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与一看萧宸的表情,就知道他算脱了。

萧宸此番入南陵,是为了给北黎要造他反的各世家设套。沈霁集结了一批蠢蠢欲动的世家造反,他的计划是先动用宫中的眼线暗杀萧宸,等萧宸一死,各世家就攻打雍城。

但萧宸诈死,引各世家造反,等他们一发动,雍城的禁军就能名正言顺地铲除叛党。

萧宸的计划的确成功了,各世家入了雍城的圈套,几乎不能脱身。却没想到这时候周家反了。

周甫不明不白地死了,周家怀疑是萧宸干的,所以记恨萧宸,才会在关键时候支持各世家造反。

周家自称占卜出萧宸已死,并四处散播言论,说雍城李继隐瞒陛下身亡的消息是有谋反之心。

这种消息非同小可,转眼就引发了轰动。大多数人都相信占卜之言,因此北黎的百姓以及各地方官员几乎都认为萧宸是真的死了,如此一来,各世家联合起来攻打雍城就不是造反,而是铲除叛贼的正义之师。

也有不相信的观望者,但他们观望了几日不见萧宸出来辟谣,不信也得信了。这一来,北黎各阶层都想着分一杯铲除叛贼,拥戴新君的功,发兵的发兵,发文的发文,举国上下同心协力攻打雍城。

假如此时萧宸回去,遍地的叛贼怎么会允许他活,唯有将错就错,他们才是正义之师。

“萧君看来是想明白了。”谢容与拔了刀,慢条斯理道,“还是别回去自取其辱了吧。”

萧宸仰天长叹,心灰意冷:“时也命也,棋差一着!”

谢容与挥刀指挥众将上前斩杀,“一个活口也不留!”

他话音未落,萧宸便驭马转头,朝着身后防御薄弱处冲。而他面前有数十玄羽卫掩护,谢容与的人一时难以突围。

谢容与就知道萧宸方才是装模作样,他一跃而起动用轻功追上萧宸,亲自拦住他的去路。

萧宸被迫与之交战,转眼就过了十几个回合。他方才倒也不是完全装的,他是真的没有把握从谢容与手里逃出去,预感自己今日要折在情敌手里。

他带了三百个玄羽卫进南陵,一路杀过来只剩了两百,这两百人包括他皆多少都有伤在身,且很疲惫。这样的状态面对谢容与一人都不容易,何况他还带了一两千人。

萧宸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他抱着必死之心拼命,倒激发出了潜能,与状态全盛的谢容与对打竟也没有落得下乘,甚至击中对方好几刀。

另一边的玄羽卫也被激发出了求生的本能,杀得南陵兵无力招架。

“萧君的玄羽卫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卫。”谢容与看着满地的南陵兵尸体,由衷地佩服,“只是终究是以少敌多,强弩之末,可惜了。”

萧宸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也撑不了多久了,他拼尽全力还是不能完全打败谢容与,恐怕真是要折在此地了。

谢容与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举刀攻之,这一次他用了十成功力,誓要将其一刀解决。

可就在此时,他忽闻身后有利箭破空之声,当即收招闪避。但那背后而来的箭好似长了眼,竟朝着他躲避的方向射来。

这射箭之人不一般,竟能预判他躲避的角度。谢容与如临大敌,十分狼狈地倒地滚了两下才勉强躲过,那箭头竟就贴着他的身体射落在地。他瞳孔皱缩,抬头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那射箭之人手握弓箭,一边跑马一边再次拉弓上弦,要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时再补一箭。

