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煌金水城,大军军营,主将营帐内。

因频频毒发而显出重病之态的平凉王抄起桌上的药砸向下面的慕定胜,怒斥道:“慕定胜!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敢让你的手下假传本王的军令,这可是死罪!”

一身银甲的慕定胜冷着面避开药碗,高声反驳:“王爷!一水城事发时,您毒发昏迷,我的副将求救无门便只能亲自率兵去拦奇犽军队,多亏了他拖住敌兵,为援军争取了时间,这才保住了一水城,如此伟功,王爷竟然还想治他死罪,王爷是希望一水城重落敌军之手吗?!”

“事实是不不是如此,你最清楚,他率兵?既然是他率兵,为什么他活得好好的,那一千将士全死了!”平凉王眼眸浑浊发虚,抓着心口处大口喘气,但仍强撑着,怒目直瞪慕定胜:“他隐瞒一水城的真实情况,以增派为由带走一千将士,然后自己半路跑回金水营,让那一千将士去当人肉盾牌,让他们去白白送死!阵前逃脱就是逃兵,逃兵就该是死罪,他不死,如何对得起那死守的一千将士!”

慕定胜还在为自己的副将开脱:“我的副将是去搬援兵,若不是他及时通报,本将的援兵怎么可能那么快去”

“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平阳摇晃着身子走下楼梯,一巴掌重重甩下,慕定胜被打得连连后退,握在刀柄手收紧,眼中闪过狠光,但还是忍下了,平凉王指着人斥道:“若不是你执意突袭北冥,只留五千将军留守一水城,怎会中北冥埋伏,五千将士怎么被炸得尸骨无存,现在又让一千将士去白白送命。”

平凉王痛心道:“如今,突袭不成,还被北冥牵制无法及时救援,平白损了一万精兵,一万六千将士因你急功近利的决策平白丧命。”

慕定胜并无半分愧疚,他觉得自己的策略没有错,是北冥人太狡诈阴险:“为国战死这本就是他们的使命,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穿上东煌的军甲,为守卫东煌而死是他们荣誉!”

“王爷,现在是打仗,优柔寡断只会耽误事儿,战场上就该杀伐果决,再者大战之中,牺牲是难免的,若损个一兵一卒就要大动干戈,还打什么仗。”

“本王要请奏陛下,你不配当这个主将!”平凉王说完就吐了一口黑血,慕定胜皱眉将人搀住:“来人!军医呢!”

提着药箱的几个军医急匆匆地跑进帐中,从慕定胜手中接过平凉王,慕定胜

“平凉王,陛下任命我为此战役的主将,是为了让您安心治病解毒,您可不要辜负陛下一片好心,好好养病为重。”

“你!”平凉王又是一口黑血吐出,再度昏死过去。

帐外的慕定胜听到帐内军医的惊呼声,轻蔑一笑,平凉王仗并自己驻守北境多年就对他的战略部署指手画脚,现在这样也好,没人管得着他了。

这时候下属来报:“将军,驻守在一水城的领将请求去寻回那一千将士的尸骨安葬?”

慕定胜一想到因这一千的兵士受到平凉完这样指责,冷声道:“不行,万一北冥又安排埋伏在那里,岂不是又中他们的圈套,登记名册,到时一并安个衣冠冢便可。”

……

嘶杀声,惨叫声,不甘不屈的悲鸣声不绝于耳,飞溅的鲜血从未停歇,脚下已不知是同伴还是敌人的尸骸,渐渐的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司余晟长枪撑地,他已是遍体鳞伤,连眼前的敌人已经变得模糊,手中枪杆上的火焰战旗也经染满血迹,残破不堪,似早已预示他们惨败的结局。

败?

司余晟不喜欢这个词,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能言败。

“司余晟,快……跑……”

一只手抓住他,那是他刚倒下的同伴,一千人,坚持了这么久,如今便只剩他一个了。

逃?

司余晟也不会逃,懦弱无能之人才会逃。

“奇犽小族,蛮地之宵小,我岂会退缩!”

司余晟握紧手中的长枪孤军冲向敌军战队

那个让司余晟逃跑的小兵撑着最后一口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拖着重伤的司余晟以气拔山河的气势以一敌千,一柄普通长枪被用出神器的架势,如入无人之境,直奔敌方统领……在他逐渐模糊下来的视线中,那人不再是人,而是神。

只是神只降临了片刻便被一箭射中他的肩膀,接着又有一箭射进他的腹部,同时几杆长枪同时刺向已经倒地的他,最后一面火焰战旗倒地,小兵绝望闭眼,静待死亡。

司余晟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半合的眼睛愣愣地望着灰沉沉的天,内心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有无尽的思念与不舍。

自离开司浓浓,他的世界便再次只有灰暗与乏味,每每开战,他永远冲在最前方杀敌,皆说他英勇无畏,只有他知道浴血杀敌只是为能短暂地麻木自己。

但这样的日子也终于迎来了终结。

希望他的死能够抵消司浓浓那本不该有的劫难,望她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安然平静地度过一生。

在这一刻,司余晟再次想到了一年前那场只属他的荒唐美梦,他与司浓浓就如彼此深爱的夫妻一声声地互唤着彼此的名字,肌肤相贴,气息相融,恩爱缠绵。

“浓浓……”

司余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进怀中,握住那只曾促出他美梦的酒杯,今日,他和他的爱意和他的美梦皆要一并埋于这黄沙之下了。

过了几日奇犽军带着残存的士兵退回营地,而这些死在保卫战中的战士们却无人问津,他们被烈日爆晒,被风沙掩埋,他们注定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被记起。

江北少雨,却在此时下起了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它冲刷着战死的将士们身上的血与泥,雨水冲刷着不远处城墙上一水城的牌匾,滚落的水柱如悲伤的眼泪,无声地送别着这群为它守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战士们。

“司余晟!”

“司余晟——”

此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场安静的哀悼,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雨中。

司浓浓手里拿着九天剑,她素色的衣裙与遍野黑红的冷甲形成鲜明的对比,就似灰暗阴冷世界中突然闯进的一抹亮色。

司浓浓看着遍地的尸体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手脚冰凉,不愿相信司余晟是其中一个。

“不会的,不会的……”

司浓浓咬着发白的嘴唇,将九天背在背上,摇着头走向一具具尸体,她不断地翻开尸体,抹开他们脸上的夹着血的泥沙,一具具地抄过去,每翻开一个人,司浓浓内心都是挣扎的,她希望是司余晟却又不希望是他。

两个时辰过去,雨水无情地打在司浓浓的脸上,双手满是夹着泥沙的血迹,平日里一丝臭味都受不了她,现在已经一身铁锈的腥臭味。

司浓浓吃力地在翻下一个人时,脚下打滑,不仅重重地跌坐下来,那具尸体还压到她的身上。

“走开。”

司浓浓将尸体堆开,望着四周,无力和绝望感侵占着她的心,无声的泪水落下:“司余晟……我还没原谅你,你不能死……”司浓浓咬牙撑地努力站起:“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死……”

“唔……”

突然,司浓浓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人声,夹在雨声里,司浓浓不敢确定。

在她以为是自己幻听要走时,脚踝猛得被什么抓住,司浓浓惊出了一身冷汗,条件发射地抽出身后的剑,剑刃朝下,正当她用力刺了下去时,这次她听到清晰的人声从脚下传来:

“救……啊……”

司浓浓手腕一转,刀刃刺进了地里,脚踝上的手已经松开,手的主人面朝下,司浓浓看到那只手又动了,缓缓地挪动着,伸出的手指着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