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三 万骑正龙骧 第四七五 刘备大战虎豹骑

“这黑厮又给我乱来,我就知道他闲不住!”

刘备将书札丢掷在案,一脸严峻不可侵犯。

立在案边的孙尚香,腰挂彤弓,手按佩剑,一身戎装。她见左右没人,将头一斜,咯咯笑道:“听说这张将军可是大人你的结拜三弟呀,他这次不但斩杀了犯敌毛玠,而且一举拿了巨野。他这下可是立了大功了,大人如何还要怪他?”

刘备见她一说,脸色一暗,立即更正:“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他不辨形势,冒险就开城迎战,已是一错;接着,他孤身单骑追敌,不听鸣金之令立即退兵,又是一错;明知中了敌人埋伏,却趁一己之勇,不及时带领人马突围,反而引领大军往贼人枪口上撞。哪有他这么做的?如此莽撞行为,岂是三军可取的?”

孙尚香腰肢轻摆,脸向前倾去,不依不饶的追问:“但他最后还是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不但反败为胜,而且击杀了贼将毛玠,并且兵不血刃夺了巨野,这却又如何解释?”

一股淡淡的处子幽香钻入鼻孔,刘备拿鼻子轻轻嗅着,答非所问的说了句:“还是那么香。”

“呃?”孙尚香一时没明白过来,但见刘备眼色不对。细细一品,立即叫笑道:“大人你笑话人家!”拿手去拉刘备胡须。毕竟行军大帐,人来人往,赶紧脸色一板,将她一只软糯的小手拿开,正经八百的干咳两声,说道:“不要胡闹,我可是堂堂太尉大人,叫将士瞧见了不好。”

看着他的这副正经样子,孙尚香抿嘴而笑,但咯咯之声还是止不住。

刘备见她这傻样子,阳光灿烂,不杂一丝尔虞我诈,真心的让人心境明亮。亦难再藏一丝腌臜之念。刘备微微一笑。

孙尚香双手抓住他的臂膀。突然叹道:“其实大人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嘛,我好久没看到大人这么开心的笑了。只是,大人为何在部下面前却越来越少笑容了呢?”

高处不胜寒。

刘备沉默起来,跟她这丫头说能懂吗。

接着先前的话题,说道:“话说回来,若不是我这三弟运气好,斩杀毛玠。又兵夺了巨野,不然我此刻焉能饶过他!他如此不计后果的莽撞行动,何谈功劳可言?若是勉强算来,算是功过相抵,我没处罚他就是不错了。”

对于此事,刘备心里其实颇为意外。也暗自高兴。但此风不能长,所以不好赏赐张飞。

刘备向以治军严厉俱称,想不到他就连自己的三弟犯法亦不妄过。孙尚香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其实她的治军思想倒是跟刘备颇为相似,除了平时的刻苦操练,当然就是军令的严厉执行。不然,她焉能在昆阳大战损兵折将的情况下,兵力得到补充后。立马将弓腰姬的战斗水平迅速升了上去。从而带着这支百骑女兵出而陷阵,入而宿卫。时刻保护在刘备的周围?也正是因为她的这支部队的战斗力之高,才能有资格跟剑啸营的虎卫剑士并立于刘备的嫡系亲兵卫队。

“明公!”

陈到走进帐来,抬头看到刘备跟孙尚香正低头说笑,就要退出去。孙尚香俏脸一红,挺了挺胸脯,站在了一边。刘备看陈到神色匆忙,招了招手:“叔至你来了?”陈到点了点头,从怀里递出一封书信:“刚从彭城张长史那边送来的紧急公文。”孙尚香将书信接过,呈于刘备。刘备将书信拆开,双眼电扫。陈到书信送到,不便留下,拱了拱手,转身告退。不想,刘备突然大叫一声。

陈到骇然转过身来,只见孙尚香早已将向后倒下的刘备扶起,连声叫唤:“大人,大人!”陈到上前一看,只见刘备脸色发白,睁开眼来,满眼都是泪水。陈到尚且不知刘备因何而哭,但听刘备捶胸长叹:“子通何故半途弃我!”

