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无人敢碰的鸣冤之声被人敲了起来,一向老实的知府大人忽然想要上朝,甚至还踹了一脚郑典史的亲信,将他扔到了监牢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县衙中的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和周围的人一样,都是一脸震惊和兴奋地望着大厅里,衣冠楚楚的陆知县。
陆缜将惊堂木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面色凝重,身上散发着一股肃穆的气息,让下面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威压,整个人都挺直了腰杆。
虽说他们都有意归顺郑富,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亲密,只是为了糊口而已。在知县如此强势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不会像尤昌那般强烈地拒绝,反而会潜移默化地合作。不过等郑富回去之后,这些人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陆缜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他也懒得理会,直接问道:“殿下是谁?他要控诉谁?竟敢在县衙门口敲锣打鼓?”
一老一少两个人,正跪在陆缜的面前。二人被衙门里的侍卫们推了一把,又被殿内的威压吓了一跳,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来。
刚才还站在擂台边敲着战鼓的少年,此时却是一言不发,只是低下了脑袋。但他身边的老者,却是迟疑了一下,才颤声说道:“王十五,这是我孙子王有弟,我们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望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少年也回过神来,跟着爷爷磕了一个响亮的响声,不多时,两人的额头上就出现了一道青一道的伤痕。
这一幕被外面的人看在眼中,心中对这对父子产生了一丝同情,觉得这两个人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否则也不会这样。
陆缜端坐在椅子上,将外面很多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正合了他的心意,不急于让他们停下,一直等了十多下,这才开口:“王十五,请稍等片刻。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我保证替你讨回公道!”
“多谢苍生大人!”王十五习以为常地再次叩首,然后弯下腰来,低头缓缓道:“老儿一家就在县衙的西南方,以前家里虽然有一些田地,但子孙们都很好,生活还算可以。没想到,半年之前,田老爷子看中了我的一块地。”
听到城中的田家主,外面的人都是一惊。广灵县虽然不大,但是田公子的名气可不小,也算是个有钱人家了,家里有三百多块地,而且还有别的生意。而且,他和郑典史的交情,也是一方豪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广灵县城中为非作歹,仗势欺人,抢走了别人的财产。而本地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最后也只好咽下这口气。
正如众人所料,田老爷子看上了王家的几块地,所以才会低价收购。田家人当然不会同意,所以才会派出一些下人去找他们的麻烦。
一而再再而三的,王三人也是怒火中烧,开始大打出手。没想到这些奴隶早已经准备好了,在他们的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很快就将十五的两个孩子和一个孙子都给杀了。
而且,田家的那些恶奴,在杀了他们之后,居然还反过来起诉了王家人。
县衙的反应也是极快,直接就有人到了王家,根本就没有理会王十五等人的抗议,直接将三公子关了起来。
之后,田家人还传讯王家人,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就必须交出自己的地盘。王十五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的交出了自己的田地,但县衙却是将他关了起来,再也没有将他送回来。
王十五说的时候,说的话有些结结巴巴,但整个过程却是一五一十的,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听的目瞪口呆,甚至有人猜测,这里面一定有郑典史的影子。
“这个问题很棘手。”申主簿一想,转头对候县丞道:“再仔细调查,郑富也会被牵连进去。你觉得陆知府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个……”陈小北犹豫了一下。
就在候县丞犹豫不决的时候,王十五再次磕头,壮着胆子说道:“大人,今天,老儿要告那个偷了我儿子,害死了我儿子的田家人,还有那个在暗中帮助他们,强迫我们出卖田产的郑富!”
“什么……”大殿内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怔,甚至有人发出了一道惊呼。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憨厚的老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把四老爷也牵扯进来。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是古怪,有人在抽筋,有人在嘲笑,有人在震惊,有人在嘲笑,有人在震惊,但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都觉得这老人一定是个疯子,他这样的举动,等于是将自己置于死地,知县大人又如何能够替他做主?
他们都明白,陆知府不过是一个摆设,而郑富才是幕后黑手,他们断定陆缜没那个能力,也不敢接下案子。而普通民众,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摇着头,看向王十五的眼神充满了怜悯,这老家伙难道不明白,这是一种保护吗?官府的官员,又岂会因为一个平民,去伤害自己的亲人?
难道他真的是被逼急了,所以想出这样的办法?但如此一来,王十五的家族就真的完蛋了!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知府大人要不要现在就动手,或者先把他关了,然后再和别人商议。
然而,陆缜的表现,让众人始料未及。他的眉头微微一挑,想了想,开口问道:“王十五,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会欺骗你的。”
“行!既然这样,作为广灵县的一员,我自然要为你讨回公道!”陆缜立刻做出了决定。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看着陆缜,就像是他的脸突然裂开了一般。
神经病啊,这位知府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场噩梦,否则怎么会这么离谱?
