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三 万骑正龙骧 第五百 张飞赵洁伏韩荀
离狐。
“打,给俺使劲的打!”
皮鞭在耳后刷刷的响起,抽得身绑柱上的士兵喊痛都没了力气,只是哼哼的应付着。张飞抱着酒坛子,坐在大石桌边,一面饶有兴趣的喝着酒,一面时不时的睁开牛眼,半天价的吼出这么一声。
咕咕的水酒入了肚子,噼啪的鞭声寂寞的响着。
张飞半醉中睁开圆眼睛,突然叫道:“为何不嚎了,给俺嚎起来!”
“啊!啊啊!!~~”
不叫还好,一叫倒是把张飞吓得酒都没了。抓起酒坛子来,推开那舞鞭的甲士,晃到被打的士兵跟前。士兵本已经是被打得七晕八素,人已经是半条魂魄游**,半天魂魄仍是附在身上。但突然被张飞酒气一冲,暂时三魂七魄都到眼前来,吓得古楞身子团团打转。
张飞怒目瞪视着他,指着他道:“你这厮为何要哭得这般凄惨?俺打便打了你,你还敢到谁面前哭诉不成?”
“不!不!不是将军让我……”
一语未了,门牙早打落三颗。士兵这次学乖了,觉着嘴角边都流血了,愣是不吭一声,低下头去。张飞睁得更大,又道:“你这厮明明被俺打了,却又不支一声,分明是在心里记恨着俺,等着机会报复俺!”
“没,没……”
士兵一张脸上霎间是表情丰富,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恨不能一刀来得干净。
张飞见他欲言又止,又复指着他:“你这厮好没个性,活该被打!”
“爷,张爷……”
士兵是欲哭无泪。张飞对着他抡起钵大拳头,见他缩头缩脑欲要避让。乃拎着他衣口。吐着酒气。道:“不想被打,俺来问你。你答对了,俺就不打你。”
“是是……张爷请问。”
“听说我大哥在咸城外被颜良那厮整日挑战,大哥却不敢出城迎战。你说。大哥为何不让俺去,若俺在,岂能让颜良那厮在俺大哥面前耀武扬威?”
“这个……”
“什么这个……”
张飞楞起拳头,一拳头砸得眼前士兵满脸喷血。当场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士兵被酒气一冲,又复哀嚎着醒了过来。但眼一睁,就看到一对牛眼冲着自己瞪来,赶紧逼紧嘴巴。
“我再问你,我大哥为何老是让俺躲在后面,不是押运粮草,就是驻守什么鸟城,憋都憋死俺了。俺在这里面,听到大哥在前线杀敌。俺都淡出个鸟来,如何是好?你倒是给俺说说。”
“这个……”士兵连忙抢答:“张爷先别……”
一语未了。噗的,鼻子上着了重拳。
士兵这次没有昏死过去,只是哭丧着脸,两行清泪挂着。但他不敢耽搁,赶紧道:“张爷这还不简单,此地离前线不过两日功夫就到了,张爷去去就来,自然能会得了颜良那厮。”
张飞一愣,问道:“若是我大哥怪俺擅离职守……”
“张爷乃是大人的三弟,再如何,他也舍不得怪罪张爷呀!”
张飞眼睛一亮,哄的一拳头打在他的胸口上:“不说,别看你这厮蛇眉鼠眼的,脑子里倒是颇有主意。”
拎着酒坛,对旁边甲士道:“去,俺现在心情好了,去将这厮绳索解了,下去拿点药酒给他擦擦。”
平时只要是被张飞看不顺眼的,在他生气喝酒的时候,总是被张飞捉来,活活打死,难得张飞今天倒是发了次慈悲。那甲士赶紧应了声,伸手将士兵的绳索解了。没想,刚才张飞那拳头貌似无意,却是击在了士兵当胸要害,当即被擂死了。
张飞回到了厅堂上,大呼小叫,让守城的将士都过来,当即吩咐道:“陈将军,俺留下三千人马给你守城。赵将军,你带着五千人马,可随俺去趟咸城。”
两位张飞副将陈二,赵洁,都是一愣。
陈二还道是刘备的命令,顺口问了声。不想张飞大咧咧的说道:“我这就去咸城讨俺大哥的命令。”赵洁旁边蹙着眉头,一看他说话时身子不时歪倒一旁,问了旁边的甲士,分明是吃了不少酒,现在还说着酒话呢,心里老大不快。但劝之再三,反把张飞惹毛了,脸上黑下,直呼他两姓名。
赵洁想到刘备军法严厉,不敢被拖累,还想劝慰几句,当见张飞爬起身来,就呼左右:“拿俺长矛来!”
