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为什么当初在临江村的时候,那些鲛人看见自己会忽然撤退,让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那些村民口中的英雄。念及于此,端木元自嘲一笑,心道倘若那些村民知道自己身上长着鳞片,腋下长着腮还会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吗?不会,端木元很确信这一点,这些陆地上的人尤其是沿海的那些人对鲛人和海盗同样恨之入骨,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鲛人的话,说不定立时就要杀掉自己为死去的那些人报仇。
与此同时端木元又想到了一点,倘若自己真的是鲛人的话,那估计鲛人也大抵不会接受自己。毕竟当初在海滩杀死那个鲛人的时候,自己冲在了最前面,说不定现在那些鲛人对自己也是恨之入骨。
想到这里端木元忽然感觉有一丝绝望,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人类不会接受自己这个异类,而鲛人也不会接受弑杀自己同类之徒。这时候端木元想起了独孤冷,这个从最开始遇见就与自己为敌的人,却也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人。他忽然有点怀念去北海的那段日子,他抬起头望着外面的月亮自言自语地说道:“独孤冷,你小子还活着吗?你小子千万不能死,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或者……让我死在你手上!”
相隔百里,远在北海苍龙崖下的独孤冷猛然打了一个喷嚏,夜半的海风微微有些凉意,他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瞥了一眼船舱,在船舱下面牢牢的绑着一个身负重伤的鲛人。独孤冷是整个唐帝国第一个杀死鲛人的人,如果那次杀死鲛人还有端木元帮忙,还有侥幸的成分,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这一次独孤冷是真刀真枪的与鲛人大战了一场,自从安装上了这个用玄铁打造而成的异肢之后,独孤冷发现自己实力大增。他不但征服了附近的海盗,成为了整个北海最大的海盗头目,而且他还带着这些海盗袭击了一处鲛人的据点。
最初听到独孤冷要袭击鲛人巢穴的这个决定所有人都被吓得胆战心惊,不过武文都却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像当初眼前这冷面阎罗准备用手下那二十几个人收付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一般,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甚至有种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的意思,但是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现在这些海盗对冷面阎罗全部服服帖帖,唯命是从。所以当众多平日里号称胆大包天的海盗都被吓得面无血色的时候,武文都毅然决然的站出来支持独孤冷。
独孤冷果然没有让武文都失望,在与鲛人的那场战斗中,独孤冷身先士卒,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深入到了海盗的巢穴之中。那些刚刚归顺自己的海盗原本早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但是当他们看见鲛人被独孤冷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之后,那颗怯懦的军心登时被鼓舞了,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加入了这场厮杀鲛人的残局中。
可鲛人毕竟是鲛人,虽然被独孤冷打得溃不成军,但是单兵作战能力依旧不可小觑,好在所有人受到了独孤冷得鼓舞,奋不顾身,勇猛杀敌,最后鲛人几乎被全歼,只留下一个活口被带回来。而海盗们的伤亡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战胜了看似不可战胜的鲛人所有人都异常的兴奋,包括那些受伤之人。独孤冷早就知道这些海盗百分之八十以上原本全都是沿海穷苦的渔民,只是因为其他的海盗和鲛人的袭击,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成了海盗。所以独孤冷在壮大自己队伍的时候,也进行了十分仔细的甄别,对于那些真正罪大恶极,坏事做尽,罄竹难书的海盗即便他们肯加入自己,他也觉不客气,将其全部歼灭。因此剩下这些人,虽然面目凶悍,内心中倒也还留着片刻善良之地。
正因如此,当他们看见独孤冷有击败海盗的能力更是愿意真心跟随。
不过本来打了这场胜仗自己本该高兴,可是独孤冷心中却略微有些失落。他想念长安,想念父亲,想念雷梓钰,倘若他们知道自己今日立下奇功会如何的高兴?可是不可能了,独孤冷已经死了,父亲的话依旧在他的耳边回**,现在他是冷面阎罗君无忧,这北海上最大的海盗头目,这一切都是拜端木元所赐。
独孤冷抬起头望着悬在天海之间那圆圆的皎月,紧紧握住自己的异肢,暗暗道:“端木元,你现在在哪里啊?等着我,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你我之间必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情感叫做冤家,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感叫对头。不管是冤家也好,对头也罢,虽然叫法不一样,却一样的刻骨铭心,深入骨髓。最爱你的人是你的爱人,因为只有你的爱人才会时时小心的去照顾你周全,但是最了解你的人一定是你的敌人,因为只有你的敌人才会处处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来寻找任何可以战胜你的纰漏。
端木元忽然觉得像是有人伸出手死死的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此刻自己身上冷汗淋淋。他不停地喘着粗气,半晌儿才回过神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瞥了一眼窗外,此刻外面早已经天光大亮了。他吃力地站起身,从炕上跳下去,刚要离开,却将目光凝在了眼前布满灰尘的箱子上。
端木元迈步走到那口箱子旁边,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腾起的灰尘钻进了鼻孔让他禁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用力打开那口箱子,登时嘴角敛起微微一笑。
风月整整在附近的几个坊间寻找了一夜,直到天明十分才悻悻地回到了林府。见到林忆南的那一瞬间,风月羞愧的低下头,林忆南也是整整一夜未眠,她坐在窗前的那把椅子上,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风月,淡淡地道:“跟丢了吧!”
