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招娣站在客厅一角,圆圆躲在她怀中,瑟瑟发抖,小声啜泣。
她轻拍圆圆的背哄着,红着眼睛瞪向张建军。
张建军没有耐心,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制造出巨响,“臭娘们赶紧签字!别耽误我娶红梅!你看看人家红梅,再看看你!畏畏缩缩三脚踹不出个屁,真给我丢脸!你哪一点比得上她!当初我要是早见到红梅,谁还会娶你啊!瞪什么瞪,赶紧签字!自己的名字不会写?”
圆圆抖了一下,紧紧抱住许招娣瘦弱的腰。
许招娣直面张建军,声音因为害怕有些颤抖,“我不会签字的,我不同意谅解。”
她拉起圆圆的手,绕开他往外走。
张建军面色阴沉,胳膊一挥,电视机旁的花瓶砸在许招娣脚边,发出炸裂的脆响。
许招娣面色白了白,见张建军黑着脸朝她们走来,下意识后退,将圆圆拉到身后,“张建军,你、你想干什么!”
圆圆害怕地小声啜泣,张建军竖起眉,掐住许招娣的胳膊,拧着圆圆的耳朵将她拽出来。
“小兔崽子哭丧呢!闭嘴!再哭老子揍死你!”
许招娣神情慌张,用力去掰张建军的手指。
圆圆惧怕张建军,憋着眼泪小声喊痛,声音像刀片一样割在她心上。
许招娣掰不动张建军的手指,气愤地用拳头捶他的胳膊。
张建军一掌将许招娣推远,硬拽着圆圆往前走了两步,按着她的头往碎玻璃片上压。
许招娣吓坏了,尖叫一声,拼命去拽他的胳膊。
……
尖叫声传进楼道,许朝盈按耐不住,红着眼睛就要冲上楼。
薄司宴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再等等。”
“还等什么啊!一定是张建军这个乌龟王八蛋拦着我姐她们,不让她们走!”
薄司宴蹙起眉,“我听着圆圆好像在张建军手上,我们贸然冲进去,只会激怒他伤害圆圆。”
陶梁冷声附和,“许小姐,我和你姐说了,如果情况不对,就大声呼救,我就冲进去帮她。她没呼救,情况应该还没有到很糟糕的程度。”
许朝盈心揪在一起,闻言原地停下,眼睛死死盯着透着光亮的门缝。
……
张建军掐住许招娣的胳膊,将她抡走,喝道,“我就问你签不签!”
许招娣没有回答,只眼含泪水,红着眼睛瞪他。
张建军习惯了她逆来顺受的脾气,见她反抗,无名火一瞬间窜上来。
他骂骂咧咧提起圆圆,一把推开窗,神情阴狠,“我数十个数你再不签字,我就把这小崽子从楼上扔下去!”
圆圆上半身悬在窗户外,面色煞白,小手死死抱住张建军的胳膊。
许招娣慌了,往前走了两步,引来张建军不满。
“你再靠近,我现在就把她扔下去!”
“张建军,她也是你女儿!”
张建军讥讽,“呦,这可不一定!你婚内出轨,这小贱人还不知道是谁的种!我看她长得也不像我,该不会是你那个警察姘头的吧?你们两个怎么搞在一起的!说!”
“陶警官是好人,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怎么个好法?在**那种好?臭婊子,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着急了!还说跟他没关系!”
张建军越说越来气,松开捏着圆圆腰的手,撸起袖子冲向许招娣。
许招娣一路后退,呼喊救命。
“这回没人能救你!妈的,敢给老子戴绿帽,我今天非打死你!”
许招娣架起胳膊挡在身前,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张建军挥起的巴掌还没落下,就被陶梁一记侧踢踹到脸上。
他捂着鼻子趔趄着往后退,看到陆续冲进屋里的熟面孔,怒不可揭,“许招娣,你敢耍老子!让你一个人过来,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许朝盈扶住姐姐,怒视张建军,“王八蛋!还妄想让我姐签谅解书……做你的春秋大梦!等下周开庭,我让律师告得你家破人亡!还有宋红梅那个贱人,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陶梁捏着拳头朝张建军走去,张建军惹不起躲得起,想跑路却顿住脚。
除了客厅里的人,还有张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堵在门口,冷冷看着他。
他退到窗边,拽住马上从窗台上挪下来的圆圆的胳膊,又将她推出窗口。
窗沿还没有巴掌宽,圆圆无法用手支撑住身体,只能扭过身体,死死抱住张建军的胳膊,小小的身体拼命往窗户里挤。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陶梁神色一凛,大步冲过去。
张建军将圆圆往外推,厉声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马上把这个小贱人扔下去!”
