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大理寺卿有两位。

登门这位名邵渤,过年三十,正四品,也不知是否因为常年行走地牢,浑身上下散发一种恶狱的压抑感。

上回萧羡鱼的案件,正是他来主审,并对萧盛铭盛气凌人、百般刁难,完全不将侯爵之位的人放在眼里。

侯府大厅内一角,四脚高木几上摆着一尊香炉,白烟袅袅。

那太师椅上,萧盛铭身着一袭秋月白衣袍,端坐太师椅上,但过不了一会儿,实在看不惯邵渤这厮,有种仇人见面的恨意!

深吸口气,满是香炉里飘出去来淡淡香气。也许真的是被妹夫沈珩狠辣的手段拔高了心态,见到邵渤不再怵他。

随后双腿交叠,翘起二郎腿,以一副闲散慵懒的模样应对大理寺卿审视的目光。

虽说大理寺卿只是正四品,但掌管天下司法狱典,威严何其之大,谁不给三分薄面!

邵渤怒上心头,只是来此目的还没开出个头,便隐忍不发。

上回对这个年轻不成器的萧侯爷苦苦求情时的画面历历在目。

废物是最好拿捏的,本想说了罪名连他一起拿下,如果不是那个沈珩赶来插手…邵渤眼角狠狠抽了抽,说道:“萧侯爷好心情,只是这态度是不是太随便了?”

萧盛铭抬手饮茶,幽幽说道:“随便?邵大人是来问案抓人的?”

“不是。”

“那就是来我家坐坐的。”

邵渤无可否认,银湘楼事件并未正式立案,他不过是来侯府一探虚实,要从这个好拿捏的萧盛铭言行里套点蛛丝马迹。

“邵某确实是来坐坐,并与萧侯爷说说话。”

萧盛铭由衷地点头。

旋即,转了怒态,怼道:“来坐坐,与我说说话,上回我去大理寺,你看也没看我几眼,请我坐了两个时辰的冷板凳,才让我见妹妹一面,这回你来寒舍,我大人有大量,请你喝茶,喝吧!”

这通带着仇意的火发得突然,却也不突然。

邵渤的眼珠子往自己旁边的案面移去,那杯茶.…面上不飘丝毫热气。

**裸的怠慢。

邵渤选择无视那杯玩意儿:“邵某上回是按律办事,有怠慢了萧侯爷之处也告一声得罪。”

这混账,轻飘飘两句话要掩过曾经的侮辱,做梦!

“其实邵某此次是为了那银湘楼事件而来。”

“哦!”萧盛铭怒目,立刻打断,“我听说那酒楼被烧了,不是商贾之物么,何时你大理寺那么清闲,把手伸得那么长,管起那事来了?”

邵渤是个厉害的人物,否则坐不稳这大理寺卿之位,不容易打发,冷笑说道:“萧侯爷何必装傻,你们萧家与姜刘两家的恩怨随便查一下便知,这京城重地,若不是身份够高,胆子够大的,哪里敢指使人纵火行凶,你说对么,萧侯爷?”

萧盛铭指着他的鼻子就怒道:“打住,你打住!你说我与那两家有恩怨不假,可后面的,别含沙射影的,大理寺可有实质确凿的证据指向我宁勇侯府?!”

眼下自然是没有的。邵渤不敢冒进,语气转向和平说道:“侯爷别急,邵某只是问问,例行公事罢了。”

哼,好个风轻云淡的态度,倒显得他激动了。

萧盛铭不依不饶,放了狠话:“什么例行公事,当我三岁孩童任你揉搓?有证据就拿出来,没证据,把茶吃完,出门右拐不送!”

“侯爷,这态度是何必呢。配合大理寺调查是每个人都该做的。”

“少给我来这套,连立案都没有吧,不然你早来抓人了!敢随便质疑我堂堂宁勇侯,邵渤,你小心点,我要不高兴了,定以诬告的罪名将你弹劾,如此一来,就不知道邵大人在京的根基有多厚、有多稳了,是否能担得起天子一怒!”

邵渤微微一震,这种事要惊动官家…捕风捉影的事,谁敢?

且大理寺每年案件经过他手的数也数不清,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小官小吏,哪一家关系不是盘根错节的。

与自己交好的秦家已经没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万一宁勇侯府抓到机会真的弹劾了,那么其他人趁机落井下石可就不好。

他瞅着萧盛铭,暗说这不成器的侯爷倒是今时不同往日,攀上了高官妹夫后,变得不好对付了。

一想到沈珩…邵渤暗暗紧了紧拳头。看来今日是白走一遭,还受气。

随后起身,道:“邵某知道了,先行告辞,改日再来。”

“哎哎哎,千万记住,你一身牢狱之灾味儿,没有确凿证据别随便上我家门,晦气!让我家还得花钱去买柚子叶使劲洗!”

尤其别影响他那个还在娘胎里的孩子,还有活蹦乱跳的大儿子!

邵渤本来大步离去,听到这一句,暗骂一声竖子无礼!

果然与沈珩沾边的,个个那么招人恨!

心肝肺管子通通被怒火烧了个遍,狠狠一甩袖,咬牙切齿出了宁勇侯府大门。

“真解气啊!”萧盛铭朗声大笑,走近香炉扇了扇香味,心情愉悦,“小妹香篆打得不错,镇定心神奇佳好了,人都走了,出来吧!”

偏厅缓缓走进一个淡灰银丝绣边衣袍的人,坐在另一边的太师椅上,“…那邵渤是黑着脸,气急败坏走的,二舅哥迎难而上,确实应付得很好。”

萧盛铭回头看他:“"妹夫客气了。但小妹的计划只到这里,陈九喜没那么容易找着,大理寺插手又如何,最后不过悬案罢了,就怕姜氏不肯善罢甘休,要是他们还有周旋的能力,然后被有心之人利用,于我们两家都是隐患。”

沈珩闭眼闻了飘散厅中的香气,心中不静反而躁动,是想她了…于是决定回家。

走之前又对萧盛铭说道:“二舅哥不必担心,夫人的计化与你的部署已经完成,接下来稍安勿躁,看戏便可。”

闻言,萧盛铭知道,沈珩有后计,竟有些期待。

以前觉得沈珩为官后,阴沉狠辣,满手鲜血,一身高官厚禄全是不择手段得来的,妹妹嫁这样的人不会幸福,害得他有段时日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是妹妹被沈珩折磨痛苦的画面…好在沈珩对是妹妹真心的,如今他想了好些日子,也想明白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在天下富贵权势,命运洪流前面,太正直、太谦和不能成为保护家人的坚盾,唯有适当的杀伐果断,那才是抵挡恶意索命的利剑!

姜氏若是最后能解决掉,那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