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离开后,偌大的二层只剩下许朝盈和裴致远两人,还有被暂时隔绝在玻璃房里的猫猫狗狗。
裴致远拧开碘伏的瓶盖,用棉签蘸药水。
许朝盈蜷了下手心,“致远哥,我自己来吧。”
她从他手中接过棉签,往手心伤处涂抹。
伤口很痛,却远比不上心痛令她难受。
她想起薄司宴,眼睛酸涩,又想掉眼泪。
裴致远安静地坐在她对面,许朝盈下唇咬得发白,捏着棉签的手指过于用力,将木杆折断。
她实在太想找一个人诉说心事……
十几秒后,许朝盈打破沉默。
“致远哥,你下午不忙吗?”
“不忙,我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在这一直待到晚上。”
裴致远顿了顿,“如果你想一直待在这,或是需要我的话。”
许朝盈低声道谢,抿着唇不再开口。
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裴致远掐了下指尖,试探道,“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讲,我不会告诉别人。如果你不想让我回应你,我可以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对面的女孩低垂着视线,眉头蹙在一处,似乎在犹豫。
裴致远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更有亲和力,“盈盈,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可以告诉我吗?我很担心你。”
手上的伤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许朝盈把撞见薄蕊遭遇医闹,见义勇为的经过告诉他。
许朝盈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说起打斗的细节像是在拉家常。
裴致远却听心惊胆战,“那人手里有刀,盈盈,你胆子太大了,万一……”
他没有将话说完,但是他知道,许朝盈能明白他想说的。
他眉头紧皱在一起,“后来呢?那个男的被警察带走了?”
许朝盈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
“薄司宴的保镖保护了我。”
她的声音很轻,“我都知道了,他是首富的事。”
裴致远哑言,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听到她说,“我要跟他离婚。”
裴致远愣了一瞬,将心底冒出的喜悦压下去。
许朝盈想离婚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但他更在意她的情绪。
他不想看她掉眼泪,他想让她开心快乐。
裴致远沉默片刻,“你想好了吗?”
对面的女孩抿唇不语,楼下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
“喂!店里今天下午不营业!站住!”
“让开!”
许朝盈听到熟悉的声音,面色一白。
裴致远蹙眉,安抚道,“盈盈,我下楼看一眼,你在这等我。”
许朝盈随他一起站起来,跟着走了两步,却退却了。
“这位先生,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我来找人。”
“我这没有你要找的人!请你马上离开!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老板堵在楼梯口,冷下脸与薄司宴对峙。
薄司宴听到脚步声,昂头看向楼梯上方。
裴致远出现在视线中,他原本不虞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薄司宴咬牙切齿,“你把盈盈藏到哪去了!”
裴致远眼神示意老板先去医院拿药,待他离开后才说,“薄总身世暴露,来我这闹什么?”
“你明知故问!”
裴致远毫不避讳他的目光,低哼道,“你找人跟踪我们?”
两人各说各的,气氛却剑拔弩张,火星四溅。
楼上传来轻微响声,薄司宴大步迈上台阶,“小丫头在楼上,是吗?”
裴致远站在楼梯上,一掌用了十成的力,推在他肩头,制止他继续向前。
他的声音冷下来,“她现在不愿意见你!你不要逼她!”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薄司宴钳住裴致远的手臂,厉声道,“让开!”
裴致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责问道,“夫妻?你就这么保护她的?马路上我要是反应慢半拍,现在你就只能去太平间见她了!”
薄司宴脸色微变,又听到他嘲弄的语气,“我早说过,盈盈不会接受你的身世。你自己没有藏好,怨不得别人!现在她要跟你离婚,如果我是你,就放她走!”