蒋济一直在彭城养伤,前些日子病情突然加重了,看刘备这么伤心欲绝的样子,难道是蒋济……

蒋济一直深得刘备信任,刘备一直将他引为军师看待,陈宫去幽州后,他就经常向他讨取良计。昔日曹操、刘表、刘备三家为争夺颍川,发生多次战役,若不是有蒋济居中镇压,不然颍川早为曹操所得了。也正是在颍川回来途中,突感风寒,时好时坏。本来出发前,蒋济病情已经得到好转,不想,这次却突然加重。

本来,听到蒋济病情加重的消息后,刘备十分关切,立即打发许褚保护神医华佗回彭城为蒋济治病。只是,因为少了一味药,许褚又不得不陪同华佗去鲁国山中采取。药草倒是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就采摘到了。两人正好路过方与,正好碰到奄奄一息的张辽,将他救了回来。

在张辽营中耽搁时日,又发生了牛金拦截之事。当时华佗身边只有许褚等数十骑人马,被牛金数百人马困了三天。最后还是许褚背负华佗,只两个人冲杀了出来。余者无一幸免。等两人赶到彭城,什么都晚了,蒋济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去了。

陈到与蒋济共事时间虽然不长,但同样效命于刘备,看到刘备对蒋济之死如此伤心欲绝,再硬的心肠也软了。当然,陈到心里欣慰的是刘备居然能为部下的死如此伤心,也不枉跟了他这一遭。他日就算自己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用担心后事了。

“死生各安天命,蒋军事既然已经去了,明公就请节哀顺变。”

刘备在孙尚香陈到的搀扶下,终于坐正了身子,收住眼泪,说道:“颍川之战,蒋军事当居首功。今日虽然他不幸弃我等而去,但是其功不可淹没。我将上表陛下,刻录前功,追赠子通为孝悯中郎将,全军戴孝三天。”

以前多有将士伤亡,死后能追赠官职的,而且让全军为之戴孝的,蒋济算是开了先河。

不知为何,陈到一阵激动,拱手道:“末将这就去办!”

刘备挥挥手。将疲劳的双眼刚刚阖上。帐外又有人求见。探马送来消息:“离城数十里发现一队人马,大概有两千左右,打着曹军旗号,似是欲要增援魏城。”

突然想到,前两天与郭嘉在城前土丘上会面时,郭嘉就曾告诉他,定都方面将有一队人马增援魏城。而且是曹操的底子,虎豹精骑。刘备眼前一亮,也正是他痛失蒋济,把这笔账当然的算到了曹军头上。嘴边漾起一丝不屑:“虎豹精骑,战无不胜?哼哼,我倒想亲自较量较量。”叫住陈到。让他立即召集白毦营将士,校场见面。留下孙尚香、赵云等守营,自带了五千人马抄小路,瞒过魏城侦骑,兵向西南。

魏城西南面多山丘,纵横莫辨。

曹军的这队人马,正是由曹仁之弟曹纯统领。

曹操的虎豹重骑分为两部,分别由曹仁和曹纯统领。曹仁一部虎豹骑在方与城遭到刘备的白毦、先登两营的攻击。惨遭败绩。从此曹仁这部虎豹骑一蹶不振,纳入正规军队。而曹纯的这队虎豹骑。由于曹操的特别重视,装备上更加精良,训练上更加刻苦,比起方与城外的曹仁部却又多了锋利。

“将军,前面可全是山区了。这里最宜伏兵,要不我们……”

曹纯干净的脸上细细的汗珠不住的流着,可恶的天气,日头顶着,一丝风也没有。可杀身上还穿着厚重的铠甲,肩上的披风动也不动,就那么垂直的缀着,憋的后背臭汗濡湿内衣,难受死了。此时只想快点赶到魏城,好与郭嘉等回合。听到探马报说,嘴角不屑的扯动,问他:“你是说还有第二条进城的路?”

