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来到桂花楼之后就开始后悔了,他发现即便是武氏兄弟真的不在阳谷了,即便是这座建筑,一样能给他带来不愉快的感觉,毕竟,他在这受到的屈辱,远大于荣耀。当然,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今天将在这获得荣耀,可是在西门庆的内心深处,还总是有点不太相信这一点。

他没有选择坐在雅间,而是坐在大堂。桂花楼的雅间西门庆是来过的,都比较的僻静,大堂里发生什么事很难看到,西门庆本人对于大茶壶是否会选择在桂花楼发起攻击,心里是存在有怀疑的,老实说,他不太相信,大茶壶和王安的计谋能惊人的一致,要真的是那样的话,西门庆就要怀疑王安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了,有这等智谋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仅仅只当一个药铺的伙计?当然,王安的分析从逻辑上说是无懈可击的,至少是在西门庆的逻辑上。

这样坐在大堂的西门庆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到大茶壶的到来,一点不落的看完事情的全貌,另外一旦大茶壶不来的话,他也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他相信,如果大茶壶选择在县衙发难的话,那不管怎么来说,是一定会有人来桂花楼送信的。而在桂花楼群龙无首的时候,大堂出现**是必然的。

再者,坐在大堂,是最安全的选择。桂花楼的雅间,带给西门庆的是一种对生命的压抑,如同十一月十四那天的下午,他就是真的在雅间里被别人干掉了,恐怕外面的人得过很久才可能知道。综合这许多中理由,西门庆义无反顾的坐在了大堂,而且他选择坐在了窗边,他甚至在脑海中盘算这,一旦出现什么情况,就马上经由椅子,跑到桌子上,而后一脚踹开窗子,纵身跃出,他相信,这也是面对危险最好的逃亡方式。

虽然西门庆怎么也想不出,在没有武氏兄弟的情况下,他会有什么危险,但很显然,有些事情还是做到有备无患的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的多,从西门庆和王安坐到这里,西门庆就觉察出来了,桂花楼确实是处于懈怠之中,这个不做买卖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西门庆说到底也是在生意场上看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大部分伙计漫不经心的样子给了西门庆心里很大的保证,而且桂花楼的客人确实比他印象中少了很多,想来也是因为后厨的问题吧。桂花楼,阳谷县内的第一酒楼,再这么经营下去,不出一个月,一定是门可罗雀。

西门庆和王安点了四个小菜,然后伙计便下去了,没有再上来招呼,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菜仍然没有端上来,这让西门庆有些不悦了。要不是今天真的要来桂花楼见证事情发生的全过程的话,他早就拂袖而去,到别的地方吃喝去了。

“王安,你平时认识的那个伙计,今天在不在这?”西门庆发现,从进门开始,王安的眼睛一直就在往四下里看,有的时候西门庆都觉得这种观望太过于露骨,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要来找事吗?

“没有。”王安摇了摇头。“我从进来开始就在找他,按理来说啊,今天正是他当班的时间,怎么着也得到大堂来溜达溜达,不过这也怪我,咱们来之前的时候我没跟他打招呼,你看现在桂花楼的管理松散,自然伙计们也不会按照平时的工作时间来走,或者即便是来了,看这么稀少的客人,也躲在暗处偷懒,这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您不用着急,咱们今天来,也不好似来找他的,您就在这等着好戏看也就是了。”王安的态度倒是很乐观。

但是,西门庆特别的饿。上午所吃的馒头和豆浆,仿佛是纸糊的一般,在肚子里遇到水就变成了残渣,然后打了几个饱嗝之后,便随着喷出的气体烟消云散,此刻的西门庆饿的不行,本来琢磨着来桂花楼还能吃点好的,现在看来,可能是他自己在吃饭的问题上过于乐观了。

“王安,你午饭吃了吗?”西门庆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句话。他看见王安那自鸣得意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还哪有一点下人的样子?