裴致远音量压得很低,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传来,却震耳欲聋。
薄司宴面无表情对上他的目光,凌厉的眼神看了他几秒,嗤笑一声,“可惜你不是我,你也永远不会有我现在的烦恼。”
裴致远唇边笑容僵住,薄司宴撞过他的肩往上走。
他沉下脸,迅速转身,伸出手臂去按薄司宴的肩膀,却被他用力挣脱。
许朝盈站在二楼空旷区域,神情不安,在小范围内来回走动。
楼梯处上来就是二楼,无遮无拦,两人说话声她都可以听到。
说话声突然消失,传来重物撞击楼梯和墙壁的声音。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快步往楼下跑。
楼梯上空间逼仄,宽度仅能容下两个人勉强并行,薄司宴和裴致远扭打在一处,谁也不让谁。
许朝盈停在楼梯拐角的位置,呼吸间,薄司宴给了裴致远一拳,裴致远愠怒,捏紧拳头,迅速回击。
两人拳拳到肉,大有一方不趴下不肯停的趋势。
许朝盈心拧在一起,着急道,“你们都别打了!”
两人较着劲儿,谁也没有给她回应。
许朝盈急得直跺脚,一时顾不得别的,冲过去试图将两人分开。
她的右手有伤,刚刚涂了药,只能用左手去拽两人的衣服。
裴致远率先注意到她,停下动作,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截断她和薄司宴之间的视线。
他语气有些急,“盈盈,你怎么下来了?快回去!”
薄司宴一直背对着楼梯方向,没有看到许朝盈。
他无意和裴致远你死我活,只想上楼找小丫头。
他趁裴致远没有防备,钳住他的胳膊,试图将他从楼梯上拉下来。
薄司宴这么做了,也成功了。
裴致远受到一股向后的大力,侧身往楼梯边上退了一大步。
薄司宴猝不及防迎上小丫头震惊的目光。
许朝盈被往后张去的裴致远吸引住全部注意力,害怕他从楼梯上摔下去,心一下子紧到嗓子眼。
她赶忙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回拉。
薄司宴目光落在两人肢体相接的地方,捏紧拳头,心里踢翻醋坛。
裴致远反手撑在楼梯上,稳住身形。
许朝盈的手还搭在他胳膊上,他眼中流露出惊喜,唇角微微上扬,“盈盈,谢谢你,我没事。”
薄司宴的目光如有实质,难以让人忽视。
许朝盈没有勇气看他,下意识将手从裴致远身上抽离,转身往楼上走。
“盈盈!”
薄司宴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朝盈顿住脚步。
“我们聊一下可以吗?”
裴致远转身挡住他上前的脚步,“你还看不出来吗?她不想跟你聊!”
薄司宴没有搭理他,目不斜视,眼睛紧紧锁住背对着他的那道身影。
他咬牙道,“如果你是因为我首富的身份跟我离婚,我不接受,我们互相喜欢,我对你……”
裴致远眉头紧锁,出声打断,“怎么,薄总有钱有权,想用身份逼迫盈盈吗?”
许朝盈心颤了一下,她没有转身,神情惊慌无措。
薄司宴偏转视线,瞪他一眼,“你少在这挑拨离间,曲解我的意思!”
他急切辩解,“盈盈,你别听裴致远瞎说,我不会逼你!除了家世这一方面,我再没有别的事瞒你,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我喜欢的是你的人,我相信你也是!我们家的家庭成员关系就像你在奶奶家看到的那样,我的奶奶还有弟弟妹妹都是发自内心喜欢你。如果你介意我是首富……同居以来的一个多月,我们不是相处的很融洽吗?”
“我不想去京市。”
小丫头终于开口,薄司宴激动到呼吸变快,他赶忙说,“不想去就不去,如果你喜欢蓉城,我们未来就一直留在这。你还可以继续开你的小花店,或者你想做别的,我也都支持你。”
许朝盈失魂落魄地摇头,她可以一直留在蓉城,但薄家的总部在京市……薄司宴怎么可能陪她一直留在蓉城这个小地方?
夫妻之间本就应该互相帮扶,她给不了薄司宴任何帮助,只会拖他的后腿。
假设薄司宴留在蓉城,以后也是在蓉城和京市之间来回往返。
他那么大的家业,以后少不了出差。
他们这样,本质上和异地恋有什么区别?
更别说他们还不是普通的异地恋!
单纯谈论居住地这一个问题,他们就有了分歧,那些明里暗里别的问题呢?