“呃,这却没有。”

“没有?”

曹纯皱起眉头,端起一脚,直将他踢在地上爬也爬不起,大骂道:“你敢消遣爷!”虽然如此,毕竟曹纯带军经验丰富,免遭敌人埋伏,除了派出几路探马,又吩咐左右快速进军,不得在山地停留。

进入山区,道路越来越混乱了,杂草丛生,飞兽窜奔。

“嘿咻……嘿咻……”

头顶的日头太过强烈,风又没有,细汗密集的流,多半甲士都是苦皱着眉头,无精打采的拖着浑软的身躯,无力的走着。曹纯走了一时,只听耳边骂娘声越来越多,部队的行进速度明显减少,队伍虽然暂时未出现松散的情况,只怕时间一长,不保没有人会掉队。再说,周围地势不利缓行,若是这时杀出一队人马……

“曹纯小儿,快快纳下命来!”

一声呐喊,四野俱惊。

甲马嘶风,曹纯与甲士尚且愣住,周遭喊杀声跟着四起。接着,山凹处杀出无数人马,左右前后都有,层层叠叠,不计多少。但见冲上来的伏兵人人都是挺着一杆长枪,铠甲精良,奔跑甚速,显然是早已埋伏这里了。再看大纛上书:刘!知道是刘备亲自领兵前来了。而再看将旗上,中书:将军陈。曹纯一惊:“早就听说刘备手上有一支长枪精兵,乃是将军陈到所领的白毦营。此营人马装备精良,战斗力不容小觑。再者,前时我哥哥曾在白毦营手上吃过亏,我却不可大意了。”

四野人马杀出,曹纯所领的重甲骑兵突遭埋伏,先是一阵慌乱,但很快就在曹纯的指挥下,逐渐镇定下来,进行反击。虽然能够从容面对,无奈曹纯所处乃是山地,只宜步兵作战,不利于骑兵的冲锋。更何况,他领的又是重甲骑兵,马行半天了,早已疲乏,对于轻便的步兵来说,相对缺乏应有的敏捷。眼看战斗处于下风,且不说对方以有心算无备,只在兵力上就已经是自己这边的两倍以上了,若是再战下去,只怕没到魏城就吃大亏了。

到了此时,曹纯亦没有半分慌乱,立即重新转换阵型,拉开缺口,故意放伏兵进来,然后以三个对一个,自然迅速解决了。依法炮制,虎豹骑士气立即上升。

远处,刘备观察战况良久,眼看曹纯人马往来纵横,把握住了主动。嘴角由衷露出一丝微笑:“以我白毦营如此精良部队。在虎豹骑面前居然如此不堪,奉孝当真没有骗我。曹纯手上的虎豹骑却比起方与城外曹仁的虎豹骑,要更难对付了。陈将军,你可以带领第二批人马杀出去了。”

对于刘备如此看得起贼兵,陈到自然不服。再怎么说,上次在方与城外单独面对曹仁的虎豹骑,虽然不幸落败。但再战时,若不是他领着所部以做诱饵,哪里来的先登营的成功?那次战后,兵力得到补充,训练方面也特意争对骑兵的作战做了调整,陈到自信白毦营的战斗力已然提升。但听刘备这么一说,心里万分不服。幸好接下来,刘备让他出马,给足他机会,以让他证明自己部队的战力到底如何。

呛然刀出鞘,陈到目光如炬,单手高举,身后将旗随之上托。左右应旗顷刻摇动。随着陈到手势挥动。将旗向前,喊声雷动。埋伏的第二批人马,随着陈到将旗举处,如流水淹没了战场。后续人马的出现,自然让曹纯吃惊非小,但片刻的震愕,让他又镇定了下来。身当此时,以不变应万变,那才是上策。立即将军队转换圆阵,圆阵外围,再以一队队五六骑所组成的小型阵型,互补互救,又是杀的陈到人马死伤一片。