陈二怕赵洁拗,赶紧道:“不如让末将随同张将军前去,赵将军守城。”
“不行!非得赵洁跟俺去,若得半个不字,顷刻打碎这厮钢牙!”
张飞动起怒来,巨塔也似的身躯往陈二、赵洁面前一站,两只拳头捏得碎响,再没人敢多言一句。
“现在就出发,各厮不得耽误,快快回去整理一番,一个小时后在校场集合!”
张飞一句话了,众将军纷纷退下。
赵洁退出厅堂,脸色阴暗不定,咬牙切齿。但终是气馁着不吭一声,往前走去。刚刚转过街角,就见从张飞后园奔出四个士兵。两个抬着一个担架,两个护送。对于张飞酒后常常打死人的事赵洁也是见怪不怪,早已习以为常了。他的府邸要从张飞府邸后面穿过去,双方兜头遇着,四人向着赵洁见过了礼,也就匆匆奔去。要在平时赵洁也就过去了,但今天突然见得四人看他的脸色不对,心里不免纳闷,赶紧喝止住了。走上前来,将担架上的白掀开了,他到底要看看他们因何而变脸。
掀开白布一看,赵洁脸色迅速气结,变成死灰。
眼前的这人,是去年时他从老家带回的玩伴,本以为放在张飞身边能得到张飞提携照顾,只没想到,今日他是鼻青脸肿,血染脖项。分明是被人给活活打死了!
赵洁脸色一变。但随即镇定如初。只当不认识这个人,挥挥手,向前继续走去,心里的火却腾的上来了。
四个士兵。回头瞧了赵将军一眼,但见他脚步平稳,都是纳闷起来:“难道赵将军没有认出来?”
走了数步,迎头遇到陈二:“陈将军!”
陈二盯着远远而去的赵洁一眼。再看了担架上的尸体一眼,问道:“赵将军看到这具尸体,他没说什么?”
“没有。”
四个士兵都是一口回答得齐整,陈二也就没再说什么,让他们都抬走处理。但目视着赵洁,直到赵洁消失在街角。
陈二眉头蹙了起来:“他如果发怒了,那证明他还正常。可他见着如同未见一般,这事……”
一个时辰后,赵洁早已约束将士,点齐了五千士兵。排成队列,在校场默默等候着张飞的到来。
张飞府邸。陈二蹙着眉头,走了上前,推了推抱着酒坛鼾睡不醒的张飞:“将军,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就等将军了。”
“唔?嗯?哦……”
张飞将坛子一放,站起身来,让甲士们为他拿来衣甲,随便穿了:“拿俺丈八蛇矛来!”两个甲士抬着张飞的蛇矛,交个了张飞。张飞捏起蛇矛,飞身上马,迎面被热风一吹,脑袋也似清醒了许多,回身说道:“将军看守好城池,俺早晚归来!”
陈二一直蹙着眉头,想要开口说两句,劝他打消主意,但终于是拱了拱手,道了声诺!
