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咖啡店里的顾客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夕娴和裴思琪坐在靠窗户的位置。

“刚才你怎么知道是我呢,就不怕抱错别人吗?”

“你身上的香水味,我老远就闻到了。”

“你都哭成那样儿了,鼻子还那么灵。”

“鼻子灵又有什么用,心是盲的。”

“哎,我能想到你和他再见面的N种情形,但这样的情形还是没有想到。”

“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你知道吗思琪,一个人真的是可以变成另一个人的!”

“你说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夕娴摇了摇头。

“对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呢?”

“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等我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那里痛哭流涕的。”

夕娴破涕为笑:

“没把鼻涕蹭到你那名贵的衣服上吧?”

“少来,小时候,你没少往我身上流鼻涕。”

“本来我还打算告诉你温宸,哦不,人家现在是温总,谁料你们倒先见面了。”

“你知道他在E时代?”

“今天早上,报纸上看到的。”

“哦。”

“事已至此,也不要伤心难过了,开开心心工作,一切都会过去的。”

“嗯!”

夕娴望着窗外,又回想起来那段抹不去的记忆,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幸亏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在身旁。

那是五年前的秋天,有一天傍晚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来啦!这是谁呀!真是……”

门开了,外面站着五六个人的样子,其中两个穿着检察院的制服,一个直接拿出工作证:“是夕庆辉家吧?”

陈英起初有些慌乱,脚下明显软了一下。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问:“你们是谁啊?”

“我们是市纪委的,有些事情想和夕区长了解一下!”

“纪委的?你们平白无故的来我们家检查什么?出去……”

“谁呀?怎么了?”此时夕庆辉和夕娴也闻声赶来。

“夕区长,我们是市纪委的,有人检举您受贿,我们要求对您家进行检查。”

夕庆辉有些疑惑:“这个不可能,我可以配合你们!”

倒是陈英有些紧张。

那些人进来后便被四散开来进行检查,夕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搜查弄得满头雾水。

其中一个可能是负责这次搜查的人,他诚恳的说:“夕区长,是这样,我们接到有人举报,说您接受行贿。”

“这位同志,你们查吧,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

不一会儿那些负责检查的人出来,都摇着头。

那个负责人拿着记录本继续问:“夕区长就这一套房子么?”

“是的,零八年买的。”

“爱人也在政府部分工作?”

“是的!”

“家里就一个女儿?”

“嗯!”……

然后又调查了一些情况。

“目前,在您家没发现什么违规事项,但是您必须跟我走一趟。”

陈英着急了:“同志,不是说没发现么,怎么还要把人带走?”

“这件事情还牵扯到夕区长的秘书,我们有必要请区长配合。”

“好的,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夕庆辉从头到尾都非常的镇定,陈英有些着急了,紧皱眉头。夕娴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也有些害怕了。

“爸爸……”

声音有些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有些颤抖,她拉住了父亲的衣袖。

夕庆辉慈祥的笑了笑,拍了拍夕娴的手:“不要害怕,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凡事都要学会坚强,记住爸爸的话。”

随后夕庆辉就跟着那几个人走了,临走时,看着陈英:“照顾好女儿,别动不动就生气,注意自己身体。”

陈英眼里噙着泪水,一秒、两秒……再也控住不住,瘫坐在沙发上便哭了起来。

“妈!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呢,您不要伤心啦,我爸那么兢兢业业,肯定没事儿的。”

夕娴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安慰道。

谁料陈英从小声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妈,到底怎么了?”

夕娴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英眼泪婆娑抓着夕娴的手:“都是我的错,是我收了那二十万,让你爸秘书帮忙的。”

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夕娴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儿。

几天后,夕庆辉被罢免官职,回家没几天便病倒了。厄运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去医院一查,竟然是肝癌晚期,夕娴生平第一次面对这么痛苦的打击。

一日,裴思琪和妈妈来探望夕娴的父亲,身后竟还跟着裴首一,左手提着果篮右手拿着大包小包,表情有些扭捏,很是不自然。裴思琪把鲜花放在桌子上,心疼的看着夕娴:“你瘦了好多,没好好吃饭吧?”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没胃口啊!”

一旁的赵岚也在安慰着陈英。

“谢谢你来看老夕,你看看这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还让两个孩子跟来干什么啊!”

“思琪早就想来了,首一……”

“我是被她们逼着帮忙拿东西的!”

还没等赵岚说完,裴首一把话头抢了过来。

“这孩子,你说说……”

这时候进来一位护士:“病人需要查体,请留一位家属,其他人先出去等候吧!”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妈,您先回去了,我想再陪会儿夕娴!”