陶梁顿住脚,张建军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认出他就许招娣身边的人。
他冷笑一声,“我听说做警察的动作都挺快的,你说这小贱人掉下去之前,你能抓住她吗?”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张建军!你但凡把圆圆推下去,就是故意杀人!”
张建军被威胁,一脸不爽。
他余光瞥见蠢蠢欲动,往他所在方向挪动的几人,气急败坏道,“都停下!不准再往前!”
许招娣急哭,许朝盈迎着张建军的视线瞪回去,着急道,“张建军,赶紧把圆圆放下来!”
“我看你们还看不清现在的情况!”
不低三下气求着他就算了,竟然一个两个全都命令他做这做那!
张建军猛地将胳膊抽离,圆圆尖叫一声,脚下一滑,摔下平台,小手死死扣住窗沿,才没有摔落。
他用身体堵在窗口,狠声道,“你们都看到了,我可没把她推下去,我只是收回胳膊!呵呵,她自己掉下去摔死属于自己没抓住窗沿活该!”
他将视线转向惊恐睁大眼睛的许招娣,阴阳怪气,“不对,应该怨她妈妈啊!看来打官司比女儿的命更重要!”
众人被变故惊到,陶梁率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拽张建军。
张建军堵在窗口,不让任何人上前帮忙。
圆圆呼救的声音微弱,频繁说快要没有力气。
许朝盈冲过去帮忙,众人一齐使劲,三两下将张建军拖走。
她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抬起头,眼睁睁看到许招娣从窗户上翻下去。
“姐!”
许朝盈尖叫着扑到窗口,窗外的天已经黑下来,什么也看不清。
她听到重物落地的闷响,脑袋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趔趄着后退。
姐姐和圆圆从四楼摔下去,她们会不会……
许朝盈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眼前一阵眩晕,两腿发软,身体沉重想往后仰。
她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身体遭到撞击,清醒几分。
她忍着悲愤和绝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许朝盈眼含泪水,提起气走向陶梁。
陶梁比许朝盈反应快半秒,扑过去却也只抓到许招娣的手指。
他自责地用拳头捶墙,一直没有直起腰,趴在窗台处用眼睛搜寻掉下去的一大一小。
陶梁遭到的冲击力比许朝盈还要大,他碰到了许招娣,却没有拉住她。
只差一点点。
如果他刚刚反应再快一秒……
陶梁上身探出窗外,许朝盈挨得极近也看不到楼下,内心焦急,想问又怕得到的是噩耗。
“陶警官……”
陶梁猛地起身,“我看到你姐和小孩动了!她们还活着!”
裴致远及时拉了她胳膊一下,才避免许朝盈被撞到。
许朝盈眼底迸发出惊喜,扭头就往楼下跑。
薄司宴将张建军交给陶梁,跟着她和裴致远一同下楼。
楼道灯光昏暗,临近一楼,她脚步突然放慢。
万一……是回光返照呢……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许朝盈走出楼道,神志又开始恍惚。
她就姐姐一个亲人,姐姐如果没有了,她不敢想她会变成什么样。
冰凉的手指被温热的大手捂住,许朝盈偏过头,看到薄司宴。
“你姐姐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许朝盈眼泪一瞬间涌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楼道,往张建军楼下找过去。
她隔着一段距离看到有人在动,满是绝望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
“小姨!小姨!”
圆圆的声音虽然颤抖但有力。
许朝盈用手背擦掉眼泪,跑完最后几步路。
两人掉下来的时候被一楼撑起的棚子挡了一下,没有直接摔到水泥地上。
圆圆从许招娣怀里爬出来,毫发无伤。
许招娣情况要差一些,人虽然醒着,能够坐起来,却一直在喊痛。
“阿宴,快打120叫救护车!”