张飞刚走,陈二立即招来旁边心腹,将先前写好的书信秘密交给了他,让他也一并混入张飞队伍里。
开了城来,大军向南走了十数里,眼看到了一片密林,树荫稠密,好风吹来,只催促着人快快睡去。张飞喝了许多的酒,人虽是骑在马背上,却已经摇头晃脑,只差随时掉下来了。人一但进入密林深处,冷风吹酒劲,脖子再也承受不了脑袋的重量,张飞一个呼噜,同的一声,长矛先刺在旁边土地上,人跟着落下马来。
“将军!将军落马了!”
众人一片惊慌,还道是着了别处的暗箭,纷纷拔出刀剑,向着四周高山上散去,进行戒严。赵洁身处前军,听到这声惊乱,也是吃了一惊,赶紧打马朝后而来。张飞的马低头吃着草,张飞却是背朝着天,脸埋草坪,一手随意放在前脑,一手仍是抓住枪杆。
“将军?”
“呼呼!噜噜!!”
鼾声终于入了众人的耳中,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吞声忍笑。
赵洁眉头一蹙,瞪视了众人一眼:“军队暂时驻扎下来,等候将军醒来。”
众士兵立即散到各处,进行休整。
离张飞最近的除了赵洁和他的数十心腹,别无他人。
张飞有个怪毛病,睡觉时候都睁着双眼,所以一般人在他睡的时候不敢打搅他。这当然也是经验和规矩,在阚亭关那会,他也曾因喝醉酒而跌落马下,有人试图要将他叫醒,转眼就被张飞一矛朔死。直到张飞醒来,张飞自己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样冤枉的事在前,后来者没有人再敢学他了。
赵洁坐在张飞三尺处,一言不发,时不时的盯着张飞那边看。眼睛里,愁气越来越加阴暗起来,时浓时薄。最后,终于右手加在左边腰间的佩剑剑柄上,悄悄按住了。但按剑的手背青筋一阵卵起,又一阵沉淀,如蚯蚓游离着,彷徨不知所以。
“咳……赵将军。”
脑后轻咳一声,赵洁立即回过眼神,转过脸来:“你……你不是陈将军的心腹?”
那心腹小将点了点头,从袖子抽出一封密信:“这是陈将军临走前,让我交给将军的。”
赵洁跟陈二向来辅助张飞,为张飞副,关系也算融洽。
接过那小将手中的密信,赵洁拆开一看,乃是陈二将先前张飞府邸外所见之事跟他说了,并为他失去老乡表示了个人的哀悼,却又在信中突然提到刘备的英明神武。说道刘备其人,远非其他人物能比,将来一定有一番大的作为,云云。赵洁从头至尾再看了一遍,突然吐了口气。心里也即明白了。他之所以这般说。却是已经猜到了自己对于张飞的憎恨。是劝自己不要做了傻事,对不起刘备,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赵洁放开了手里的剑柄,回头笑道:“请小将军回头告诉陈将军一声。他的心意赵某明白了,赵某绝不是忘恩负义糊涂之人,请他放心!”
那小将点了点头,拱手退后两步。牵过一匹马,也就回城复命去了。
看看又是过了一个时辰了,日头也渐渐西移,将士们都休息得疲乏了,有点沉沉欲睡的味道。但张飞仍是一动不动,除了梦中放了两个响屁,大喊大叫吓得众士兵一咕噜爬起来一回,就连身子都没转过,仍是头埋着地,右手捏着枪杆。两眼睁着睡觉。
赵洁已经到前军去了,留了亲信人马守卫在张飞身边。
看看日头渐去。赵洁心里也纳闷,看来今天是无法动身了,得在林外选个地方安放帐篷了。他带着十数骑士兵,往密林前头走去,欲要先刺探地形。看看奔马跑出了数里,终于出了密林。赵洁登高望了望,密林前一遍宽阔,倒是适合安营扎寨。但就在他满意的欲要下山时,突然发现老远的地方一遍烟尘滚滚,先还是一条黑线,瞬间竟然变成无数人马,黑压压逼向这边。
赵洁使人伏地贴耳听了,对方来的起码有四五万人。
赵洁不敢耽搁,赶紧回转头来,喝令人马立即回到密林。但眼看着张飞仍是没醒,赵洁也是急出了一头汗,使人在旁边大喊大叫,张飞除了梦中支吾两句,仍是不能醒转。“你!”赵洁一推,将身边士兵丢上前去,喝道:“快将张将军叫醒!”