薄司宴是首富,家财万贯,即便他对外公布婚讯,再老个二三十岁,依旧有大把年轻女孩虎视眈眈,排队等着往他身上扑。
许朝盈相信他的人品,不会做婚内出轨的事。
可京市那么多白富美,她的样貌不是最拔尖的,脾气也不温顺,更没有强大的娘家在背后做靠山。
万一他哪天厌倦她……她怎么办?还不是会被抛弃!
她不想枕边人被别的女孩觊觎,更不想婚后的每一天活在提心吊胆中。
与其等到他们爱意消磨殆尽那天,她不如及时止损,在受到更大的伤害之前提前离开。
薄司宴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可能。
许朝盈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去,转身和薄司宴对视,“薄先生,我说我不想去京市的意思是,我不会跟你走的。关于离婚的事情,我意已决,我认为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聊的。”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你忘了我们之前签过的合约吗?只有双方都想继续走下去,我们才有以后。”
“我们互相喜欢,为什么要分开?”
薄司宴着急,“盈盈,我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我的身世,但我还是我,我们的相处模式现在是什么样,未来依旧是什么样,你不要因为这个对我有偏见……”
许朝盈打断,“我反悔了。”
薄司宴怔住,“什么意思……”
小丫头说完扭头就跑,薄司宴却看到她发红的眼尾。
他迅速反应过来,迈大步去追,身前却被横过来的胳膊拦住。
裴致远牵了下唇角,“薄总在国内时间比较久,应该能听得懂中文吧?盈盈的意思表述的很清楚,她要跟你离婚,她不想见你,你还在这死缠烂打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尊重她的选择,实际行动却在做什么,你逼她和你聊,怎么聊?聊什么?她根本不想聊!”
裴致远眼底没有笑意,“薄总想来强取豪夺那一套,也要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薄司宴对他没有好脸色,“你得意什么?只要手续一天没办,小丫头就还是我的妻,怎么也轮不到你!”
许朝盈躲回楼上,又听到两人争吵,心急如焚。
她试图走到离楼梯口最远的玻璃房,看里面的猫猫狗狗转移注意力,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是谁说的萌宠可以缓解情绪?她蹙起的眉就没有舒展开过!
许朝盈人在玻璃房处,耳朵却始终竖着,听楼下的动静。
楼下的动静突然变小,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跑回楼梯口。
她往下张望,却只看到裴致远上楼的身影。
“致远哥,薄先生……”
裴致远轻描淡写,“我把他请出去了。”
准确的是他叫来警察,把薄司宴赶出去了。
许朝盈张了张口,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她已经申明立场,再问那么多有什么意义呢?
裴致远捕捉到她眼中的失落,见她还站在楼梯口,一副犹豫不决想走的样子,出声提醒,“薄司宴可能还在店外等你。”
许朝盈抬起来,准备下楼的脚刚触碰到台阶又缩回来。
她收紧五指,掌心里的伤让她找回几分理智。
她折返回去,“致远哥,我能不能在你这多呆一会?”
“当然。”
裴致远示意她坐,“你想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许朝盈低声道谢,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又听到他说,“玻璃房后面有个小餐吧,里面有慕斯蛋糕和罐装饮料,蛋糕应该有水果和巧克力味的,饮料有果茶和汽水,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还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我不饿,也不渴,致远哥,谢谢你。”
许朝盈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更轻快,甚至朝他挤出笑容。
裴致远轻而易举看破她的伪装,眼底闪过心疼,“盈盈,如果不开心,哭出来可能会更舒服。如果你因为我在这而感到不自在,我可以去楼下。你需要我的时候,在楼上喊我的名字,我再过来。”
裴致远离开之前,又给她指了一下小餐吧的位置,吩咐她渴了饿了就去那里。
走到楼梯口,他又顿住脚步,“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要的,给我发消息,我让我朋友去买。”
没人安慰还好,有人安慰,许朝盈的视线一瞬间被泪水模糊。
她声音哽咽,“致远哥,你会走吗?”
“不会,我一直在楼下。”
裴致远顿了顿,又道,“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薄司宴突然冲进来把你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