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了常嬷嬷在文桥那边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到底不明白文桥这么做的目的为何,花语还是急忙忙地交代好张大妈,便带着簪星往那个她以为今生都不会再去的文府。
这一座全新的五进出宅院,是三品大员应有的脸面,不再是原先那个破落的文宅,而是崭新宏伟的文府。
知谏院史。来的路上,花语简单问了簪星关于这个官位的要责。
是个不太好做的差事,是官家的利爪,专门攻击官家指的方向。如果做得好,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如果失足,便会受到满朝堂的群起而攻之。
他怎的就当了这个差事?
花语想不通,在她的认知里,文桥是个有野心亦有抱负的人,他曾说过若他能为官,必为天下人请命,要做那个让百姓称赞的好官。
知谏院史的差事,好像有点跑偏了。
不过这不是花语最关心的,她更想知道文桥为何要接走常嬷嬷他们。
入文府很顺利,府中下人还有几个熟面孔,想来是文宅老人来的,见到花语都十分客气,上来就直接交代文桥的行踪,说是今日差事忙,得晚些回府,不过已经差人去通报了。
文桥专门吩咐过,若花语来了,直接带着到后院的玉兰苑,那是文府最好的院子,原本是想给当家主母的,现在是常嬷嬷住的地方。
花语又问了花宅其他人的下落,小厮指了指北边方向,说离这里不远,穿过竹林便能到安顿花宅剩下人的院子,那边也大,胜在清净,无人打扰。
一进玉兰苑,花语便瞧见在院中晒太阳的嬷嬷,欣喜不能自已,小跑着冲进嬷嬷的怀里。
“嬷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把你们丢了。”花语实在忍不住了,小豆子滑落下来,浸湿了嬷嬷身上的新衣。
这衣服……花语习惯地想在嬷嬷的肩头处蹭蹭,但触摸到的是丝滑的锦缎,不是嬷嬷那穿了许多年已经柔软到跟皮肤一般的棉衣。
常嬷嬷轻拍花语的后背:“你走的当天,我们就被接过来了,说是要一起过年,这不我身上的便是新衣。”
嬷嬷说话的语气很平淡,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让花语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姑娘初到,便在这儿住下吧,里头的物件一应俱全,若是缺些什么,尽管吩咐奴家。”小厮说完便被花语敷衍着应付走了。
等没了外人,花语才好好地拉住常嬷嬷的手:“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常嬷嬷轻声唤了一声,可视线却在院子里慢慢地扫过,好似在确认着什么。
大半个月没见,嬷嬷竟然变得这样神神叨叨的?花语表示接受不了,看嬷嬷好似觉得这一眼望到头的院子里还有外人,花语只好以眼神求助簪星。
簪星一进来也感觉到了,这个院子看似无人,但确实时不时有一种被监视的异样感。
见簪星表情严肃,花语便知玉兰苑真的不对劲。
于是,她凑上去重新抱住嬷嬷,低声问道:“嬷嬷可是觉得这院子里有人盯着?如果是,就掐一下我。”
嬷嬷环抱住花语,手下轻轻在花语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花语了然,继续问:“可是文桥要监视你?”
又被拧了一下。
“他是不是不让你离开这个院子?”
第三下。
“他有说什么时候会放我们离开吗?”
这次没有拧,那应该是没有。
花语沉思,想了想继续:“他是否说要我们一起过年?”
第四下。
看来和那两个天天去花宅蹲守的人说的一般无二,只是文桥实际做的,是软禁,亦是威胁。
花语突然觉得,能做出这种事的文桥,已经不是以前的文桥了。
若只有常嬷嬷一人,花语就算拼了命,也会和簪星一起杀出去,但竹林另一边,还有十几口花宅的老人,他们有看着花语长大的长辈,有同她一起长大的家生子,都近乎是花语的亲人了。
她不能……
亲人?花询呢?
国子监没道理要过年了还不放学吧?那花询去了哪里?
花语突然意识到自己太不称职,一心扑在生意上,连弟弟都不关心了,她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大半年前,南下之前!
如是,花语直接问道,也不避讳了:“嬷嬷,询哥儿呢?”
常嬷嬷眸色更深,她也在担忧呢!
“我们来这里之后,他说每日都会有人在花宅蹲守,若询哥儿和你回家,便会被带到这里,可是我没有见到询哥儿。”
花语有一个不好的念头:文桥将花询安排在了别的地方?