“哦,行,阿英你也多注意身体啊!”

赵岚前面走着,裴首一手插裤兜后面跟着。

“你留这儿,一会儿送你姐去单位。”

“她有腿,为什么要我送她!”

“出来时就开了一辆车,你忘了。”

裴首一长槽牙抵着下嘴唇,一脸的不情愿。

走廊里,三三两两的人来回穿梭着。夕娴和裴思琪倚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我爸他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从来都不和家里人说,医生说已经是晚期了,你说这么多年,我爸他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说着夕娴的泪水从眼里涌了出来。

“夕叔叔是个坚强的人,所以他一定希望你也能坚强起来。”

夕娴擦了擦泪水,转身望向窗外:“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你跟温宸怎么样了?”

“我还一直没有联系他,我现在只担心我爸爸他能不能……”

夕娴不敢继续说下去。

就在两人在走廊里谈话时,一旁的裴首一百无聊赖的在一边靠着墙闭目养神。

裴思琪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先接个电话啊!”说着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夕娴则双手扶着栏杆,安静的望向外面,从侧面远远的望去,像极了一副美丽的画卷。微风吹过,她疲惫的闭着双眼,脸色有些苍白,宽松的衣服显得身材有些纤瘦。裴首一也是不经意间看着夕娴。突然夕娴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裴首一慌忙跑过去扶着她。

“喂,喂,你怎么了?护……士。”

士字那音还没发出来,夕娴睁开了眼。

“哦,我听见噗通一声,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你晕倒了。正好离得不远。”

夕娴没说话,挣扎着要站起来。裴首一轻轻地把夕娴扶了起来。

“你这,我去帮你叫大夫吧!”

“不用了!”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裴氏姐弟一直都陪伴在夕娴的身边。

几天之后,夕娴的父亲便抢救无效去世了。站在父亲的墓碑前,夕娴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墓碑前,一身黑色连衣裙,与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微翘的睫毛下,眼神里多了一份坚定。看着父亲的遗像,夕娴回忆着父亲在弥留之际拉着她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跟她说的那些话。

“人的一生是幸福和难过并存的,幸福就像蒲公英,它来的时候,你要紧紧抓住它,不然就会飞走。难过就像伤疤,你不能遮盖它,敞开才能好的更快。小孩子需要成长,其实成人也需要成长,坚持自己的内心……”

在自己的青春年华里,夕娴经历了人生变故。父亲去世后,母亲也因伤心自责病倒了,家里断了经济来源,无奈母女二人把房子卖掉后搬离了市区,在郊区买了一处小平米的房子。

那年的秋天仿佛来的过早,夕娴早早的穿上了毛衣。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轱辘声在安静的小路上作响,她和母亲买的这处房子比较偏僻,环境倒还行,从客厅的窗户望去,前面是一片小树林,可惜是秋天,满眼望去,满地的落叶,难免有些凉意。一旁的母亲在擦地,地上还散落着几个搬家的纸箱子,夕娴则在一旁擦着桌子,陈英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沙发。

“妈,您腰疼又犯了?快坐下来,一会儿我擦吧!”

夕娴扶着母亲坐了下来,陈英额前有几缕头发已经发白,面容有些沧桑,和以前那个干练的她完全是两个人。

“哎!女儿啊,咱现在生活成这样,你不怪妈妈吧?”

“怎么会呢!”

“你爸……他……都是我……”

一提起夕娴的父亲,陈英便有些难过。

“妈,都过去了啊,我们还要继续生活啊,爸爸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的。”

“夕娴呐,以前妈妈太要强,什么事情都逼迫你,从没问过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过了大半辈子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妈,别说了啊,我不怪您!”

“以后,妈都会尊重你的意愿。”

陈英摸着夕娴的头,满是歉意的说到。

“妈,您回屋躺会儿吧,这里交给我。”

夕娴后来还去过一趟学校,想去打听温宸的下落,因为她有尝试过给温宸打电话,却发现他已经换了号码,也问过以前的朋友,竟然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呢?

他,为什么平白无故的消失呢?

这些疑问都在夕娴的脑海里打转,所以她必须要来一趟学校。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已经是深秋,没有斑驳的阳光,因为树上的树叶都落了;也没有在图书馆的故事了,因为毕业了;更没有那个淌着汗的温暖大男孩儿俯身看着她……

夕娴沿着她和温宸曾经走过的足迹,哪怕是一个角落都不敢落下,她甚至去温宸住过的宿舍去打听,包括教过温宸的老师,能想的办法夕娴都想了,却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温宸,你到底在哪里呢?”