前方的侦骑又回来,报说敌军已经不远了,打的是袁军韩将军的旗号,叫赵洁早做准备。“再探!”赵洁回过身来,但看此处地势甚险,心里不由一动,赶紧让士兵分开,埋伏在两侧,又让人通知陈二将军早做接应。回身看到那名士兵仍是踌躇不前,没能叫醒张飞,心里一急,欲要动怒。但转念一想,陈二劝他不要为老乡报仇,但若张飞是死在袁军手里,那可怪不得我。
轰隆隆的马蹄声渐入密林,跟着是步兵小跑,踏碎大地的声音。如同雷鼓一番,震颤着密林。
这次韩荀留下万人守白马,自己却是亲自带领剩下的四万人马,没日没夜的向着离狐挺进。眼看着已经离离狐只有十几里了,他想赶在天黑前赶到离狐城外驻扎,也就催促着军队速进。但入了密林一半,前路的将军突然停了下来,向韩荀报说道旁有一穿着将军铠甲,手捏着长矛的汉子倒地睡在路中,挡住了去路。
韩荀眉毛一皱,怒道:“如今就算是天雷在前,也无法阻挡我大军前进的步伐!更别说是个浑人了。去,将他轰走,若是不听,立即击杀!”
“诺!”
将军翻身上马,赶到前面,缓缓拔出剑来,喝道:“你这厮还不醒来!”叫了两声,没有反应。“既然不听,那就别怪本将军了!”将军乃复举起剑来,向着张飞后项刺落。剑风及项,张飞猛然醒来,拔起手中枪,望着剑风来处一刺,只闻一声惨叫,那名将军早被张飞一矛朔在地上了。张飞此刻也已经撑起身子,将矛当啷握在手心,横眉立目瞪视左右,突然发现并不是自己的人马。但见远近密密麻麻的,无数人正看向自己,他心里一惊,早已酒醒了一半。
当此时,张飞只得硬撑着壮胆,咆哮喝道:“厮等什人,为何要杀俺一个庄稼汉!”
刚才他身周士兵都亲眼看到他忽然拔枪,杀死他们将军的一幕,早已是骇得胆子没了,一时哪里敢冲上前去,只得稍稍后退。这声惨叫,却早已惊动了中军的韩荀。韩荀立即打马前来,手按着大刀,目视着张飞,冷笑一声:“你身穿铠甲,手捏长矛,还赖说自己是庄稼汉,羞也不羞?”
张飞被他喝破,暗自糟糕,但仍是胆大心细的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这位将军有若天人,不知如何称呼?”
韩荀马上呼呼一笑,捋须道:“反正你这厮死在目前,告诉你也无妨。吾乃袁绍大将,河北四庭一柱之一,将军韩荀是也!你这厮莫非是个细作?”
“韩荀?”
张飞挠了挠头,看向他:“你就是袁绍两路先锋之一,韩荀韩将军?呵呵,你可认得俺张飞?”
“张飞?”
韩荀猛然见得对方看向自己古怪的眼神,身子一个激灵,右手按住左边的刀,刀未拔出,早见张飞一矛朔至。韩荀大呼一声,只觉胸口猛然一紧,早已是吃了他一矛。韩荀闷哼一声,拔刀而出,刀声龙吟一半,又被张飞举起一矛挑着了咽喉。韩荀只是瞪大着眼睛,不相信的看向张飞,手捧着咽喉处不断喷薄而出的鲜血,咕哝道:“你,你就是张飞?”
张飞哈哈一笑,长声道:“俺就是燕人张飞,可知道俺的厉害了?”
“你!”
韩荀吐了一口气,喷出数口鲜血,向天大叫一声,跌落马下。至死也不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窝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