这一切的行为都太不正常了!她需要面见文桥,立刻!马上!
紧紧攥着的拳头不断敲打在玉兰苑的大门上,花语想要出去才发现大门被锁上了!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她是贼吗?这么锁着?
敲打了许久都没见有回应,花语气喘吁吁,叫来簪星:“砸开!”
“姑娘,我认为,暂且不要多费力气。”簪星暗暗感知着周遭的一切,“这里不简单,或许我们应该等他自己出现。”
毕竟,她不能放任花语陷入危险的境地。
簪星自走进这个院子就板着一张脸,异常的严肃,花语见此,气愤地最后在门上狠狠的踹了一脚,才重新坐回常嬷嬷身上,挽着她的胳膊,静静陪伴。
终于,夜色降临,那杀千刀的文桥出现了。
花语以为自己会直接上去甩他一巴掌,并痛骂几句:用常嬷嬷来做局,引君入瓮?卑鄙无耻!
但看见一身官服,神采奕奕的文桥,她只觉得陌生,陌生到好似第一次相见。
“语妹妹。”他在唤她,但声线和语气已经时过境迁。
花语盯着他缓缓起身,眼中的防备再明显不过,静静的短暂对视后,花语盈盈福身:“民女拜见大人。”
“语妹妹!”文桥上前一步,“你我之间,不用讲究这些。”
“许久未见,听闻你南下了?大半年的时间,我等的你好苦。”文桥一上来便表现地还如以前那般对花语的无微不至。
“等我做什么?民女南下也是小打小闹地做生意,不足挂齿。”花语还看不清文桥的意图,只能先敷衍着。
文桥何尝不知道花语已经生气了,他现在能做的,最想做的,就是挽回她!
“记得以前我们约定过,要一起南下,看乌蓬孤舟,小桥流水,没想到你倒是先去了。”文桥说着说着,酸气味愈浓。
这话花语接不了。
见花语沉默不语,文桥立马找补:“无事,以后有的是机会。”紧接着不给花语拒绝的时间,又道:“用饭了吗?我让春喜打包了望月楼的饭菜,一起吃点?”
“用过了,多谢大人款待,我们何时可以归家?”花语不想在这里与文桥貌合神离地打哈哈,便直接提了出来。
只见文桥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语妹妹……”
“大人,民女已经向前看了,大人还留在过去吗?”花语直视文桥的双眼,坦**无畏地神情,已然和从前那个深闺娇花不同了。
“我……”文桥深吸几口气,平复从胸腔涌起来的情绪,他明白要花语重新接受自己很难,但没关系,他还有机会。
“语妹妹,我只是想和你,和嬷嬷一起过个年,询哥儿明日也就回来了,我们一起过年,好吗?”
见文桥真的是想一起过年,还搬出了花询!花语知道,就算要走,也是明日见到花询一起走。
“我弟弟去哪里了?国子监应当几日前就放学了。”花语实际上并不清楚国子监的放学时间,但不影响她提出质疑。
“国子监年前有一场活动,到京郊几处村落巡查民情,构思治国良策,为期十日,明日就会回来了。”文桥现在是朝中炽手可热的大员,作为状元郎,时常会去国子监讲课,对他们的安排有所了解也是正常的。
只是花语这个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着对花询的亏欠,花语抿着唇,眼神凝重。
“届时我派人去接询哥儿,这小子好久没见,不知道有没有长高。”文桥以哥哥的口吻说着,花语才想起来以前的花询很喜欢文桥的,经常拉着他比文采,比字,比个子。
若不是为了她这个姐姐,花询和文桥依旧是良师益友。
“若他要科考,我也可以从旁协助。”文桥继续加磅。
是啊,花询若科考,属寒门出身,在朝中毫无根基,将来必定举步维艰,若有人指导和引荐……
不不不,谁都可以,唯文桥不行!
花语幡然醒悟,对着文桥又是盈盈一礼:“多谢大人的好意和关心,我想询哥儿已经长大,未来的路他能自己走,我也是,你也是,所以我和嬷嬷还是回家吧,望大人放行。”
见花语态度突然如此强硬,文桥知道要修复关系非一日之功,只好就范:“好,那过年那天,我可否上门讨一口饭吃?”
花语抬眸,二人的目光相撞,一个坚定,一个柔情;一个清明,一个满是旋涡般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