不知是不是谢容与躺在地上仰视的缘故,他觉得马背上的那小子异常高大,比数月前见他时强壮不少。

来人正是霍渊,他有封家给的身份掩护,很顺利就回到了北黎。当时雍城那边已经开打了,他按照阿榆的计划,说动叶梁文率领安南军旧部前来接应萧宸。

他为了探得萧宸的行迹废了好几日的功夫,幸好还算及时,他看萧宸的状态,再有个一时片刻就要被谢容与干掉了。

他再次拉弓对准地上的谢容与,在他身体难以做出快速反应的时候果断射击。

这一次谢容与没能完全躲过,两箭间隔时间太短了,他方才躲避用尽了全力,很难在短时间内蓄力配合他脑中的躲避路线,只能勉强躲开要害。

这一箭射中了谢容与的手臂,他当机立断,放弃此次杀死萧宸的机会,即刻撤了兵。

他的决定是对的,他刚刚撤兵,霍渊后面就来了小两千人,以谢容与所剩无几的残兵对上,很难全身而退。

“可惜。”霍渊收了弓,遗憾没能杀死谢容与。

他下马走向萧宸,行礼并请示:“陛下,是否要追?”

萧宸对于翟寂的到来同样感到震惊,他都无法想象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不必追了,需立刻离开南陵。”

别人的地盘上不是说话的地方,萧宸身负重伤不敢托大,当即快马加鞭逃离南陵。

两千人不是几百人,出入南陵没有那样容易,在到达南陵边界时,他们遇上了严格的盘查。

萧宸本以为要动用武力硬闯,没想到翟寂早有安排。他把两千人分散开,每个人都安排了身份。有的扮做商队的商人,有的扮做道僧,有的是来往探亲的平头百姓,从行头到通关文书都准备齐全,着实叫萧宸开了眼。

“你是如何得到这些身份的?”萧宸认为若没有南陵人帮忙,翟寂根本做不到,问题是他一个仆从,哪里来的这样的人脉?

霍渊为了应对萧宸的询问,准备了一套说辞:“是叶老侯爷安排在南陵的人脉,此人现今是南陵有头有脸的商人,在当地官府说得上话,所以能弄到通关文书还有假身份,只是人太多,要分作几天出城才不会惹人怀疑。”

萧宸是有几分信的,凡常年镇守边境的,不论兵将大概都有几分人脉。叶老侯爷当年的风采风靡南北,他本人又是好交友的性子,说他在南陵朝中有人脉都是有可能的。

安南军虽然没落了,但还有数千旧部,人脉多少也该有几个,传到叶梁文手里没有任何问题。

但萧宸警惕,觉得还有几分可疑,只是眼下不是较真的时候,毕竟叶梁文能在这种时候帮他,已经是难得的忠臣了,他不能用疑心寒人家的心。

顺利离开南陵后,萧宸立刻封了叶梁文为二品骠骑将军,封翟寂为五品定远将军,即刻回雍城铲除反贼。

霍渊道:“陛下,铲除反贼要紧,但让周家改口风更要紧,否则您跟叶将军很可能被反咬一口。”

萧宸自然也知道,但眼下他无暇针对周家,也不能轻易动周家。某方面说,周家掌控着神明的话语权,若是强硬除掉,非得给他按上个逆天弑神倒行逆施的帽子,这就给了一些人反他的借口,这种时候不能节外生枝。

“你想说什么?”

霍渊道:“我或许可以替陛下处理周氏一族。”

萧宸审视他,“你要如何处理?”

霍渊说:“很简单,打一顿,逼着他们重新卜算就好了。”

萧宸嘴角抽搐,此人做事简单粗暴,倒是很对他的脾气。

“周氏一族能者众多,你有把握不被人家打死吗?”

霍渊很肯定说有,“我听闻周氏一族不造杀孽,只要我打不死他们,他们就没理由打死我。”

此话重点在于,我尽量不打死周家人就好。

萧宸差点笑出声,看来把这小子派到南境是对的,他是有本事气死谢容与的。

“需要多少人手?”