“哦东家,其实柜上吃午饭都不怎么及时,所以我也就练出来了,基本抽空就吃点,所以现在不饿……”王安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东家,您是饿了是吧,您瞅瞅我,这脑子光琢磨着大事了,就把这茬给忘了。肯定是今天早晨撞门的时候,把脑子撞坏了。”

西门庆心中气恼,王安在这个时候都不忘记邀功。王安虽然明面上在说自己的不是,但暗地里把早晨报信儿的事又重新的说了一遍,引申的意思就是,事情能有今天的大好局面,那都是他王安的功劳,至于西门庆腹中饥饿的问题,平时柜上对于伙计的吃食也不怎么关注,稍微饿一会也没什么大事。

虽然恼怒,可却不能够表现。西门庆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能假装听不懂王安的话:“我早晨就没怎么吃,出去联系那个‘大人物’,现在确实是饿的不行。我在这是熟面孔,去催菜不合适,王安,你帮我去跟他们问问,咱们要的东西还能上不?”

“您饿了怎么不早说啊,我这就去。”王安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站起身来,本着柜台走了过去。

西门庆时至今日才明白了戏文里所说的“功高震主”是啥意思,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些人,揣着明白当糊涂。西门庆想想也是,对于现在的王安来说,西门庆的确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压服住他,西门庆总共就有三万两银子压低,王安能够在不请示他的情况下,私自就拿走一万两。这在某种程度上证明,王安即便是把三万两全都拿走,也是可以的。

西门药铺已经变成了几千两银子,而他这个东家,对于下面伙计的约束已经完全的不同了。毫无疑问的,王安首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试图在地位上同西门庆掰掰手腕,看一看谁到底能当主子,而谁才是奴才。西门庆猛然间意识到,或许,他想干掉王安已经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不过即便是这样,他心中的杀意没有减退,反而在渐渐的增加。

王安跟伙计们说了一会,然后才反回来。一副颓唐的样子。“东家,咱让人家耍了,伙计说刚才后厨告诉他们,咱们点的菜的原料,后厨已经没有了,所以是做不出来的。让咱们自己看着办”

西门庆当然不信这个,要是告诉他桂花楼现在不景气他相信,但是不景气到后厨连一点基本的原料都没有,那就不可能了。这更像是一种回应,一种对于西门庆来到桂花楼的回应,这种无声的回应在向西门庆陈述着一个事实,这里并不欢迎他。

然而,现在的桂花楼已经没有了所有人,是谁在发出这个声音呢?难道武氏兄弟并没有离开?这个想法仅仅产生了一刹那,西门庆的额头上就出现了冷汗,他随即安抚住了自己。这仅仅是一个巧合,要是武氏兄弟在桂花楼的话,他们一定会预见到我的出现会带来一些不好的事,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马上出现,把我赶出去,这样无论从面子上还是局势上,都对武氏兄弟更有利。而且,西门庆注意到,很明显,王安的话还没有说完。

“王安,那怎么办啊,咱们要不在桂花楼吃饭,可就没有理由继续在这坐着了。”西门庆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虽然桂花楼周围吃喝的地方并不少,但是西门庆和王安来到这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吃饭。

“您放心,这事我已经帮您解决了。”王安神秘的一笑,然后小声道:“我刚才给了柜上的伙计一些银子,让他们到周边的饭馆帮咱们买几个菜回来,但是呢,咱们就在这吃。这样不就把问题解决了。”

西门庆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虽然肯定会多花些银子,这个做法的高妙之处就在于,多数伙计看到可以多拿银子的机会是肯定没办法拒绝的,一旦吃食被买回来,那西门庆和王安就是桂花楼的客人,桂花楼没有非常的理由是无法赶他俩离开的。而且伙计接受了王安的这个提议,更让西门庆笃定,刚才没有原料的事情仅仅是一个巧合,并不是武氏兄弟对于西门庆挑衅的回应,否则的话,这种回应不应该单单来自于后厨,而前面的伙计,还大胆的拿着灰色收入。

西门庆不得不承认,王安的年龄带给他了太多西门庆比不上的东西,这种处事的经验,以及老练的手段,都是西门庆学不来的。要怎么才能够无声无息的杀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