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不平的路上,司浓浓带着帷帽,长长的白纱垂下,遮住了她明艳的容貌,毛驴驼着司余晟慢悠悠地跟在步行她的身侧,驴背上司余晟带着又宽又大的草帽,他的神情都被藏在帽沿的阴影中。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无言。

司浓浓侧目观察驴背上的司余晟,这便宜弟弟与昨天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才半天不见,怎么就乖了,你张牙舞爪的样子更讨喜。”

司余晟心中冷笑,带着乖巧的笑容:“我不明白姊姊在说什么。”

一声姊姊莫名让司浓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原身的记忆里,司余晟可从未叫过一声姐。

司余晟看到了司浓浓脸上一瞬的错愕,心中得意:恶心人谁不会。

司浓浓眼神中带上了探究,总觉得处处违和,却无说不上哪里不对。

她目前对这便宜弟弟的认识仅限于原主的记忆,现在看来真人与记忆的出入不止一丁半点,但司浓浓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她自幼所受教育便是做出选择就要承受选择带来的一切变化和后果,不能后悔也不能回头。

这次自然也一样。

最后无非两种结果,教好了,是有为青年,教不好,她就让他变成地底烂泥。

“你不想知道我们要去哪?”

司浓浓问。

“因为我相信姊姊,姊姊说去哪便去哪。”

司余晟那露在阴影外的淡粉薄唇微微上翘着,但司浓浓知道,这里面没有半分诚意。

司余晟自然知道浓浓要去哪,一夜无归的司浓浓,回来便能拿出百两银票,能拿出这么一大比钱给司浓浓的,就只有贪图司浓浓样貌的蒋大富,上辈子司浓浓也是攀上蒋大富,还清了司父的债,在平阳城耀武扬威了一阵。

而司浓浓现在对他的好对他来说不过是在迷惑外人,就像司浓浓打他从来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打,只会关起门堵住他的嘴来打,就像她嫁人为妾,贪慕荣华,却在外宣称是为了扶养幼弟才自贱为妾。

司浓浓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虚伪又歹毒的。

灰暗的记忆浮现,司余晟下意识拽紧缰绳,心中又悲又恨,极力压住心底涌上的了涛天恨了意,重来一回,他要将自己经历过的千倍万倍还回去。

接下来,两人依旧一路无言,又各怀心思。

……

白日里的平阳城热闹充满生活气息,街道两旁的各式各样的摊位,小贩们高低起伏的吆喝声响彻街头巷尾。

司浓浓明显感觉到了异样,不是周遭人异样的目光,而是司余晟的。

司余晟的情绪似乎在进城的那一刻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在看到司余晟第五次去压低帽沿,他的头几乎低到胸前去的样子,司浓浓停下脚步,毛驴也跟着停下,司余晟并没有注意到四周,小手还紧攥着缰绳。

司浓浓把驴带进小巷内,将司余晟抱下来,离开了喧闹嘈杂的街市,司余晟的情绪明显平复了不少。

“你在害怕?”

司余晟瞳孔猛得睁大,高声反驳:“我没有!”

司浓浓眸光淡淡,冲巷外街道抬了抬下巴:“走过去。”

当司余晟的目光再次触及那热闹的街道,心跳加速跳动,冷汗直流,熟悉的窒息感涌上,不堪的记忆瞬间如狂潮卷来,幼时被辱骂被殴打,被同龄人追着叫妖怪,后来,进蒋府,因失手碰碎司浓浓一只手镯,被蒋大富用项圈套着像狗一样当街游行,再后来被卖进倌馆,被诬蔑偷客人东西,被扒了衣服扔在大街上被围观……那些人的眼神和言语是利刃,将他捅得遍体鳞伤,他们的拳脚魔鬼的触手,将他撕扯,捆绑,把他拖向更深的黑暗。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无法正常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司余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慌忙地挪开视线,压着帽沿转身,不想让司浓浓见到自己的狼狈:“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看着这样的司余晟,司浓浓脑中浮现起当初司家还住在这城中时,司余晟每一次出门都会被指指点点,脸上的胎记让他成为全城小孩都可以欺负的对象,后来司余晟便鲜少出门。

突然,几道久远的记忆画面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司浓浓垂眸,细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都是见过一面就不会记得的人,何必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浪费自己的情绪,”

司浓浓的声音轻缓悠悠,司余晟双手抓着帽沿,眼底一片寒冰,对司浓浓的话不屑一顾,凭相貌就能得到一切的人,又怎理解得了这张脸带给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