霍渊道:“有几个就够了。”

他其实不需要人,但怕萧宸猜忌,所以象征性地要几个人。

萧宸给了他十个玄羽卫,皆是各有擅长的好手,能保证他即便打死周家人也不会被打死。

周氏一族的老巢在东莱郡,从入北黎起霍渊就跟萧宸叶梁文分道而行。他领着十个玄羽卫快马加鞭,短短几日就到了周氏所在的姑余山。

此山寺院林立洞庵毗连,因此香火不断,颇有几分仙气,确实很适合神神叨叨的周氏一族在此安居。

霍渊等人扮作上山上香的香客,瞒过了山下周氏一族的盘查,上山后先进行了一番打探,确认现任周氏一族的家主周封就在山上。

据说周封正在闭关修炼,修炼地位于山顶的一处天然洞穴,霍渊几个又辗转去往修炼所在的山洞。

周氏一族怕死可能是家传,修炼的清净之地竟有十几个护卫守门。霍渊跟玄羽卫达成默契,玄羽卫负责解决守卫,霍渊趁机潜入洞中。

玄羽卫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极快地控制住了十几个护卫,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霍渊动作亦是迅敏,眨眼就潜入山洞内部。

然一进入他就惊呆了,他清楚地听见洞深处传出了女子的娇喘声!在静谧的山洞中,这声音激昂起伏,回声阵阵,让听者抓心挠肺,满脸通红。

霍渊正是躁动的年纪,又因为阿榆而时刻克制,因此听不得这样的声音,霎时就耳根发烫,脑子里嗡嗡乱响。他不自在极了,可又莫名地被吸引,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妄想。

他用指甲狠掐手心,勉强把脑子里的杂念掐断,默念着阿弥陀佛强行清心寡欲。他极快地潜入洞深处,看见了一汪仙气渺渺的深池,池中有一男一女相对叠坐,皆**身体,那女子被撞得花枝乱颤,仰头娇喘。

霍渊红着脸,尽量不去看那两具白花花的身体,飞至池中,一掌劈晕那女子,同时扼住周封的喉咙,把人整个拎起带回岸上。

因为速度太快了,周封还没从欢愉中回过神来,直到光溜的身体贴在冰凉的石头上才猛地一激灵,见了鬼似的看着面前的小子。

“你,你你是什么人……”

霍渊没回答,反而问:“听闻周氏一族不造杀孽,不耽于美色,周家主在清修之地偷欢就罢了,当年亲手杀了亲妹妹又作何说?”

周封听见亲妹妹三个字,眼珠子登时圆睁。

周家这一代出了个天赋异禀的周因,还有个天赋很高的周甫,祖上积的德大概都用在了这两人身上,是以剩下的子女都不尽人意。这周封排行二,生得贼眉鼠眼,性子懒惰,干啥啥不行,唯有好色一样出类拔萃。

他在家没什么用场,就只有巡山跑腿替别人干点缺德事的份儿,当初周甫派人暗杀周因就是派这个没什么大用但杀个人绰绰有余的二弟去的。

但周封唯利是图,谁给好处他给谁办事,周因用续命术贿赂他,他就放了周因一命。

“我没杀她!”

周封先不管别的,杀人的屎盆子他是不能要的。

霍渊当然知道他没杀周因,但知情的人都没了,屎盆子扣在周封头上他根本推不掉。

“周甫可不是这么说的。”霍渊故作凶相,“他说是你亲手杀了亲妹妹,叫我来找你寻仇的。”

周封的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眼眶,见了活鬼一样看着霍渊,“你,你到底是何人?”

霍渊吓不死他似的说:“是你跟周甫都没杀死的人,你帮周甫杀了周因,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你报仇?”

周封几乎要疯了。他被大哥派去杀的有两人,一个是亲妹子周因,一个是亲外甥,周因已死,那剩下的不就是……

不可能啊,那小子不是也死了吗?大哥说他亲手杀的!

难道大哥也从周因那里得了什么好处,放过了那小子一命?

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我没有杀周因,都是周甫干的!”

霍渊道:“要不你去跟周甫对对口供?”

“不不不……”周封整个人都吓软了,“但周因真不是我杀的,我对天发誓!”

霍渊遗憾摇头,“你跟周甫互相攀咬,我不能确定真相,就默认是你们两个人都有份,横竖你这条命我是一定要取的。”

周封都快哭了,“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只求饶我一命!”

“要什么都给?”霍渊轻笑,“要周氏家主一位,你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