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北紧锣密鼓地筹备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之时,东都雒阳也因为“曹孙颍川大战”告终而掀起暗流!
今日,天子再次召见百官商议。
狭小的阳安殿内,百官们挤在一起交头接耳。
以太尉杨彪和东武亭侯、御史中丞钟繇为首的文官们,俱在讨论十日前杨奉、韩暹互相攻伐一事。
原来当初张济出走南阳时,顺路抄掠梁县,还焚毁了杨奉的粮仓,这导致本来在雒阳军头里实力最强的杨奉跌落交椅。
向来桀骜的韩暹觉得有机可乘,悍然出兵攻打梁县。
但杨奉经过张济的袭击后,已然吸取了教训,派兵接管广成关。
韩暹的士兵因此被挡在广成关内,丧失先机。
为了避免董承独占朝堂,韩暹没有选择驻守广成关与雒阳之间的伊阙关,而是退回雒阳城内。
杨奉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命徐晃留守梁县,自己则亲点两千精兵入关中,与韩暹连日攻伐。
原本安宁的雒阳因为这两个军头的斗争,再一次沸腾起来。
天子多次派人申饬杨、韩二人,并命太尉杨彪和卫将军董承出面斡旋,召二人入京面圣。
杨奉和韩暹还是很尊重天子的,他们接受了杨彪和董承的斡旋,暂时止歇兵戈。
然而,当天子刚想放下心里的石头时,杨奉和韩暹却再次做出了更加僭越的事情——带兵进京!
杨奉和韩暹是停战了,也确实进京了。
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各自带了三百护卫进京!
天子听说后,立刻招来杨彪和董承,质问他二人是怎么办事的。
杨彪颇为无奈,此事非他之过,乃董承向杨、韩二人承诺的。
而身为国舅、任卫将军、领御林军护卫宫禁的董承为何愿意放杨、韩二人带兵入城,其内自有他的考量。
那日,董承对天子解释:“陛下,杨奉、韩暹带护卫入城乃是为了互相防范,并无冒犯之意,请陛下宽心!”
天子听后,方才稍稍感到心安。他甚是担心杨奉和韩暹会重演董卓、李傕祸乱京师之事。
董承虽是军头出身,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在线的,他自然看出天子仍然神色不宁。
而这,正是董承想要看到的!
董承再次对天子承诺:“陛下放心,有臣麾下八百御林军护卫宫禁,定不会让杨、韩两位将军生出事端!”
天子郑重地点头,内心之中将董承的地位再次拔高。
说来也是,董承、杨奉、韩暹、张济、张扬等一路追随扶持汉献帝的军头中,董承虽然实力不如杨奉、韩暹、张扬等人,但他和天子的关系绝对是最亲密的。
因为他的女儿董贵人,乃是天子妃嫔。
当杨奉、韩暹二人在雒阳城之外争斗时,天子尚能在内心平衡董承、杨奉、韩暹三人的重要性。
可杨奉、韩暹先交戈于城外,后又带兵入城,这两件事让他们二人已然在天子心中自降等级。
而卫将军董承,一路上尽忠职守,鲜有僭越悖逆之举,两相对比,信任的天平终究被打破。
这让机敏却缺乏经验的天子不免做出亲善董承的举措。
天子对董承道:“郑之安危,就托于国舅了!”
董承立刻恭敬地下拜,他红着老眼说:“圣上!请圣上安心,董承就是拼死,也不会让两位将军冲撞圣听!”
天子对董承恭顺的态度更加满意,亲自起身将董承扶起。
一旁的太尉杨彪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思索起董承的用意。
在老成持重的杨彪内心,董承、杨奉、韩暹三人,唯董承还算有些脑子,是个值得留心的对象。
但杨彪一番思索后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国舅依旧不够了解,等下回府需找他的佳儿杨修商议才是。
从阳安殿退出,杨彪随即回到府邸。
没错,即使经历董卓之乱,弘农杨氏在雒阳城内依旧保有豪宅!
甚至在雒阳城外的不周山中,弘农杨氏还有数座坞堡庇护杨氏族人。
这便是世家的底蕴!
虽然雒阳焚毁后杨氏族人的日子过得不太好,但相比于铺尸两京的数百万生民来说……他们的命运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进入府邸,杨彪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杨府内的鸟语花香,安然静好,让杨彪的内心得到舒缓。
在如今荒芜萧索的雒阳,这种恬淡美好堪比天堂!
家奴们伺候杨彪更衣沐浴,并去通知同样下朝的杨修到书房等候。
之后,换了一身黑色深衣的杨彪来到书房,其子杨修早已等候多时。
杨修下拜道:“阿翁!”
杨彪点点头,让杨修起身,随即将阳安殿内天子和董承的对话说予杨修。
杨修不愧才思敏捷,一下子想通了其中机要。
他对父亲杨彪道:“阿翁,董承恐怕是想要引关外诸侯入雒阳了!”
杨彪长眉蹙起,神色严肃地问:“吾儿,此话当真?!”
杨修解释:“董承放杨、韩二人领兵入城,意在刺激天子。杨韩之兵对于天子,好似如稻芒在项背,刺痒难耐。
“如此,天子一定会认为杨、韩二人久必生事。而董承手中虽有改编自西凉军的八百御林军,却不足以对抗掌兵数千的杨奉、韩暹。
“阿翁且想,天子会如何做?”
杨彪明白过来,抚须道:“这般,天子只能求助于外兵了。”
书房内陷入沉默,杨彪在内心考量,而今唯有三位诸侯可以入雒阳。
一是并州张扬,但可能性不大。因为袁绍的侄子高干攻入并州,张扬作为并州老牌军阀自不会服气,二者屡有摩擦。
且张扬与杨奉有嫌隙,天子若引张扬入关中,杨奉定会闹事,这是天子和百官不愿见到的。
除开张扬,荆州刘表也可入关中勤王,还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但刘表此人心有异志,对于王事向来放之任之,根本不会入雒阳。恐怕刘表还巴不得关中生乱……
长安的李傕就别考虑了,除非天子、百官、和杨奉韩暹脑残,傻子才会引李傕来雒阳。
那么就只剩一人了……
豫州孙策!
对于这位年轻的豫州刺史,杨彪和杨修知之甚少。他们只知道孙策是故乌程侯孙坚之子,曾是袁术部将,现在执掌汝南郡,和兖州牧曹操争夺颍川连战数月之久,颇有武名!
杨彪沉吟半晌,缓缓道:“孙坚虽然出身低微,但还称得上忠义,其子孙策能击袁术,应该是个识大体的。
“此事,我弘农杨氏先做观望,待见了孙策再做定夺。”
杨彪拍板,杨修自无反驳之意。
于是十日后,天子在阳安殿召集众臣,也就有了开头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