分钟,就有人过来查房清人。”
裴致远看了眼病房内空着的单人病床,紧蹙的眉舒展开。
小丫头姐姐和孩子在这,薄司宴不可能逼迫小丫头做什么,左右他们晚上也不会睡在一起,他明天早早过来就是了。
他站起来,面向许朝盈,视线扫过薄司宴,“盈盈,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不静音,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
薄司宴与裴致远对视,眼底浮现出愠怒。
内涵他?!
有没有弄错?他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欺负小丫头的人!
许朝盈跟着站起来,“致远哥,你现在就走吗?我送你。”
她将裴致远送出病房,裴致远婉拒她继续相送,转身离开。
许朝盈目送他走远,想到一门之隔的薄司宴,平静的心又泛起波澜。
她轻咬下唇,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转头刚迈开腿,就撞进身后人的怀中。
她懵了一瞬,捂着额头抬起头,看到薄司宴的脸,羞愤难忍,“你是魂儿吗?走路没有声音的!”
吓死她了!而且好疼!
圆圆探头,“小姨,小姨夫刚刚叫你,你没有理他。”
薄司宴顺势点头,一副被她冤枉,十分委屈的模样。
许朝盈一口气梗在心口,脸颊慢慢憋红了。
她声音含糊地道了声歉,在门口围着薄司宴绕了一大圈,从他后方的缝隙中闪身进病房。
许朝盈一进屋直奔姐姐身边,背朝门口,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到了关门声和脚步声,却始终没有等到薄司宴开口说话。
她暗中松了口气,内心深处又有一点小失望。
干坐着没有事做,她拿出手机重新调设置。
手机格式化以后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了。
许朝盈越看越心塞,下了几个软件之后干脆收起手机不看了。
时间已过九点,圆圆突然喊困,她打起精神。
空病床太窄,容纳不下她和圆圆挤在一起睡。
她想去外面找护士借个折叠床,薄司宴叫住她,一个电话打过去,马上有人送来她需要的东西。
一眨眼的功夫,护士已经将儿童折叠床从两个空病床之间的空地上支开,床品应有尽有。
许朝盈心情复杂,这就是钞能力吗?
她将护士送走,转头去看到薄司宴往地上铺被子。
他这是在……打地铺?
可他是首富……
之前她不知道的时候没觉得怎样,现在知道了,总觉得哪里都不对。
这种行为,不符合他的身份。
许朝盈唇瓣微张,脑袋里乱成一团。
她掐了下指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薄先生,我一个人留在这就可以,你回家吧。”
“我不想一个人回我们的家,也不放心你一个在这。”
薄司宴坐在被上,用试探的语气询问,“我想留下来,可以吗?”
许朝盈狠心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圆圆就摇晃她的胳膊,“小姨,你就让小姨夫留下吧,他不在这,我害怕。”
“圆圆不怕,我保护你。”
许朝盈五味杂陈,薄司宴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许,积极地拉着圆圆去卫生间洗脸,回到病房,哄她睡觉,随后自己也和衣躺下。
许朝盈晚些时候才去洗脸,回来的时候,将房间大灯关上。
医院的窗帘很薄,外面的光透进来,洒在屋里。
圆圆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许朝盈轻手轻脚上床,侧身躺下。
她毫无睡意,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
薄司宴没有发出声音,她相信,他一定和她一样。
她陷入悲伤的思绪中,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提示她刚刚收到了新消息。
圆圆在小**翻了个身,许朝盈心跳得飞快,赶忙起身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将手机调至静音。
病房内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监测许招娣生命体征的电子仪器发出微弱声响。
许朝盈静静地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捏着手机的手心里冒了一层汗。
她轻声叹了口气,打开手机查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