“已经打了。”
姐姐和圆圆还活着,许朝盈的心像做了过山车,捂着脸喜极而泣。
薄司宴想抱抱她,伸出手有些犹豫。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以作安慰,小丫头突然转过身,泪眼朦胧地扑进他怀里,放声痛哭。
薄司宴知道她吓坏了,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
裴致远从旁打完报警电话,转身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画面,生出几分妒意和失落。
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来,陶梁看到同事,用力踹了张建军两脚泄愤,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楼下。
他看到还活着的母女俩,阴郁的心情一瞬间好转。
许朝盈帮着医护人员将姐姐挪上担架,一路陪她上救护车。
跟车过来是熟悉面孔,许朝盈言辞恳切,“院长,我姐姐就拜托你了。”
助手正在帮姐姐做初步检查,院长拍着胸脯保证,“太太放心,不是我吹牛,我调来蓉城之前,是京市最好的外科医生!”
医护相继上车,陶梁也跟着一起坐上救护车。
他瘫坐在薄司宴身边,长舒了一口气。
许朝盈拉着姐姐冰凉的手,反复确定她醒着,高悬的心飘**着落回远处,才分出精神看向别处。
救护车上气氛凝重,许朝盈对上陶梁的目光,朝他笑了下,打破沉默,“陶警官,刚刚也吓到你了。”
“何止是吓到,我都快吓死了!”
陶梁打开话匣子,噼里啪啦说了一下刚刚目睹许招娣掉下去的心路历程,重重叹气,“幸好你姐和圆圆没事,否则我以后再也没脸当警察了!”
许招娣声音微弱,“陶警官,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陶梁看着躺在担架上,面色苍白,纸片一样的女人,又开始提心吊胆,生怕她气若游丝,多说两句话,气传得急了些,嘎嘣一下过去了。
他有些着急,涨红了脸,“没事没事,你、你别再说话了,你好好的就是不给我添麻烦。”
救护车一路鸣笛,飞快驶到医院。
医院门口已经有人再等,救护车后门一开,医护有序地将许招娣推上车,往急救室跑。
许朝盈放心不下,让医生带圆圆也去做个全身检查。
她在急诊室外等的心焦,一抬头,三个男人抱着胳膊站在她对面,让她顿时压力倍增。
“你们能不能坐下啊?”
薄司宴拽着陶梁坐下,扭头没好气地看向裴致远。
这家伙没上救护车,他以为他心里有数,自己灰溜溜走了,没想到一到医院,还没下救护车,就在人群中看到他这张扎眼的脸。
薄司宴抬手看了眼腕表,“这大晚上的,裴总还不回家?”
“盈盈姐姐身边离不开人照顾,我留下帮忙。”
“这里有的是护工,不需要你。”
“我陪盈盈。”
“她身边有我,不需要你陪。”
两人针锋相对,说话夹枪带棒,火药味十足。
陶梁夹在两人身边坐着,突然想和对面的许朝盈换个位。
许朝盈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可以和平共处啊!
她的视线无意和薄司宴对上,怔了一下,慌忙错开,随后听到他说,“院长之前支援过灾区,没有医疗设备的情况下验伤几乎也没出过差错。他说你姐姐没有生命危险,就一定不会有。”
许朝盈揪着T恤下摆,低声应了一下。
她焦躁的心渐渐平复,突然想起在救护车过来之前,抱着他痛哭流涕的场景。
都要离婚了,好尴尬。
“盈盈,你手上还有伤,不要攥拳。”
裴致远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许朝盈赶忙将松开手指。
她感受到对面投来的三道视线,蜷了下手指,默默将掌心翻过去朝下,轻轻搭在膝盖上。
薄司宴扫到她血淋淋的掌心,眉头紧蹙在一起,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
医院长廊十分安静,许朝盈低垂着头,用手指揪牛仔裤上的线头,面前突然笼罩下一层阴影。
她昂头看到薄司宴,见他朝她伸手,眼底闪过慌张,下意识往后躲。
薄司宴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底不是滋味。
他握住她没有受伤的手,将她从座位上拽起来,拉着她往护士站所在的方向走。
许朝盈愣神的功夫,已经被他牵着走了两步。
裴致远拦住薄司宴,“你要带盈盈去哪!”
许朝盈迅速回神,手腕扭动,试图挣脱掉他。
奇怪的是,薄司宴好像没有用力,她却扯不掉他的手。
许朝盈有些着急,“薄先生,请你放开我。”
“听到了吗?她让你放手!”
裴致远伸手探过来帮忙,却被薄司宴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