不过,陆缜马上说道:“不过,这件案子涉及到了人命,涉及到了朝堂上的官员,我们必须慎重对待,而且,我们也不能完全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可有什么依据?”
“这个……”王十五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缜也不生气,一巴掌扇在了桌子上,对着下面的两个衙门说道:“你们两个现在就到田家人那里,让他们的主子过来审问我。”
两人略一迟疑,就同意了。不管是陆缜那咄咄逼人的态度,还是他突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都让他们心中一凛,自然不会违背他的意志。
堂外的平民看到两人走了进来,连忙让出一条路,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位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唯有候申和姜芃姬,面面相觑,都看出了端倪,他们都明白,这座安静的府邸,怕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广灵县的北城附近,已经没有了房屋,只有一排排的军营,这就是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们居住的地方。
就在这时,那个从衙门中走了出来的官员,在军营外面焦急地踱着步。他连门都进不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了一位护卫进来,可是等了这么久,他都没有看到这位典史。
“唉,也不知道县里现在怎么样了,万一出了事,我们可就惨了。”一想起之前那一脚踹在尤昌身上的狠辣,他就不寒而栗,后背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此时,他看到郑富从里面走了出来,连忙跑了过来,不过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涩。
“怎么回事?你来这里做什么?”一见面,郑富就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他正在和人商量着重要的事情,没想到却被人给打扰了。
“主人,出事了。”那文官也不迟疑,立刻走到了纪云舒的面前,小声地说了一遍。
一听说陆缜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郑富心中一沉,眉头紧锁道:“真的假的?”
“这件事,十有八九会开庭,你最好早点回家。”
“一帮没用的东西,这样的读书人也管不了!”郑富破口大骂,但也不敢怠慢,连忙快步往城里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缜胆敢对田、郑典史下手,自然是让旁观者们大吃一惊,但对于普通人而言,王十五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控诉他们,那就是骇人听闻了。
俗话说的好,百姓和官员之间的矛盾,穷人和富人之间的矛盾,王十五这一次算是彻底的得罪了。许多人都被吓了一跳,觉得十五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觉得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想要拼死一战,但这张大网可不是他这样的小人物能够轻易撕开的。
只有几个聪明人注意到了不对劲,王十五的语气虽然结结巴巴,但言下之意很明显,不是一般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到的,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就是现实。
围观的人都觉得王十五胆大包天,简直就是找死。不过,他也很清楚,和那天晚上那个不速之客对自己的恐吓相比,起诉田家,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那一晚的事情,他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个狂暴的北风,王十五从**爬起来,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自己的旁边,一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别说话,否则后果你自己清楚。”
“大侠饶了我们吧,我们一家人穷得叮当响,没钱了。”王十五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哀求。
“别担心,我这次来,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为了帮助你。”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听在王十五耳中,他的心中更是一片冰凉:“帮我……”
“我也听说了,几个月之前,你们家族遭遇了一场大灾难。
“我能怎么办?我的儿子还在县衙的地牢中。”
“这就是我这次过来的目的,如果你愿意将田家和郑富的罪责都推到你的身上,我可以向你和你的家族讨一个公道,让你的儿子和你的孩子能够安全的回到你的身边。”
“我一个平民,怎么敢告状,就算我来了,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去吧。否则,别说你了,就连你那个十六岁的外孙,都会被杀。”
这句话说的很直接,但是王十五却被吓了一跳,他最关心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孙儿的安危。甚至,他还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是要为你的两个儿子和你的孙儿报仇吗?”
在这样的威胁和**之下,王十五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然后,那个人就把他在审讯中所说的一切都讲了一遍,让他牢记在心。最后,她补充了一句:“等我向衙门告密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的。哦,普通的官司是没有用的,我要你敲响鸣冤之锣,然后,知府就会给你一个公道!”
待王十五从震撼中恢复过来时,却见那人早已不知去向,若不是清楚地记着这一幕,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昨天晚上,那个人又回来了,而且还约好了今天早上来找他算账。无奈之下,王十五只好来了,现在看来,这件事还真是十拿九稳。这让他更加忌惮这个人,这个人不仅神不知鬼不觉,连整个县城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这个人到底有多恐怖。
他却不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官,那位神出鬼没的影子,只是一位衙役。
就在大家窃窃私语的时候,田家主田奎,已经被抬到了大厅里。身为城里最有钱的几个人之一,他的大宅离县府也就是一段距离,没多久,就有人将他送到了这里。
他之前就纳闷了,自己和郑富的交情,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一直到了大厅,他才发现,这位面生的吕大人,竟然没有见到郑经史,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他毕竟是个颇有阅历的人物,当下便收敛心神,躬身施了一礼,问道:“冒昧的说一句,小的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才会被这样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