风月无地自容地点了点头,跟随夏目图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失手,她恨恨地咬着嘴唇,知道这次主要是怪自己太过轻敌,没想到那小子竟然会如此狡猾。
她将自己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忆南,之后两个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夏目图,风月愿领责罚!”风月双膝跪地恳切道。
没想到林忆南却轻轻一笑,望着远处亮起鱼肚白的天空,像是早已在意料之中一般地道:“你何罪之有,如果他没有两下子估计也不可能活着来到长安了!”
这句话倒是将风月听得糊涂了,她一脸惶惑地抬起头望着林忆南:“夏目图,你早就认识他?”
林忆南扭过头,脸上依旧带着那淡淡的笑容,她想了想含糊其辞道:“算是吧!”
风月皱着眉不明白林忆南这话中的意思,但是林忆南却也没有想和她解释,又回过头望着窗外道:“你累了一夜,下去休息吧!”
风月略略有些失落,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整个屋子只剩下林忆南一个人,她静静地坐在窗前,眼前又浮现出端木元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那张脸她在梦境中见过一次就牢牢记住了,之后无数次的出现在了他的梦境之中,为了找到他林忆南也算是费劲了心思。可是当她真的面对他的时候,林忆南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与之前她在真神身上感受到的东西有些相似,不过却又不完全一样,是自己的错觉吗?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林忆南想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她是清楚的,那就是他既然来长安,那么就一定会见到,不管他此刻身处何方。她不能花费更多的经历在他身上,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去见一个人,这个人被关在了“死牢”之中。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也焦急万分,这人便是柴荣。他昨天丢了端木元之后便硬着头皮回到了占星宫,进入占星宫之后他从自己的师弟口中得知师父李淳风已经闭关了。倘若是在平日里,即便师父闭关自己也能够通过特殊的渠道见到师父。不过这一次却不同,师父似乎根本无意见他。这让本来就心思敏感的柴荣不能不多想,难道师父早已经料定自己不能将端木元带回以至于对自己失望了吗?
念及于此,柴荣顿时觉得无比失落。此行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即便最后没能成功,自己没有功劳也算是有苦劳啊,师父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柴荣瞬间陷入到了这种无穷无尽的失落之中,他将自己关在房间,甚至连晚饭都没有一丝胃口。他现在恨透了自己,为什么当时不看住端木元,竟然让他在眼皮子地下溜走了?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躺在**,可能是因为这段时日太过于疲惫的缘故,柴荣竟然在失落和悔恨中睡着了,直到半夜有师弟忽然轻轻将他推醒,他才从梦中浑浑噩噩的醒来。那个师弟告诉他有访客到,师父吩咐让自己去应付。
柴荣听到师父两个字登时来了精神,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地整理衣服,来到前面的会客厅。来人是皇城大内的太医院首席吉太医和他孙女吉南。柴荣和两个人落座之后,柴荣便和吉太医攀谈起来,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两个人,每一句话说的都十分谨慎,都在互相试探,都在猜测对方的目的。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人依旧没有聊到重点,最后吉太医的孙女吉南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开门见山地请求见师父李天师,希望李天师能够为雷梓钰求情。
这件事正好说到了柴荣的心坎上,实际上他现在对于雷梓钰的事情也是心急如焚,不过他对此也是知之甚少,只是依稀打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柴荣从心里想帮忙,但是师父却有言在先,谁也不见。柴荣只能勉强地笑着,打着官腔,委婉的告诉吉南师父闭关期间概不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