观察良久,曹纯的虎豹骑阵型虽然勉强维持着,但已经不住陈到的左冲右突,渐渐已经出现了颓败之势。再说,曹纯的虎豹骑再厉害,奈何先遭埋伏,又遭陈到的车轮战,早已疲敝不堪,伤亡逐渐增多。

看看时机已然成熟,该是他的第三队伏兵杀出来,以做最后的决战了。刘备紧了紧衣甲,双手拔剑,剑举起,喝道:“杀!”

“杀!”

最后一支伏兵,随着刘备,冲锋向前。

刘备来时一共带了五千人马,第一批冲出去两千,第二批一千,最后一批,也就压垮曹纯的最后一根稻草,两千人马,一齐从着四野杀出,封住了所有敌人能够逃窜的道路,杀奔上来。就算曹纯再如何镇定,再如何自恃虎豹骑的不可一世,再不把刘备的白毦营放在眼里。在四周雷鸣声中,曹纯也慌乱了。他的部下,一个个脸色齐暗,怎么伏兵杀也杀不完,层出不穷啊?

血染铠甲,气馁三军。

曹纯一身气力都已经使完了,还能剩下多少?眼看败局已定,曹纯向天大吼。风云震动。原本火热的太阳被乌云掩埋,霎间漫天的风声呼啸。风走石飞,人马乱嘶。刘备正奋力杀着,坐下燕云马突然仰天乱嘶。而再看左右将士,全数抵挡不了大风的凌厉攻势,一个个不说举枪,就是头盔都被吹歪了。陈到眼见天变,赶紧聚马到刘备身边,大声道:“风太大,请明公下马。”

刘备刚刚跳下马来,风声狂吼在耳,披风被扯的呼啦啦直响,勒着脖子。战马乱奔。顷刻间,天地齐暗,早已不辨敌我了。刘备在陈到的保护下,亦只能**乱走。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风停了,头顶的乌云也散了去。天地霎间晴朗,日头仍是照着头顶。

“这是什么鬼地方?”

扶了扶被风刮歪的盔甲,理了理乱发,扯掉披风,刘备看了看左右,紧跟上来的人马皆是狼狈不堪。

除了陈到拽了刘备和自己的两匹战马,其余的马匹都已不见,而跟上的士兵不是丢了头盔就是没了兵器。粗略一点,身边的人马不足一千。陈到走到刘备面前,但看刘备脸上漆黑一片,想是在奔跑时不慎摔了一跤。他也不敢笑话,只是低着头说道:“眼看我等就要将曹纯那厮拿下,不知如何起了这口怪风,这下不知这厮跑到那里去了。”

这时,出去查探地形的将士跑了回来,向刘备禀告:“我等所处乃是一个虎口,后无退路,前面只有一条出路,但被山石堵了起来。”

将士皆惊。刘备看了陈到一眼,陈到会意,立即带领数百人再去查看。刘备却有点累了,找了块大石坐了。虎口里虽然被树木庇护着,太阳晒不着,但一口风也没有,甚是闷人。刘备仔细回想了先前那一幕,实在弄不明白,如何会来这么一口怪风,而且霎间天地齐暗下去。难不成碰到了天狗吞日?但想来,一般日食大抵出现在朔日,也就是农历初一那天。可今天并不是初一。更何况,天狗吞日也没有这么惨这么快的,还伴随着狂风飞石?若不是碰到了正常的天理,那这现象的出现,必是人为作祟的了。

等了一时,陈到低着头回来,向刘备说道:“一颗大石如五根指掌一般拦住了出路,要想挪开那是不可能的,但若想爬出去,只怕更难。”

“传说中的五指山?”刘备脱口而出。

陈到一愣,同样脱口问道:“什么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